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歸 第一九三章 沉重

作者 ︰

周掌櫃低聲念叨了一句︰「你這老太婆……」後面的話聲音太小,听不清了,我猜想,雖然周掌櫃嘴上不說,但心里大概也和周夫人一樣,十分的感嘆。

用過飯後,陵嫣嚷嚷著不放心那一對奕鳥,早早跑回了房間,紅夙不知忙什麼去了,吃過飯便沒了蹤影。我留下幫著周夫人收拾一桌的碗筷,她見狀,忙阻攔道︰「小姐你身子金貴,可別做這粗活兒!」說著便要搶我手里的碗。

我笑著搖了搖頭︰「周夫人,不過是收拾個把碗筷罷了,我們這麼多人,平白吃了你們那麼多菜,還要給你們添麻煩,做這麼點小事,不值一提,您還是別跟我客氣了,不然,我心里的愧疚不知怎麼排解才好呢!」

周夫人見狀,也不好再堅持,只得一邊繼續收拾一邊感嘆︰「現在像小姐這樣勤快的姑娘,實在是不多了。如今甭管家里有沒有錢,丫頭們一個個的成天都只知道涂脂抹粉,十指不沾陽春水,連飯都不會做,將來嫁了人可怎麼辦喲!」說者無意听者有心,聞言,我表情一僵——不會做飯……嫁人了可怎麼辦?我的天,這個問題我還真沒想過。

不知我心有戚戚焉,周夫人依舊碎碎念著什麼「女子要賢惠,女子要持家,女子要會干活,女子要先拴住男人的胃才能拴住男人的心,女子做飯不好吃,男人都不願意回家……」雲雲雲雲,說得我透心涼。

說起女紅,我也就從德妃那里學了一點繡花的手藝,裁衣做鞋縫衣補襪,我是一樣都不會。做飯……那就更不必說了,上次跟小遙學做飯,我差點把伙房給點著了,飯更是糊成了一塊碳,唉,當時那慌亂的場面。到現在我還覺得歷歷在目。

誠如周夫人所言。像我這樣不會過日子的主,嫁了人,卻要怎麼辦吶!難不成,要讓容成聿來縫縫補補。做菜燒飯?

這個想法讓我先是一愣,而後便是滿面飛紅,尹月啊尹月。誰告訴你將來你一定會嫁給容成聿的?何況,就算你願你嫁,人家還不願意娶呢!哎呀哎呀!想什麼呢想什麼呢!都想哪兒去了!現在我們人在岐川。前路未卜,你哪來的閑心想那些嫁人的事!

紅著臉,我收回心思,為了不讓自己再胡思亂想,便繼續跟周夫人聊些別的話題。收好了碗筷,周夫人端著一盆碗碟往後走,我拿了最大的那個盤子跟在她身後。周夫人掀了簾子走了出去。我緊隨其後,出去了才發現。這個門正通向後院,直對著的便是伙房。

和周夫人一同進了伙房,將碗碟放下,我又另取了一個盆子,從旁邊的水缸里舀了些清水,準備和周夫人一起洗碗。周夫人還想阻攔︰「小姐啊,碗筷收回來就行了,剩下的我來做。這麼冷的天,你就別踫冷水了,小心凍傷了手!」

我不听勸,非要幫忙,周夫人只能退讓一步道︰「那我洗淨了,你在這盆清水里再淘一遍,然後拿干布子把碗碟擦干淨,可好?」我見周夫人一臉堅持,只得點了點頭。

周夫人呵呵一笑,開始洗起碗來,洗過一個,便遞給我,我小心地將其接下,放在清水里又認真滌過一次,才用干布仔細的擦拭干淨,放進桌下的碗櫃里。擦拭的時候,我發現這盤子的質地很是優良,花色也是時下墨都正受追捧的花色,便忍不住問道︰「周夫人,這些碗碟好生精致啊,是原來店里用的嗎?」。

周夫人手下的動作一頓,像是憶起了往昔,語氣頗為蒼涼地嘆道︰「唉,這是多久前的事了……從前岐川雖然也不是什麼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太平地方,但總算人來人往的十分熱鬧,我們做客棧生意的也能賺些錢。當時,店里常會來一些尊貴的客人,為了招待這些貴客,我家老頭子特意托人從墨都捎回來了一批精致的碗筷,全都是墨都的官爺們喜歡的樣式。

貴客們很喜歡我家店里的碗筷,是以每次途徑岐川,都不再去別家店住,而只來我家了……那時候,我們悅來客棧在整個岐川,都是很有名氣的。」周夫人說到這兒,那因歲月而失去光澤的雙眼閃爍起了快樂的光,她的表情是那樣的幸福,讓我這個旁觀者也能感受到她當時的滿足。

