錦池從錦繡設計出來，心中百感交集。那百感，就像林海中叢叢的茂盛樹冠，在夜風中飄蕩，宛若黑色的波浪翻滾，掀天動地。及至她到最後，也沒有完全記起來，那天在錦繡設計里的對話是如何結束的。
她出來的時候，叫了出租車，直接送她到一公里之外的女子醫院。出租車行至醫院附近，她落下車窗，老遠就一睹女子專科醫院的風采，打著-專治不孕不育-的廣告招牌，于她總是有點啼笑皆非的諷刺。
她仰頭專注地看那招牌上，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手里抱著一個穿小褲衩的小寶寶，大肚子里還藏著一個，腳邊還有兩兩三三著同樣裝扮的小寶寶在玩腳趾。小寶寶們小嘴微張，無憂無慮地笑著，連門牙也沒有。
她不自覺撫上自己平坦的月復部，那年輕女子手里抱著的小寶寶，仿佛沖她眨了一下眼楮，她心中一緊，忙低下頭，轉身往女子醫院大門口去。
還是那個給她驗出懷孕的婦科醫生，腦後長發，依是盤起來，一絲不苟地扎成一個螺子髻。
她去的時候較晚，踫上她中午下班要去食堂吃飯。見她來，問了一下她最近的身體狀況，又叫女護士幫她去食堂打好飯。
一般近十二點，沒有什麼人來看診。所以長廊兩邊一排排靜候椅上，除了坐著稀稀散散幾個病人，其他便是一大片清寂在落座。
"待會兒，我給你仔細檢查一體，你先坐下來休息。懷孕前三個月胎盤和孕婦母體的子宮壁連接還不太緊密，一定要注意休息，夫妻性生活最好適當，另外，你要特別注意，不要輕易跌倒，受到大力撞擊，那樣很容易造成流產，最後孕期一些飲食習慣，我給你一本孕期指南，你回去好好看看。"
她邊用洗手液潔手，邊交待她一些孕期注意事項。
她坐在她看診室的長沙發上，低頭盯著亞麻裙上的金色碎花發呆。
"醫生，我想，做手術。"她吸了口氣，良久才抬起頭來。
女醫生回過頭，那無奈與失望雜糅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略帶責備問︰"你沒結婚？"
"結了。"
"未到法定年齡？"
"不是。"
"那是為什麼？"
"我……"她抓了抓自己過長的亞麻裙子。
女醫生皺著眉，突然才想起來，眼前的女病患，似乎有腿疾。她對她印象深刻，不僅因為她總是安安靜靜舒緩溫婉的氣質，也是因為她的腳。
"你的腿是怎麼回事？"
"小時候，貪玩，摔壞了。"錦池淡聲道。
"哦。"她從一旁的鐵架書櫃上翻出一本嶄新的孕期指南手冊。那是醫院為宣傳推廣，特別印制，專門分發給治療後成功有孕的孕婦。
"你要不先看一下這個？"她把指南遞給她，轉身往診室外面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交待一句去向︰"我去吃個飯，你要是真不想要這個孩子，待會兒我會給你安排手術。你先看看手上的書？"
女醫生出了診室的門，隱約還听到她頗為義憤填膺地嘀咕︰"人家是經年累月不孕，求佛拜神要個孩子，年輕人有好身體還嫌氣新生命早到……世風日下……人心難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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