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飄紅葉 第五十八章 有心豐羽翼 無奈各西東

作者 ︰ 斷空

幻劍首發,請勿刪除!

言九天一面撥擋飛矢,一面靠近紀至君︰「紀老先生有何打算?」

紀至君瞪了他一眼︰「小子,老實說,你為何對老夫如此在意?」

一聲慘叫傳來,言九天瞥了一眼,正見背負著嚴頤的程小虎一手舞動長凳,一手扶著左肩中箭的張黔慢慢向他們移動過來,左支右絀,狼狽不已,若非易鋒寒與古夢涯已經趕過去與他們匯合,幫他們擋了不少流矢,張黔三人早已喪命,當下急聲道︰「我們先離開險地,其他的事情容後再議。」

紀至君輕描淡寫地拂落兩支狼牙箭,感到自己胸口隱隱作痛,心中不禁恃道︰「不錯,此地不宜久留,其他事以後再說。」想到這里,凝練心神,感受門外動靜,發現客棧四面都有人馬聚集,惟有藺南天五人守在正門口,人數最少,回頭一看,向易鋒寒等人作了個手勢,指了指正門。

古夢涯哼了一聲,將腰一扭,金烏神槍槍桿立時化作一道金光飛出,他伸手一握,身體像沒有重量一般,隨著激射的金烏槍桿飛了出去。門外登時響起一片金鐵交擊之聲。

易鋒寒見狀將程小虎一推︰「跟上!」說罷搶過張黔,將其背在身上,再不理會程小虎,將手中百鍛刀揮舞成一幢銀光,護住身形,緊隨古夢涯沖了出去。

紀至君身形一展,已經來到不知所措的程小虎身旁,手一托,程小虎只覺身體一輕,便如騰雲駕霧般飛掠出去,入目一片精光耀眼,古夢涯運桿為棍,與手持月牙鏟的藺南天打得難分難舍;易鋒寒則力抗魯成顯與藺南飛,以一敵二,雖然未落下風,卻也月兌身不得。包覽岳目不轉楮地盯著門口,一見程小虎與嚴頤飛出,立即撲上,雙手一分,一劈嚴頤天靈,一抓程小虎咽喉。程小虎大駭之下,將手中長凳猛力擲出。包覽岳冷冷一笑,毫不理會,一掌一爪依舊擊出,他的右爪當先觸及迎面飛來的長凳,如摧朽木,啪的一聲,打得粉碎,爪勢絲毫不受影響,向程小虎喉嚨抓去。

程小虎與嚴頤只覺一種懾人的威脅感撲面而來,仿佛已看到自己頭破骨折的下場,卻又毫無還手之力。驟然他們眼前一花,紀至君已經搶到他們身前,雙手揮舞,劃出奇幻莫測的軌跡,擊向包覽岳肘彎。

紀至君雙掌尚未擊至,包覽岳便感到手肘一酸,真氣立時一滯,心中一凜,連忙抽手變招。此時一旁掠陣的藺南山飛身一躍,一記飛腿踢向紀至君頭顱。言九天暴喝一聲,沖將出來,雙掌一錯,便將藺南山猛然踢至的右腿夾住。藺南山也頗了得,雖然猝不及防,被言九天鎖住右腿,左腿立即不假思索地踢向言九天右腕。言九天嘿的一聲,吐氣發力,雙手一扭一翻,便將手腕避過藺南山左腿,拼著臂骨斷裂,欲將藺南山右腿廢掉。藺南山本領遠在言九天之上,哪里舍得兩敗俱傷,當體一橫,雙臂大張,怪嘯一聲,身體像陀螺一般旋轉起來,一股怪異真氣從他右腿傳出,沿著言九天雙臂蔓延開來,所經之處,如受雷殛,經脈受滯、手臂一陣麻痹。

言九天怒吼一聲,振臂一推,藺南山長笑一聲,借力翻躍丈余,飄然落下,對著言九天冷笑不止。言九天神色凝重,緩緩抽出繞指赤劍,遙指藺南山,暗自催運真氣,蓄勢待發。

古夢涯耳聞人聲鼎沸,知道藺南天的手下頃刻即至,心下再不遲疑,怒喝一聲,身體騰空一躍,金烏槍桿疾逾流星、猛如迅雷,向藺南天當頭砸去,一股熾熱如火的真氣彌漫于虛空,將藺南天牢牢鎖定。藺南天見桿式凶猛,連忙向後一退,月牙鏟化作一彎新月挑向古夢涯的槍桿。古夢涯長笑一聲,于桿鏟即將相撞的那刻,驟然收回槍桿,眼睜睜看著月牙鏟從自己眼前劃過。藺南天一擊落空,立知不妙,連忙縱身後躍。

