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封一品丫鬟 第五十四章 暗斗

作者 ︰ 千枝萬葉

到了晚上,老太太那邊的秋萍傳菊香過去迎福居問話,老太太當著她的面問她是願意留在府里還是願意出去自行婚嫁,菊香只是委婉地答了,然後謝了老太太的恩典。自此,菊香要出府的事情便正式傳開了,府里與她相熟的幾個丫鬟知道了都來向她道賀,她也坦然地受了,不久,便傳到了月華的耳朵里,他只說到時候會賞菊香一筆銀子便沒再說什麼。

緊接著便是月華生辰,因是個散生,月望便拒絕了月旃氏給月華大辦一場的建議,只是早早地吩咐了幾個兒女不許外出,晚上在迎福居吃頓飯算是為月華慶生。從頭一天開始,便有府中的管事、僕婦等來給月華磕頭祝壽。

月華便選了幾個人見了,給每個人都封了厚厚的紅包。而永輝堂里面的丫鬟、小廝也早都商量好了,在晚上用膳時齊齊地站在院子里給月華磕頭祝壽。月華便笑了,說道︰「看這樣子,你們還是商量好了的?」

茵兒便笑著說道︰「奴婢們是大少爺身邊的人,平常與大少爺最親近,總不能還輸給外頭那些人吧?」她今天梳了一個斜斜的倭墮髻,髻上繞著一串用珍珠、紅瑪瑙串成的鏈子,而另一邊則是一支雕丁香花狀的步搖,細細的鏈子上綴著的也是丁香,好似從釵上落下來的花瓣一般,看著比平常更多了一分嫵媚與成熟的氣韻。而她身上穿的也十分打眼,一條秋香色繡鯉魚戲荷的長裙子,一件姜黃色海棠纏枝花的對襟小襖,外罩著一件暗紅色繡花草紋的長比甲,仔細一看居然是羽紗緞的,普通的丫鬟誰有能耐穿上這樣好的料子?

不單是幾個丫鬟目露艷羨,便是月華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說道︰「你今天這一身倒很襯你。」

茵兒臉上便紅了一紅,說道︰「明天就是大少爺的生辰,奴婢知道定會有人來給大少爺賀壽,所以特意穿得體面些,免得丟了大少爺的面子。」

「說得好。」月華便笑著,隨手從手邊的匣子里拿了幾個紅包賞了茵兒,又吩咐綠萍給其他人也每人發了雙份的賞錢。

丫鬟、小廝們又重新謝過恩,送上了各自的賀禮便退了下去,只留綠萍、茵兒、青青、玉蟾四個人服侍月華用飯。除了茵兒上前來殷勤地布菜、添湯之外,其他三人都站在後頭捧著布巾、漱盂等。月華用了幾口忽然回過頭來看著玉蟾,似乎想說什麼,但他很快地將目光從她身上略過,向青青說道︰「對了,我叫你做的考簾做了嗎?」。

青青連忙上前一屈膝,說道︰「大少爺放心,一會兒奴婢再回去趕幾針就做好了。」

月華便點了點頭,說道︰「那你回去歇歇吧,別累壞了。」

「謝大少爺。」青青又笑著屈膝福了一回,然後便退了下去。

茵兒的神色便黯了一下,很快又恢復正常,只是布菜的動作更加殷勤了。飯後,月華帶了玉蟾、綠萍兩人去蓉華院、迎福居請安,回來以後,茵兒早已帶人準備好了熱水,鋪好了床等著月華了。茵兒便說道︰「微雨今天有些不舒服,奴婢便與她換了一下,今天晚上就由奴婢來替大少爺值夜吧。」

