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理智與心虛
正在懊惱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時，就听坐在旁邊的上校意味深長地低聲道︰「我了解你的心情。不過，在特殊情況下，保持距離也許就是一種最好的應對方式，既可以把事情看得更清楚，也可以迷惑周圍的人。」
我抬起頭望向他。
就見他又開口說道︰「海倫，我想你應該還記得那天晚上瑪格麗特將情報科的內奸名單交給我的事情吧？」
「記得。」我眨了下眼，點點頭，心想︰那天晚上我親眼看到瑪格麗特對您表白，怎麼會不記得？
「當時我就告訴過你，為了確保你的安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你遠離我。雖然你已經不可避免地涉入了現在的復雜局勢，但我還是不希望你牽扯太深；所以，以後，在他人面前我還是會繼續對你保持疏離態度的，海倫，這一點請你理解。」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淺笑道︰「嗯，我能理解，上校。」其實上校早就對我說過這些話了，我也完全能理解，他是因為想要保護我才會疏遠我的。我離機密中心越遠，就會越安全。只不過，也許是他對我的疏離態度太過逼真，也許是我還沒有真正接受他刻意疏遠我的事實，一旦看到他那冷硬如鐵，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目光時，我就情不自禁地開始懷疑他內心對我的看法，心里也就會自然而然地難受起來。
「這就好。」上校點了點頭，又道，「雖然情報科現在清除了一批內奸，但局勢並不容樂觀，我們仍然需要謹慎行事，不能讓敵人有可乘之機。」
「是，我明白，上校。」我應道，隨即想到什麼，便問，「對了，上校，那您這次清除內奸，是按照瑪格麗特那天晚上給您的名單來進行的嗎？」
上校眨了下眼，道︰「對。經過查證，她名單上所記載的五名眼線身份屬實，都是蓋博安插在情報科里的內奸；而名單上另外記載的與蓋博和普羅帝有密切往來的人也都屬實，現在我已經安排人對他們進行密切監控了。」
「是麼……」我思忖道，「那這麼說來，瑪格麗特那天晚上是真的想要投靠您？她說的都是真心話了？」腦中又浮現出瑪格麗特從背後擁抱上校，呢喃低語的樣子。
上校雙眸微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然後將目光轉向電腦屏幕道︰「你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不管她那天晚上是真心還是假意，她的目的都是想要博取我的信任，所以不管怎樣，她都會交給我一份真實的名單，否則如果幾下就被我識破，她又如何能達到目的呢？在我看來，這不過是一著丟卒保帥之計罷了。你想想，如果瑪格麗特的計劃得逞，最終取得了我的信任並能留在我身邊，那麼她一個人對情報科和我可能造成的威脅就遠遠超過那些被她出賣的人的總和。對她和蓋博來說，那些人不過是想丟即丟的棋子罷了，只要換回的代價值得就可以。只不過，他們這步棋最後並沒有成功而已。」
「哦，也是。」我應道，心里不由得驚異于上校如此冷靜而理智的分析，似乎他完全不為瑪格麗特那樣真切的表白所動，不過也許是我太容易被這種感性的東西所打動，所以也無法做到像上校那樣的理智吧。
想到這里時，我的腦中又冒出一個疑惑，便問道︰「可是，上校，我還有一點不明白，就是如果瑪格麗特的目的是想要博得您的信任，她應該會在向您表明忠心以後，繼續中規中矩地在情報科里做事，一定要表現得可靠而忠誠，直到您信任她為止；可是為什麼才過不久，她就去幫助勞倫斯王子來綁架我呢？而且還會用情報科特有的麻醉劑，讓人無可避免地懷疑到她身上，她這樣做豈不是欲蓋彌彰嗎？」