古夢涯輕聲一嗤,雙臂一抖,金烏槍桿立時化作無數金光以不同方位、*般向藺南天猛擊過去,藺南天勉強揮鏟護身,擋得狼狽之極。一陣密雨般的金鐵交擊之聲過去,古夢涯暴喝一聲,運足全力,攔腰一桿,將藺南天擊退丈余。藺南天感到雙臂發麻,兩邊太陽穴一陣鼓脹,胸口血氣翻涌,幾欲吐血,心中一怯,飄然退後,讓出一條道來。

程小虎落在地上,驚魂乍定,便見有隙可乘,連忙沖了出去,一面口中大叫︰「跟我來!」

古夢涯拼盡全力,好不容易才勉強擊退藺南天,心中亦是氣血不暢、雙臂酸麻,正在調息,聞言又是好笑,又是好氣,暗啐了一口,跟在後面,一面急速奔跑,一面向懷中模去。

易鋒寒見狀知道機不可失,拼著受傷,身體一埋,便從魯成顯與藺南飛二人的包圍圈中竄了出來,藺南飛雙掌連環掃出,便欲阻止,而魯成顯則毫不猶豫,順手一掌,反抽向易鋒寒後背。易鋒寒揮刀一揚,刀光如練,繞向藺南飛雙腕,藺南飛只覺刀光耀眼、寒氣懾人,便如易鋒寒的刀已經砍到自己手腕一般,心中大駭,連忙抽手變招。易鋒寒顧得了這面,卻躲不開魯成顯的毒手,啪的一聲,易鋒寒感到後背一股巨力傳來,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飛出,接著脖子後面一陣熱烘烘的感覺。易鋒寒身體落地,卻沒有受傷的感覺,驟然心中一寒,滲出一身冷汗,心中狂呼︰「糟了!張黔!」想到這里,連忙轉頭望去,張黔蒼白的臉膛頓時映入眼簾,見他回頭,勉強一笑︰「我沒事,快走。」

易鋒寒醫術雖不及易天行,卻也得過名師指點,一見張黔臉色,便知傷勢嚴重,想到是自己將其攬在身上,現在他卻替自己挨了記重手,隨時可能喪命,心仿佛被人狠狠捏了一把、一陣刺痛,難過得直欲發狂,當下大喝一聲,反身殺回,對著魯成顯便是一陣猛攻。

魯成顯看見易鋒寒毫不防守、勢如瘋虎般的攻擊,心中大怯,一面躲避,一面抽空去瞥藺南飛,發現他躲得更遠,心中暗罵︰「沒義氣的狗東西!」不過卻也無法可想,只得盡量拖延,以期援兵趕至。

易鋒寒猛砍數十刀,刀勢驟然一緩,魯成顯不由心中大喜︰「到底是個年輕後生,勇悍雖然有余,內勁卻不夠綿長。」他雖然作如此想法,但是自恃藺家莊的鄉勇莊丁轉瞬即至、自己勝券在握,卻也不想跟易鋒寒糾纏,免得困獸猶斗,傷及自己,心念及此,立即一個後翻,向戰團之外躍去。易鋒寒見狀冷笑一聲,右手抱刀守一,身形一轉,左手擲出一柄飛刀,寒光一閃,便已經沒入魯成顯背心,魯成顯登時發出淒厲的慘叫,從空中跌落下來。

躲在一旁的藺南飛見易鋒寒刀勢變緩,以為揀到便宜,縱身撲上,呼的一聲,便見一道寒氣逼人的光芒從他面前飛過,登時嚇出一身冷汗,身形驟止,雙手一前一後,護住身體。易鋒寒也不理他,背著張黔幾個縱躍,追在古夢涯之後,向遠方奔去。

紀至君與言九天卻暗暗叫苦,他們分別被包覽岳與藺南山盯上,稍有異動,便會招致敵人猛烈襲擊,眼見突圍機會來臨,誰都不敢擅動。此時古夢涯已經跑出十余丈外,忽然轉身高呼︰「九天!」說著揚手打出一顆黑乎乎的小圓球,扔向包覽岳與藺南山之間,不過就像沒有準頭一般,落地處距離二人最近也有五尺。

