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歸 第一一零章 題中之義

作者 ︰

听到我這麼說,容成聿又笑了,而且笑得分外開心。這笑容不同于他往日偶爾掛在嘴角的淡淡笑意,而是一種似乎很真實,很真實的笑。「你這小刺蝟,時刻不忘豎起你那一身的刺。」那只是對你!對別人我多溫和啊!

「你知道……我怎麼回答夏瑾的嗎?」。容成聿笑了好一陣,終于止住笑,用從未有過的溫和口氣問道。怎麼回答的?那會兒我光顧著傷心失落,哪有心思留下听你怎麼回應佳人的心意!

見我不回答,容成聿笑了笑,自顧自地說︰「我說……我聞不得香料的味道,只要有一點,我都會渾身不適。輕則暈厥,重則致死。」你……你胡說!這書房里我正點著沉香呢,你要暈厥要致死的話,不會等到現在!

不對,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他、他是說……他沒有收下夏瑾送的香囊?不知為什麼,這個念頭讓我打從心底里暗暗竊喜。

見我回過味來了,容成聿接著道︰「雖然我現在不能同你說太多,但你須記得,對于夏瑾,我絕沒有抱著任何的遐思,無論日後發生任何事,你都必須記得這一點。」容成聿的語氣有些強迫,照例來說,听了這樣一番話,我應當會反骨突起,愈發不滿才對。但事實上是,這次我一反常態的沒有回嘴,而是默默點了點頭。

我的乖順讓容成聿很滿意,他復又伸出左手,在我面前攤開。我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從袖口里取出了那只香囊。偏過臉胡亂塞進了他的手心里。「沒有夏瑾的手藝好,你若是嫌棄便算了。」容成聿。沒有說什麼,手指在上面摩挲了一會兒,便將它塞進了袖口。

「尹姑娘,有些事,雖然明知可能會萬劫不復,但我不能停下。若是因此而讓你傷心難過,請相信這絕非我所願。希望有一日,我可以沒有那麼多顧慮……算了,天色不早了。在下告辭。」

容成聿說走就走,在還我傻傻望著洞開的門時。他的身影已消失在菡園之外了。

總是這樣,說著莫名其妙的話,忽遠忽近,忽冷忽熱。你讓我怎麼相信你?你甚至從不告訴我你究竟在想什麼,關于我,關于我們。

慢慢走出書房,站在夜幕降臨的院子里,吹著習習的晚風。我望著天上那冰冷的月。心中沒由來的感到一絲恐懼和絕望。黑黑的夜幕像一張巨大的嘴一樣,藏著即將吞噬一切的詭譎,而渺小如我。除了等待,除了接受,無能為力。

容成聿,你選擇了義無反顧地循著那條路走下去,那我,究竟是應該忘了「我們」,義無反顧地走自己的路,還是,義無反顧地陪著你沿著你選的那條路走下去?我甚至不需要任何的承諾,只要你能給我一個答案。一個答案,足夠支撐我所有的義無反顧。

輕輕嘆了一口氣,我轉身回了房,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我好不容易醞釀出的一點睡意,生生被門外的嘈雜聲打斷。無奈地從床上起來,洗漱打理了一番後,我推開門打算興師問罪,一開門卻見到了一位陌生人。一位漂亮的姑娘。

雖然不知此人身份,但我相信,這皇宮之內但凡著裝鮮麗的,大抵都比我有權有勢,這樣的人,不管瞧著年齡身份如何,見了面是一定要拜的。是以,我趕忙走上前,福了福身到︰「不知貴客臨門,有失遠迎,尹月失禮了。敢問姑娘是……?」

這漂亮姑娘看起來氣性不小,見我過來,便不再搭理身邊的小遙、畫柳畫竹,轉向我,嘟著嘴說︰「這就是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尹月尹大小姐啊!我看除了臉蛋,其他的也不怎麼樣嘛!這麼笨,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就先認錯,真不知哥哥瞧上你哪一點了!有胸無腦!而且還起床這麼晚!」

這、這是誰家的孩子!怎麼說話呢!居然說我笨!我笨?還說我有胸無腦?我、我好歹還有胸呢,你、你連胸都沒有!

強壓下怒氣,我笑著問︰「敢問姑娘的哥哥是哪位公子?尹月可曾認識?」如果我沒听錯的話,你剛才好像說你哥哥瞧上我了。那可真不錯,正好我可以攛掇著你哥好好收拾收拾你這不會說話的丫頭!哼,居然敢說我笨!你難道不知道尹大小姐是美貌與智慧並存的嗎!呃……假裝,至少我假裝是這樣的!