上校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伸手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啜了一口茶後，放下茶杯道︰「我想這應該可以用計劃不如變化快來形容吧。瑪格麗特雖然本來計劃要取得我的信任，但在勞倫斯逃出王宮與蓋博取得聯系後，她才知道你在那次謀刺事件中起了怎樣重要的作用，再加上勞倫斯當時一定是急切地想要從你口中探知到機密情報，所以，瑪格麗特很可能認為︰與其遙遙無期地等待我的信任，不如盡快從你口中得到更多機密，于是乎，她就決定鋌而走險了。」
「哦，是這樣啊。」我點了點頭，又問道︰「這是她在接受偵訊時說的嗎？」
「這是我的推測。她在偵訊時是不可能說這些的，否則她就已經被關進軍事監獄了。」
「嗯，也是。」
「不過，你現在不用擔心她那邊，她的限制令還有三個月才到期，她還處于受監控的狀態，是不可能再對你做些什麼的。」上校瞥向他面前的電腦顯示屏，微蹙眉頭，沉思般道︰「而且，在目前的局勢下，蓋博也不可能讓她再輕舉妄動，亂上添亂的。」
我跟著看向電腦顯示屏，卻听上校又說道︰「不過，說到局勢，最近雖然王室和政府兩邊狀況不斷，聯盟那邊倒是安靜了許多啊。」
「呃……好像是呢。」對于上校突然轉變話鋒，我有些準備不足。
「情報顯示，近四個月以來，除了一些零星的小型靜坐示威以外，全國的反叛者們都消停下來了，沒有再搞什麼破壞和騷亂了，這是多年來頗為罕見的一個現象啊。看起來，經過年初的慶典謀刺事件後，聯盟已不敢再輕舉妄動了。」上校又把目光轉回到我身上。
「嗯……是啊，那次的謀刺事件本來就是個陷阱，已經讓聯盟士氣受挫，之後蓋博統帥又為了免除嫌疑，幾次下令進行大清剿，肯定對聯盟造成了重創，現在的聯盟恐怕是沒有能力和信心再輕舉妄動的；畢竟，這種由平民階層構成的組織可承受不起再被當作替罪羊而付出的代價呢。」雖然我盡力保持隨意的口氣，但話一說完，還是發覺自己心跳加速，手心出汗了。以前也曾經與上校談論過聯盟，可是今天第一次領會到什麼叫做賊心虛，雖然我並不認為自己加入聯盟是個錯誤。
「看起來你似乎一直都很同情聯盟啊？」上校略帶調侃道。
我有些尷尬又心虛地一笑，低下頭看著上校的手帕，想了想，說︰「也許是吧。我知道，我這樣說會讓您不太高興，但我真的是很同情那些因為遭遇不公而加入聯盟的平民。他們已經一無所有了，只是希望能通過這樣的組織來表達訴求，爭取一點生存的權利而已，可是政府卻總是對他們進行。如果政府不用，而是能像推出惠民政策那樣寬容而體諒地對待他們的訴求，聯盟也許就不會和政府發生那麼多過激的沖突，也就不會成為政府和王室最頭痛的一個問題了……」
說到這里時，我抬眼看了看上校，發現他正目不轉楮地盯著我，心里一跳，便連忙說道︰「對不起，上校，我又說多了，我知道這不是我應該說的話。」
上校伸手拿起了茶杯，打開杯蓋後並沒有喝茶，只是垂眼地看向里面的茶水，然後緩緩說道︰「我明白你的心情，畢竟你就是在平民圈子里長大的，看到很多弱勢平民被政府軍鎮壓，你肯定不能理解。不過，事情並非是你所想的那麼簡單。」
上校抬眼看向我，繼續說道︰「要知道，聯盟最初是為了以暴力推翻當前的政府統治而成立的，它同政府軍打了多年的仗，更制造了數不勝數的暴和暗殺事件，對國家穩定造成了極大的破壞；只不過經過這麼多年，在屢次失敗，被政府軍逼入絕境之後，它的目標和性質才有所改變。
事實上，聯盟真正開始聯合平民大眾，宣稱要為民訴求也是近五年才有的事；之前它的旗號一直是要推翻羅曼梅斯人的統治，恢復舊有的國家體制。很多加入聯盟的人都曾經是各個國家的貴族，他們之所以進入這個組織，並不是為了所謂平民大眾的利益，而是為了奪回自己失去的利益與權力而已。
所以，在聯盟中有不少人其實是打著伸張民意的幌子而心懷鬼胎，謀取私利的，其中不乏一些故意挑撥事端，為國家和政府制造混亂，好為自己創造機會的陰謀者。在這種情況下，作為政府或者王室一方，自然不可能一味地采取寬容政策而接受聯盟。我只能說，只有當政府方與方都確認對方不會對自己造成重大威脅，能在一定程度上達成某種互信與妥協後，才有可能結束目前的對立局面。而這是一個需要角力與磨合的復雜的政治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