言九天一見那毫無準頭的黑色圓球,便知古夢涯用意,不禁面露微笑,來到紀至君身邊︰「紀老先生……」

轟的一聲巨響,將言九天的話語打斷,一股洶涌熾熱的氣浪夾雜著幾十塊鐵屑四散飛射,向毫無準備的包覽岳與藺南山涌至。包覽岳猝不及防,只覺熱浪滾滾,已經被籠罩其中,不過他也甚是了得,雙臂揮舞成環,陰柔綿長的真氣電射而出,形成一道氣牆,將自己護在其中;藺南山反應極快,一見火光閃動,立即飛身疾退三丈,月兌出雷火彈爆炸的範圍。

硝煙彌漫中,包覽岳渾身衣衫殘破、血肉模糊,張口接連吐出三口血來。言九天來不及把話說完,身體便如箭般激射出去,繞指赤劍化作一道赤色閃電,直劈剛剛抵御過雷火之劫、元氣大傷的包覽岳。

包覽岳怒目一翻,陰聲道︰「小輩也敢欺我?!」身形一轉,閃過繞指赤劍,雙手一合,分別擊向言九天雙鬢。言九天冷笑一聲,雙手一分,雙臂擋住包覽岳的手腕處,只覺兩股巨力猶如長河絕堤、銀練倒掛般連綿悠長地向自己涌來,當下吐氣發力,將神手功夫運至極至,雙手煥發出絢麗如火的光芒,與包覽岳拼起內力來。

紀至君一見雷火彈爆炸,形勢大變,不待言九天說話,已知突圍時機到來,當形一晃,掠至包覽岳身旁,雙掌大開大闔,猶如鶴舞鷹翔,擊向包覽岳頭肋要害。包覽岳只覺勁風拂面,身體感受到一陣極強的壓迫感,心中大駭,暴喝著全力一推,便欲將言九天震開,以便閃躲紀至君的猛擊。言九天一見紀至君出手,便猜到包覽岳會這樣做,早已經做好準備,雙臂一翻一轉,使出卸進之法,也不進攻,只將包覽岳牢牢纏住。

啪啪兩聲脆響,接著傳來一陣骨頭斷裂的聲音,紀至君一擊得手,身形毫不停滯,風一般掠過,向易鋒寒等人追去。言九天立即將雙手一推,把包覽岳的尸體遠遠拋出,腳下用力,箭射而出,跟在紀至君身後。

藺南飛一抖手,打出三枚銀梭,高聲叫道︰「追!」自己卻往後退去。

言九天頭也不回,反手一繞,繞指赤劍綻出三朵劍花,將銀梭擊落,身形有如星墜,飛一般離去。

藺南山緩過氣來,怒喝一聲,便欲追趕,忽聞藺南天呼喚道︰「四弟!」回首望去,只見面色蒼白的藺南天正朝他緩緩搖頭,連忙來到藺南天身旁,握住他的手,一道柔和的真氣渡了過去︰「大哥,好些了嗎?」

藺南天閉上雙眼,徐徐點頭,輕聲道︰「危險,不要追了。他們殺了包覽岳,向大人自會出頭。而且師父和妹夫那里,我會通知,嘿嘿,得罪我們藺家莊不會有好結果,不過我們沒有必要花太多力氣,更勿須冒險。」藺南山聞言一愣,也不說話,扶著乃兄向客棧走去。

藺南飛見那十多名跟隨包覽岳來的士兵很是積極,跟在言九天後面緊追不舍;自己手下卻沒有動靜,跑過來聚集在一起,全無追擊之意,不由大罵道︰「混帳東西,快追!把那幾個小子的人頭給我拿回來!怕什麼怕?!你們比他們多了幾十倍!」

藺家莊眾嘍羅見自己莊主龜縮在後,哪里有膽量和興趣追趕,聞言俱都暗道︰「說得輕松,你自己不去?」只是礙于藺南飛婬威,不得不高聲吶喊著向前奔跑,速度卻不甚快,眼見著前面易鋒寒等人的身影越來越小,眨眼間已經失去了蹤影,于是裝出一臉頹唐的樣子走了回去。