月華隨意地應了一聲,洗漱之後便徑自回內室歇了。

茵兒把微雨、雲露幾個打發走,然後關了門窗,便坐在外間的矮榻上發起怔來。那天,她見玉蟾去迎福居那里,怕她萬一得了什麼消息自己卻不知道,便裝作出了門卻趴在牆壁上偷听菊香與玉蟾的話。她倒是能理解菊香想出去的心情,可她卻是從江南被賣過來的,沒有人可以接她出去,若是現在賭一把的話,這一輩子便真的只是個卑賤的奴婢了。還好老天給了她這一副非凡的相貌,讓她還可以爭一爭「半個主子」的身份,雖然只是半個,卻與奴婢是天壤之別。她咬了咬牙,月兌了外頭的比甲,到底沒那勇氣月兌了衣服,只解了襟口幾個扣子,然後拿托盤裝了事先藏好的酒壺和幾盤小菜,然後往內室走去。

月華還沒睡著,茵兒一進來他就知道了。

「奴婢就知道大少爺還沒睡著,今天晚上的菜都油膩膩的,大少爺沒吃幾口,這會兒想必是餓了吧?」茵兒說著將托盤擺在了床邊的高幾上,又說,「奴婢特意給大少爺準備了一些開胃的汾酒,還有幾樣清淡的小菜,您墊墊再睡吧。」

月華慢慢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似笑非笑地說道︰「倒難為你想得周到。」

「奴婢愚笨,只這一顆心里想的全都是大少爺的事情,心里時常擔心有什麼沒有想到的,怎麼敢受大少爺‘周到’兩個字?」茵兒半跪在床邊倒上了酒,半羞半怯地說,「只求大少爺看著奴婢一片忠心的份上,教教奴婢還能為大少爺做些什麼?」

「這我卻想不出來,你都已經做得拖過好的了,我想不出還有什麼你沒想到的。」月華說著伸手握住她的一縷頭發,卻並不去踫那酒菜。

茵兒的一張臉越發紅得如三月桃花一般了,她低垂下頭,大著膽子說道︰「奴婢……奴婢什麼都願意為大少爺做的。」

「哦?」月華挑了挑眉,隨即收回了手,說道,「那就陪我談談心吧。」

茵兒一怔,怎麼這個答案跟馬全家的說的不一樣?笑容僵了僵,欠身說道︰「是。」

月華抓了幾個靠墊墊在身後,說道︰「這段里間我常常出府,在家的時間不多,不知道府里有什麼新鮮事沒有?」

「新鮮事……恐怕就是菊香姐姐要出去的事情了,本來這幾天就要走的,老太太卻留了她,說是等過幾天提她為一等丫鬟,給她個體面再去,大家都很羨慕菊香姐姐。」茵兒本是隨意揀一件事來說,心里卻又突然轉了一個彎想到玉蟾身上,便又接著說道,「菊香姐姐出了府也不知道能嫁個什麼樣的人家,她跟玉蟾一走,我們這個院子可就……」她還沒說完便捂住了嘴,出一臉說錯了話一般的羞愧表情。

月華神色一凜,但很快地鎮定下來,說道︰「哦?玉蟾也要走?」他知道茵兒說這話多半是想挑撥他與玉蟾的關系,但他卻冷靜不下來,只想知道事情的究竟。

「奴婢就住在玉蟾和菊香的隔壁,也是無意間听到菊香讓玉蟾去求老太太,說老太太一定會答應玉蟾贖身的事,玉蟾就說要帶信回家給她娘。」茵兒說著小心地覷了一眼月華的神色,說道,「想不到玉蟾家現在也能給她贖身了。」

「是啊,真想不到。」月華說道,心中卻是一陣陣發寒。他當然知道玉蟾想贖身,卻沒有想到她會背了他跟菊香商議。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克制住自己立即沖過去來質問她的沖動的,卻克制不住心里的恐慌。自從知道她想贖身之後,他也試著去體會她不想做奴婢的心情,也試著想過她離開以後的他的生活,但他只覺得這整個月府的空氣都讓他難以呼吸,直到此時,他才恍然間發現,自己竟然把玉蟾看得這樣重要了。