小丫頭叉著腰,又癟了一下嘴,露出一個「你真沒見過世面」的表情,愛搭不理的說︰「我哥哥是止郡王,你想起來了沒有?」止郡王?那個在宴會上偷笑的瀟灑郡王?唉,真是世事難料啊,那樣一位縱情山水瀟灑倜儻的郡王,居然有這麼一位刁蠻的妹妹。

對了對了,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上次宴會上止郡王還說來著,他家的妹妹又找了些江湖術士學拳腳,結果傷了腿,在家且養著呢。照今兒這個情況看,他這妹妹的傷怕是好了,不但好了,還攢了一堆精力沒出使,跑我這兒撒野來了!玉帝啊,我真心希望她的腿能好得慢些慢些再慢些。

這丫頭叫什麼名兒來著?讓我想想……似乎……好像……是叫……陵嫣?

「失敬失敬,原來是陵嫣郡主駕臨,是尹月怠慢了,還望陵嫣郡主贖罪。小遙,去沏一壺上好的碧螺春來,再做幾道精致的點心。陵嫣郡主,您這邊請。」我努力做出一副對她驚為天人的樣子,引著她往小亭去,對此她顯然十分受用,趾高氣昂地瞥了我一眼便向前去了。

待她在小亭坐下,嫌棄了一會兒我這里的茶如何如何難喝,小遙的點心做得如何如何難吃之後,終于沒話可說了,她瞥了我一眼道︰「听我哥哥說你很會奏琴?快去把琴取來,彈一首讓我听听,看你到底有沒有那傳聞中的無雙琴技!」

這丫頭居然命令我!雖然我在宮里沒品沒階,但上至皇帝下至王爺公主,哪個不是對我好言相待的!你、你居然這麼同我說話!這世上能讓我如此生氣的人實在不多,一位是那深不可測的容成聿,一位便是眼前這位刁蠻的郡主了。

我正猶豫著要怎麼應付過去,門外傳來了的聲音救了我一命。「陵嫣!不許胡鬧!」沒錯,來人正是許久未見的止郡王。

我忙向他俯身請安,他點了點頭,說道︰「尹小姐,實在是失禮,陵嫣這丫頭從小就驕橫,若是說了什麼讓你不開心的話,你可千萬莫往心里去。」

我還未來得及跟他客氣幾句,陵嫣先搶白到︰「哥哥,你胳膊肘朝外拐!我哪里叫橫了!倒是你,恐怕是色迷心竅不知所雲了才對!哼,不跟你說了,我打秋千去!」說完,陵嫣頭也不回的出了小亭,直奔園中的秋千架去了。

看著陵嫣走遠,止郡王無奈的笑了笑︰「陵嫣這丫頭真是被我慣壞了。父王去世的時候陵嫣還太小,我身為兄長,自然是希望能盡全力彌補她,所以……不知不覺對她嬌慣得太厲害了。後來,等她長大了,我便把很多時間花在游歷山水之上,很少在府里陪她,她一個人面對一府的下人,又沒人管教,變得更蠻橫了。不過,這丫頭心地不壞,日子久了你便知道了。」

我堆著笑臉答︰「陵嫣郡主長得這麼標致,性子雖然有些與眾不同,但是直爽可人,很討人喜歡。」在心里,我對這番話深深表示倒胃口。

我身邊的這位為人兄長的止郡王顯然很喜歡我的這套說辭,他「慈愛」地看著在不遠處打秋千的陵嫣,難掩一臉的笑意。像是突然回過神,他轉向我道︰「數日不見,尹小姐愈發光彩照人了」,我回給他一個羞澀的笑臉,客套著︰「止郡王才是氣度萬千。」

你來我往的客套了幾句,我發現此人十分不擅長客套這門技藝。實在是沒話說了,止郡王提議︰「盛傳尹小姐棋藝了得,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與小姐切磋一二?」

這、這下棋?!止郡王您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你要是跟我比用棋子打水漂,說不定我還能贏上一二。我哂笑著,想要說出常用的借口,又有客人到了。

呵,今兒我這菡園還真是熱鬧。

我定楮一看,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昨夜上演鬼敲門的容成聿是也。他來做什麼?

今天的容成聿似乎有些不一樣,究竟是哪里呢?一襲白衣,一如往日,綰得一絲不苟的發髻,一如往日,片塵不染的鞋面,一如往日……是了,他今天拿了把扇子!

真是稀奇,眼見著天都涼了,聿王爺他老人家還真是火氣大,居然搖著柄扇子就這麼出來了!我正要嘖嘖贊嘆,那扇面上的一行字因為容成聿的漸漸靠近而清楚了起來。

直道相思了無益。

這幾個字剛一映入眼簾,我頓時覺得心中一震!他竟然發現了!我在香囊上繡的那行「未妨惆悵是清狂」,他竟明白了我的意思!是啊,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我已向他坦白自己沒能管住自己的心,而他的回應……原來他也和我一樣,明知相思無益,卻奈何惆悵無法斷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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