易鋒寒等人全速奔馳了約一盞茶時間,易鋒寒回首一望,發現身後只有十余名身著戎衣的士兵在追趕,反而功力較高的藺氏兄弟和大隊人馬沒有追來,那些追兵顯然已經後力不繼,與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但是卻追趕不休,毫無停止的跡象,當下不由心中大怒,罵道︰「真麻煩!老三,解決掉這些廢物。」

古夢涯聞言,驟然立定,將金烏槍桿勒回腰間,任由易、言、紀等人從身旁掠過,靜靜的等候著追兵的到來。過了好一會兒,那些士兵才氣喘吁吁的趕到,屹立如山岳的古夢涯徐徐轉身,迎上當先奔至的持刀什長,微微笑道︰「你們何苦呢?」

那什長將刀一舞,以微微顫抖的聲音喝道︰「大膽刁民!膽敢聚眾行凶,殺害朝廷命官!現在被本官追上,還不乖乖束手就擒!」

古夢涯心中立時雪亮,大笑道︰「那個姓包的原來還是個官阿?哈哈!不殺我們回去無法交代吧?不過你們當逃兵還有生機,現在不自量力地勉強追擊我們,與自殺何異?」接著面容一板︰「什長也算官嗎?白痴!」

那什長面色微微一紅,眼角往身後一瞥,見自己同伴已經追至,膽氣略壯,大喝道︰「放肆!」手一揮,便招呼著同黨一起攻上。

古夢涯面露鄙夷之色,將家傳金烏九轉功運起,登時雙掌煥發出金紅相間的光芒,噴涌著陣陣熱浪翻滾,大踏步迎了上去,左手一伸,將一名士兵刺來的長槍握住,右臂猛然一挑,便將槍桿擊為兩段,不待那士兵反應,右掌一探,已經擊在那士兵胸口,登時將其擊斃。其余士兵見狀,心中寒意大盛,手底下不禁一滯,古夢涯卻得勢不饒人,手臂一晃,幻化出九道臂影,制造出一片慘叫之聲。那什長再沒有勇氣堅持,大喊一聲,轉身棄刀,拔腿就跑,剩余幾個士兵見頭領逃跑,尖聲大叫,呼喝著尾隨什長狂奔而去。

古夢涯默然看著地上躺著的十具尸體,面上全無戰勝的喜悅,輕聲喃喃道︰「何苦來由。早知如此,何必追來。」說罷抬頭望了易鋒寒等人的去路一眼,長嘯一聲,縱身幾個跳躍,風馳電掣般追趕而去。

是夜,月明星稀,登州弘陽城南郊的一間破廟外面,幾株——綠@色#小¥說&網——然一笑,昂首望天︰「大丈夫生天地間,當為萬世雄。」

紀至君心中一震,呆望著言九天,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半晌才轉回頭去︰「公子手中無一兵一卒,何以口出狂言?」

言九天傲然道︰「時機不至,縱有千軍萬馬,也是枉然;時機若至,徒手振臂,天下響應,何有兵馬之憂?」

紀至君聞言沉吟不語。張黔雖然在旁听得含糊不清,卻大致了解了一點,他本強盜出身,對造反之事也不怎麼忌諱,他素來敬佩紀至君的見識,現在見他沉思,當是覺得言九天並非無的放失之輩,心下已有計較,提高聲音道︰「小虎,快來拜見言公子。記住,謝謝他收留之恩。記住,以後待公子要像對為師一般,他說什麼,你就做什麼。」

程小虎懵然不知的站在一旁,完全不明白言、紀二人的對話,听得師父之言,立即向言九天跪下。言九天心中暗喜,上前一托︰「程兄不必多禮。」程小虎心中記得乃師之言,雖覺有一股強大的力量阻止著自己跪下,仍然努力不止,一張臉因為用力過度而脹得通紅。

言九天雖然並不覺得累,但是卻放手不得,滿臉笑容之下,不禁心頭暗罵︰「白痴!」但是又不能用力太猛,傷害了他,場面一下子尷尬起來。

張黔自然知道自己徒弟的脾氣,見到言、程二人僵持不下,連忙道︰「小虎,听言公子的!」

程小虎這才罷手,收回雙臂,眼中滿是欽佩之色︰「公子好功夫。」

言九天微微一笑,便不再理會他,徑自張黔道︰「張大叔放心,在下會照顧令徒的。」話語一頓,接著道︰「至于嚴兄,張大叔也請放心,在下會設法醫好他的傷勢,並送他回到師門。」

