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號月台的許諾 第三章

作者 ︰ 蘇打

在潮男阿綠號稱「江期郎中流」的雙刀特技剪發下,萬蒔雨剪去一頭長發,留了個如同艾瑪華森由「哈利波特」畢業後所剪的超短發,然後在眾人齊豎大拇指的情況下,微微紅了臉頰。

真的好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雖然完全不知自己身在哪里,也沒有離開過,身旁更沒有一個真正的親人,但待在這里,卻讓萬蒔雨有種家的溫馨。

由于傷勢未愈,再加上沈笑非一直認為她的傷全肇因于他的暴走,因此這兩個多月來,根本無處可去的她,便一直住在這個奇怪的「隱月」車站中。

說奇怪,是因為這里雖看來是個廢棄車站,每天晚上卻會有一班只有兩節車廂的列車到來,而車上,還有一個穿戴完整、戴著白手套的司機兼列車長。

「那家伙的祖宗是個有錢沒處花的鐵道迷,索性買全套來自己過干癮,我們是他的損友,所以一起跟著玩。」沈笑非這麼說。

這個廢棄車站有四個月台,一號月台是沈笑非與他撿來的流浪貓狗的地盤,二號月台被一個不常出現的配音員佔據,三號月台屬于那名列車長鐵道迷專用,四號月台,則是一群大概是那位鐵道迷祖宗生前好友的老頭泡茶聊天地。

車站里,除了變成網咖的候車室與四個月台外,還留有原本的木造兩層員工宿舍,以及一個無人看管卻有人補貨的應有盡有雜貨店。

鐵道迷的朋發說多不多,但說少也不算少,他們有的搭乘那班列車前來,有的自己走鐵道進來,個性各異,唯一相同的是,全瘋狂熱愛著那個網路武俠游戲。

休養生息近一個月後,萬蒔雨最大的發現是——沈笑非真的很愛車,也很懂車,並且對流浪動物楚楚可憐的眼神幾手沒有任何抵抗能力。

一號月台上,沈笑非居住的那間由站長休息室改建的小木屋外,養了六條狗、五只貓、兩只鳥,以及一只烏龜。而她,就坐在這群動物旁的無菌氣囊里,看他扛著零件,親手將那台被砸得稀巴爛的「愛妻」小黃,一點一滴的修復。

當萬蒔雨終于得以跨出無菌氣囊,沈笑非也重新開始了他的運將生涯,而她在替他照顧動物、觀看流浪動物留言版有沒有人想要收養動物,以及替四號月台上的爺爺們按摩、跑腿之余,也終于步上了這群男人幫的後塵——玩網路游戲。

經過一個星期的觀察與學習,萬蒔雨總算看明白了,明白這群大男人天天口中叫嚷著的「坦」、「打手」、「補師」、「幻日」、「謎星」等等字辭大略是什麼意思。

Boss指的是首要敵人,坦,就是血比較多,被打時血少得慢,打架時負責牽制住Boss的角色;打手,站離Boss近的叫近戰,站離Boss遠的叫遠攻,血都很少,主要工作是用力打Boss;而補,就是專門幫同一個隊伍里的隊員補血的角色。

此外,她由第一天起便牢記在心的是——幻日游戲公會是隱月公會的夙敵,謎星公會則是專門擔任兩公會「有償」補師或其他支持工作的人。

在終于有些了解又閑空太多的情況下,萬蒔雨開始用「小萬妹妹」的名號闖江湖,雖然沒有加入隱月游戲公會,也沒有加入任何正義或邪惡陣營,但不知為何,她走在地圖上努才練等升級時,壞人總有人幫忙打,難解的任務也有人幫忙解,盡管經常幫著幫著,那幾個幫忙的人就自己殺成一團,特別是游戲名字帶月跟日的……

雖然這是萬蒔雨這輩子第一次玩網路游戲,但她非常認真的努力練著補師,期望能早日成為獨當一面的神補,好當那個血掉很快、命有點短的黃衫劍客,近戰打手「月兒彎彎」的最堅實後盾。

這樣的日子,很快樂,很自在,這里的人也對她很好,特別是沈笑非,真的當她是妹妹般看待,但夜闌人靜時,睡在舊員工宿舍改建成的套房中,萬蒔雨總會提醒自己,她,只是暫時住在這里,終有一天,她必須要離開,縱使外面的世界有些孤單,很多挑戰。

更何況其實她明白,自己與小白一跟老十三龜沒什麼不同,都是沈笑非愛心泛濫下的受惠者,所以無論待在這里多麼令人安心,但她終究沒有什麼立場一直這麼麻煩著他……

三個月後,一個暖洋洋的傍晚,當穿著一身格紋村衫與休閑褲且卷起袖子的萬蒔雨,與穿著T恤、短褲的沈笑非將所有的動物都洗干淨在月台上硒太陽時,聊著、聊著,沈笑非突然由小木屋中拿出一個紙袋遞給她。