這樣一來,他至少不會再選玉蟾了吧?茵兒想著,捧著滿滿的酒杯遞過去,說道︰「大少爺,您試試這酒味道如何?」

月華卻一伸手打翻了她手中的酒杯,說道︰「抱歉,我是無心的。」

「不,是奴婢沒有拿好。」茵兒連忙蹲下去收拾。

「我在老太太那里吃了些點心,現在沒有食欲,你端出去吧。」月華說著打了個呵欠,翻身躺了下去。

第二天晚上,月望帶著家人在迎福居里用飯,不僅沒有對月華假以辭色,居然還破例允許月華、月耀兩個小飲了幾杯,賞了月華一柄瓖金嵌玉的寶劍。對著月華說了許多,感慨他終于長大成人的話,依著月華的了解,月望大概又在朝中受了夏人、色目人的排擠了,所以將希望寄予他身上。

當下唯唯應喏,卻沒有半句放在心上。

回到永輝堂以後,月華便摒退眾人,只留下玉蟾一個,然後便在淨房中恭桶吐得唏里嘩啦的。這麼多年,月華這個毛病始終沒有治好,若是在永輝堂以外的地方吃了東西,回來準得吐上一場,偏偏在府外卻又不會如此。玉蟾習以為常地遞水、遞布巾,然後把吐得虛月兌得他扶進內室。

月華躺在床上看著玉蟾忙碌的身影,忽然問道︰「你早知道菊香想出去?」

玉蟾剛端來了清粥、小菜進來,有些意外他會問這樣的事,但還是點了點頭。

「為什麼沒有告訴我?」月華問道。

「她讓我暫時不要告訴別人,我就沒有跟您說。」玉蟾說道。

月華冷笑了一聲︰「我是別人?」他們倆人一同度過了最難地的關口,他全心信任她一個,便理所當然地覺得他們之間應該沒有秘密。

「可是,這畢竟是菊香姐姐自己的事情,又不妨礙到大少爺……」玉蟾解釋道。

「好,我相信你這個理由。」月華點了點頭,打斷了她的話,看著她的眼楮說道,「那麼,你還有什麼沒有告訴我的?」

玉蟾的神色滯了一滯,便含含糊糊地把老太太、月旃氏給他安排通房的事情說了,猶豫了半天,卻沒說這幾個人選中有自己的話,雖然她也不想隱瞞月華,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說不出口。

這件事月華雖然並不知道,但他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所以,他並不驚訝,但此刻,他要問玉蟾的卻不是這麼回事,見她猶猶豫豫似乎有話沒說完的樣子,便催促道︰「還有什麼?」

玉蟾搖了搖頭。

月華已經吐得沒有力氣生氣,只是笑了一下,說道︰「你打算找誰幫你帶信?」

「帶信?」玉蟾狐疑地抬起頭來。

「帶信讓你母親來求老太太讓你贖身。」月華說道。

玉蟾一愣,隨後才想起這是那天她對菊香所的話,但菊香不可能去告訴月華,他又是怎麼知道的?她想不出別的原因,只得懷疑住在她們隔壁的茵兒。她不由得說道︰「是茵兒告訴你的?」

「是。」月華沒有瞞她。

「當時,菊香姐姐很高興,她希望我也能跟她一樣離開月府做一個自由人。」玉蟾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只是不忍心掃菊香姐姐的興,所以順口敷衍了一句。」

月華心中便有了幾分希冀,說道︰「那麼,你不打算贖身了。」

玉蟾便看向月華,說道︰「我在等大少爺同意。」

月華頓了頓,仰著看著帳頂上的花紋,好久才慢慢地說道︰「那你再等等。」至少他還需要些時間才能習慣沒有她的生活。

「好。」玉蟾點了點頭。

「這麼干脆?」月華意外地轉頭看她。

玉蟾將飯菜端到他床邊,認真地說道︰「我原本就是打算等大少爺取了大少女乃女乃,把我身上的這些鑰匙交給她,然後就贖身。」

猶豫了這麼久,她還是覺得這樣做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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