張黔眼中露出一絲感激之色,臉上泛出一陣紅光,指著程小虎道︰「記住我的話,好好追隨言公子。」

程小虎點頭不迭,哽咽道︰「徒兒知道了。」

張黔轉頭望向嚴頤︰「對不起,不能再照顧你了,實在有負大哥所托。不過言公子答應送你回師門,我也就安心了。」

嚴頤目閃淚光︰「二叔……」

張黔心願一了,再也堅持不住,眼中神光渙散,就此一瞑不視。程小虎與嚴頤見狀,滿腔悲緒,登時如月兌韁野馬、不可抑制,雙雙撲到張黔尸體上嚎啕不已。

紀至君淡漠地瞥了程小虎二人一眼,張口道︰「言公子既然有此大志,現在有何打算?」

言九天道︰「在下听說登州多豪杰之士,所以……」

紀至君放聲大笑,打斷言九天的話語︰「言公子對諸州形勢一無所知,焉敢妄言欺我!」

此言一出,言九天心中暗自一緊,他早有收納紀至君之心,豈敢令其小覷,連忙說道︰「登州自古民風彪悍、豪杰輩出,史有明鑒,紀老先生何出此言?」

紀至君面帶冷笑︰「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窮酸腐儒,閉門造車的玩意,你也相信?未免幼稚。」

古夢涯上前一抱拳,臉上露出恭敬之貌︰「我們三人來自蜀州,對神州的風土民情僅從書本得知一二,于實情不甚了了,不當之處,還望先生不吝賜教。」

紀至君哦了一聲︰「你們來自蜀州。嗯,罷了,老夫便教你們幾句︰所謂民風彪悍,倒也不假,登州自古盜匪成群,安平盛世亦不減其勢,更別說當逢亂世。」

古夢涯插嘴道︰「太平盛世,民心思安,為盜匪豈有生路?」

紀至君哈哈一笑︰「古公子說的只是常理,登州卻不然。這里的人逞勇斗狠,已成習俗,依仗武力、橫行無忌者,多如牛毛,殺不勝殺,官府亦不敢擅加刑罰,以免觸及眾怒。」

易鋒寒冷笑道︰「這樣更會助長那種所謂風俗,人人以悍勇枉法為務,再沒有人尊重朝廷律令。」

紀至君瞥了易鋒寒一眼,繼續道︰「不錯。所以登州雖以勇悍聞名,但是其人勇于私斗,不識大體,從來沒有出現過大的團體,各地均由土豪惡霸分別操縱,官府反同虛設,藺氏兄弟在這些人當中已經算很好的了。這些人各存私心,表面上打著勇悍無畏的幌子,一旦禍及自身,跑得比誰都快。你看適才藺家莊那些莊丁所為便知道了,嘿,如果你在街上誤踩了他們之中任何一人一腳,老夫敢保證,那廝的反應都比剛才奉命追趕來得激烈,而且就算不敵,他也絕不退縮。所以登州自古以來,都沒有出現什麼了不起的人物,所謂豪杰,多半是強盜土匪之類。而且登州軍隊向來沒有戰力,那些士兵私下械斗,個個悍不畏死;上陣與敵軍交鋒,己方勢大還好,一旦敵人威勢鼎盛,往往不戰而潰!哼,登州人口角之爭,動輒拔刀相向、逆法妄為;國難當頭,即作鳥獸散狀,此種人之敗類,豈可與謀?」說到這里,不知道觸及什麼往事,越來越激動,面露憤容,大聲譏嘲道︰「嘿嘿,表面勇敢的人,心底往往比常人更加怯懦,這就叫色厲內荏。」

言九天聞言心里一涼︰「紀老先生對登州便作此評價?」

紀至君此時顯然心境不再激蕩,面色稍和,嗤道︰「此非老夫評價,而是事實。」說著傲然一笑︰「你們知不知道老夫為什麼叫游劍先生?」

言九天等三人俱都搖頭道︰「不知道。」

程小虎卻止住哭聲,插嘴道︰「紀老先生年輕時代周游各地,不但掌劍稱絕,而且以見聞廣博著稱,所以人送外號游劍先生。」

紀至君長嘆了一口氣,以低沉哀傷的語氣徐徐說道︰「老夫年輕時,先帝即位,國勢漸隆,老夫當時血氣方剛,深感燕州累世之禍,既然得逢明君,便生輔助賢明、驅除禍患、揚我國威之心,便離家遠行,深入燕州,打探諸狄軍情,後來回到神州,將自己所見所聞及沿途心得寫成紀氏北游記,上奏聖听,被先帝賞識,采納建議,後來虞軍征北,老夫也有綿薄之力。」