「可後來……岐川不知怎麼的,連連出事,鄉紳一夜間被滅門,鬧得人心惶惶,府衙緊閉,知府不知去向,有人將黑/道的頭目殺了懸尸,黑市里亂成一片,物價飛漲,百姓窮得連菜都買不起了,店鋪只得都關門休業,免得虧損更多。更要命的是,明明沒了知府,城里卻行了宵禁,守城還嚴格控制城門,只許人進,不許人出!你說說,這岐川本就是個四通八達的驛城,不讓人走動,誰還會來!沒有人來,我們這些做客棧生意的,哪有還有飯吃!」

我安靜的听著周夫人的抱怨,心下暗暗吃驚,沒想到,當時祀王說的竟一點都不夸張,岐川的混亂,真的是如此突如其來,沒有頭緒。

又長長嘆了一聲,周夫人接著道︰「唉……自從岐川沒了生人,我們這些客棧的生意都做不下去了,你想啊,連我們悅來客棧都開不下去了,其他的客棧如何能支撐得住……後來,我家老頭子看店里的生意實在支持不下去了,只能遣散了店里的伙計,關了店門,在地窖里存了些菜,自給自足地過日子。那些碟子……唉,客人都沒有了,看著徒生傷感,我本來想把它們都好生收起來,可老頭子說,這麼貴的東西,閑放著全都糟踐了,于是就都拿了出來,平日里我們自己用。老頭子他說的對啊,賺不了錢,好歹我們自己能享受一下都城官貴們的用度。」

听著周夫人的講述,我突然覺得手里的碟子沉了許多,仿佛我拿著的,不是一個制作精良的漂亮碟子,而是岐川百姓沉甸甸的希望和鋪天蓋地的絕望。

一邊清洗碗筷,周夫人又同我絮叨了一些家長里短,我有時接著她的話頭說上兩句,有時則只是默默听著。洗好了一盆的碗碟,我和周夫人一同出了伙房,站在門外等周夫人關好了門,我們一同從邊門上了樓。「小姐你早些歇著吧,我先回房去了」,在走廊上,周夫人對我道。點了點頭,目送著周夫人回了房,我才轉回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回了房,我從櫃里拿出干淨的被褥,妥帖的鋪好床之後,突然覺得困乏不已,唉,一直趕路,我都多久沒踫過熱水了,這麼一想,我更是覺得周身一冷。看著房間角落里堆了厚厚一層灰的浴桶,我暗暗嘆氣,看來想泡個熱水澡是決計不可能的了,還是用熱水洗洗臉,泡泡腳比較實際。

這麼想著,我站起身出了門,復又去了伙房。打開火房的門,我暗暗慶幸,還好灶台的火沒有熄。將壺放在灶台上,我尋了個伙房里的小凳子坐著,一邊等水開,一邊望著灶底的火苗出神。火像是有生命舞娘一般,自由的舞動著,裙擺粘到一截干草,那干草便立刻泛起了亮亮的紅,接著,干草一點點卷曲,如同被那裙擺吞噬了一半,終于變成了黑色的一片。

眼楮突然覺得有些干澀,大概是被煙灰燻到了,我扭過臉,揉了揉眼楮,睜開眼,我看見鄺宇正站在伙房門口。見我抬起了頭,鄺宇忙低下了頭,悶著聲道︰「小人不知小姐在此,冒犯了小姐,請小姐贖罪。」

我忙站起身來,柔聲道︰「鄺大哥不必多禮,大哥來伙房是要……」我沒有出門,他也沒有進來,我們隔著一道門檻說話。「小姐,小人是想給幾位主子燒些洗漱用的水,既然小姐在忙,小人便晚些時候再來。」鄺宇仍是低著頭不看我。

「勞鄺大哥白跑一趟了,我這邊很快就燒好水了,你要不要先等等?」我客氣了一句,鄺宇倒是很知進退,搖頭道︰「小人先行告退,小姐若是有吩咐,直接叫小人過來便好。」說著向後退了一步,快步走了。

我望著門外空空的院子出神,火上突然傳來水沸的聲音,我連忙跑過去,用布子裹著把壺提下來,小心翼翼地提著一壺開水出了伙房,費力地回了房間。

把洗淨了的盆子放在床邊,我先兌了些涼水進去,將鞋襪月兌了,剛倒了熱水進去,舒舒服服地把腳泡在水里,門突然被叩響。我動作一停,揚聲問︰「誰啊?」門外默了一默,傳來容成聿淡淡的聲音︰「睡了嗎?」。

我看了看自己赤著的腳,又看了看門的方向,郁卒的不知該如何作答。說我睡了?其實我還挺想跟容成聿說會兒話的,說我沒睡?沒睡干嘛不開門?因為……在洗腳?

搖了搖頭,我只覺得一陣惡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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