听到這里,易鋒寒不禁打斷道︰「既然如此,紀老先生怎麼成為欽犯的?」

紀至君慘然一笑︰「易公子少安毋躁,听老夫慢慢講。」說著話語一頓︰「老夫游歷的初衷,純是為國效力,後來閱歷漸長,個人對山川地理產生了很大的興趣,所以回到神州,老夫也沒有閑下來,而是繼續周游各地,考察風土民情,足跡遍及現在人力可以到達的神、渭、蜀、淼、荊諸州,終于黃天不負有心人,老夫于十年前將所聞所歷著述成書。」說到這里,目蘊淚光,聲音哽咽起來︰「可是當時先帝已經駕崩,國勢又復轉衰,老夫心憂國事,便想效法當年之舉、攜書進言,誰知道還沒有抵達京城,便被朝廷通緝。後來老夫才打探到,盧乾那昏君听信讒言,認為我私自繪制神州地圖乃圖謀不軌之舉,不容老夫解釋,便要殺我,真是豈有此理。」

言九天听得諸州地圖四字,眼楮一亮,隨即埋下頭去,裝作毫不在意。

易鋒寒卻道︰「繪制地圖,乃是兵法修行者必要的功課,盧乾何以如此無知?」

紀至君瞥了易鋒寒一眼,深吸了一口氣,調整好呼吸,徐徐道︰「現在兵家修行者,神州已經絕跡,而渭州獨盛,小兄弟是渭州人吧?」

易鋒寒一愣,悵然道︰「我已經離鄉多年了。」

紀至君收回目光,悠然吟道︰「浮螟之游,不忘其母;浮螟之逸,不忘其家;浮螟之行,不忘其鄉;浮螟之逝,不忘其國。」不覺間已然老淚盈頰。

古夢涯與言九天遠離故土,听出歌中之意,頓時感觸叢生;易鋒寒更是心緒如潮,浮螟乃是渭州特產的一種群居小蟲,性最戀群,只一與群落離散,便立即千方百計、不眠不休地尋找同伴故巢,往往無功而死,這首《浮螟曲》以其為喻,極盡游子之心,易鋒寒之父易昌常于月夜吟詠不已,因此易鋒寒雖然自幼離開渭州,對這首渭州民歌卻耳熟能詳,現在重新听到,倍感憂傷。一時眾皆沉默無語,親人、故鄉,那已經遠離自己而去的一切又回到自己的腦海,令他們沉浸在自己那淡淡的思念之中。

過了片刻,紀至君首先開口︰「老夫真是老了,嘿嘿,居然會徒生無謂感慨。」接著轉頭面對言九天,雙目炯炯生輝︰「小兄弟可願听老夫一言。」

言九天聞言心中暗喜,立即將心中洶涌澎湃的愁緒強自壓下,恭敬道︰「紀老先生學究天人,晚輩洗耳恭听。」

易鋒寒與古夢涯見狀,知道此二人各自有心,便悄然退下,安慰了程小虎與嚴頤幾句,與他們一起來到廟外,將張黔草草安葬。事了之後,程、嚴二人堅持守靈,易鋒寒與古夢涯苦勸不听,只得作罷,徑自進廟睡去,。

而破廟之內,言九天與紀至君相談甚歡,一宿未眠,直至次日清晨。

古夢涯去廟外招呼程、嚴二人進來;易鋒寒則來到言、紀二人旁邊,笑道︰「我們該上路了。」

言九天臉一紅,吶吶地說不出話來,易鋒寒立知其意,淡然道︰「九天另有去處?」

紀至君看了言九天一眼,代他答道︰「不錯,老夫昨日與言公子縱論天下,覺得現在當務之急,應該去田州,與你們不順路,所以……」

此時古夢涯剛踏進廟門,正好听見這句話,當下高聲笑道︰「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九天既然得蒙高人相助,當為自己打算。我們自有去處,你就別擔心了,異日有緣,我們自會再見。」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九州飄紅葉最新章節 | 九州飄紅葉全文閱讀 | 九州飄紅葉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