「對了,這個拿好,千萬小心別弄掉了。」

有些納悶的接過紙袋,在沈笑非的示意下,萬蒔雨取出了其中的東西,在望見手中的貝里斯護照,英國機票、一疊旅行支票,以及一張身分證後,眼晴瞬間模糊了。

「這……」

「不是趕你走,但現在的你還有自己該做與想做的事,不是嗎?」望著低著頭動也不動的萬蒔雨,沈笑非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謝謝……我一定會還你的……一定……」

想著曾經在這個月台上,與沈笑非聊過的所有小小夢想,萬符雨的眼酸澀得幾乎都睜不開了,只能緊緊握住那些通往夢想的門票,任喉頭被濃濃的感激與感謝盈塞住。

「好啊,等你念完了書開始工作以後,每個月匯我戶頭里就行了。」沈笑非笑了笑,停頓了一會兒後,輕咳了咳,「還有,明天我們去戶政事務所。」

「戶政事務所?」听到這五個字,萬蒔雨愣了愣緩緩抬起頭。

「明夭你不是滿二十歲了嗎?我們去登記結婚。」又咳了一聲後,沈笑非點了點頭。

「結……婚?」听到「結婚」這個字眼,萬蒔雨的腦子有半晌的空白。

「這樣一來,以後你那個‘哥哥’無論用什麼下三濫的方式,都再也沒辦法強迫你結婚了。」望著萬蒔雨徹底傻掉的模樣,沈笑非連忙解釋著,「很爛的權宜之計,但我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了。」

「小沈哥你……」

明白了。

雖然現在的她,有了自己的中文名字與貝里斯護照,但終究她與「哥哥」在法律上的兄妹關系是怎麼樣也無法抹滅的,而為了以防萬一,讓一人前去英國求學的她不要再遭受一次曾經的傷害,沈笑非才會想用這樣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徹底斷了「哥哥」想再利用她的念頭。

「放心,一等你找到真正想嫁的人,我不管在哪里都一定會立刻出現跟你辦離婚手續,再順帶當你的結婚證人,然後當你一輩子的親人,畢競現在我跟你也有血濃于水的血‘源’關系了,不是嗎?」仿佛深怕萬蒔雨誤會似的,沈笑非邊說邊舉起自己黝黑的手臂。

「那你自己呢?」

望著那只擁有與自己同屬于少數RH陰性血型的健壯手臂,听著那完全只為她著想而根本忘了他自己的話語,感覺著在自己體內流動著的他的血液,念著那句有血「源」關系的「親人」,萬蒔雨便咽得幾手說不出話來了。

「我就是個光棍命,光養我的愛妻小黃跟這群貓狗烏龜都快養不活了,哪還有空養真老婆?」

听到萬蒔雨的話,沈笑非笑得有些無奈,指指月台上的動物們,再回頭望向她,「更何況,我從小就是個孤兒,在這世上從來沒有什麼真正的親人,所以一想到明天這後頭會多一個名字,我的身分證上終于有除我之外的其他人,想想也挺開心的。」

沈笑非雖是笑著說這些話的,萬蒔雨的淚卻再克制不住的奪眶而出。只她也是笑著的,因為一想到明天她的身分證上也可以多一個名字,一個永遠與她連結在一起的名字,她心底的那份志忑與孤單,便一點也不再重要了……

「那萬一……我一直沒有找到想嫁的人呢?」吸了吸鼻子,萬蒔雨像想起什麼似的突然問道。

「一道沒找到啊……」

有些訝異萬蒔雨提出的問題,沈笑非仰起頭望向東方初升的月亮,用手指撓了撓下巴認真思索了一會後,才緩緩轉頭望向她,「那要不這樣好了,萬一你到五十歲的時候還沒找到想嫁的人,我們就把對方的名字留在身分證後面一輩子,然後等打七老八十的時候,雇兩個人幫我們推輪椅,一起在這里看月亮。」

「嗯。」沈笑非的回答讓萬蒔雨又笑了,笑得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般由臉頰上大顆大顆的滴落。

「你真奇怪,痛的時候不哭、苦的時候不哭,我胡說八道的時候你倒哭了。」望著萬蒔雨小臉上的淚,沈笑非連忙用手去幫忙擦,在怎麼擦也擦不完時,他索性像個哥哥般輕輕將她抱在懷里,不斷拍著她的背。

「你的意思是……你剛剛其實全都是胡說八道嗎?」倚在那個溫暖的寬闊懷抱中,萬蒔雨喃喃問道。

「這……」明白口拙的自己只會愈安慰愈糟,沈笑非長嘆一口氣後,索性再度搬出他由潮男阿綠那里听來的笑話來活絡氣氛,「小萬妹妹,月兒彎彎哥哥在你離家前必須先教會你一件事,那就是,這世上有三種人的話是絕對听不得的。」

「哪三種人?」

「教官,補習班老師,以及——小黃司機。」

「月兒彎彎哥哥,這是隱月車站的壓箱寶笑話嗎?」

「怎麼了?」

「其實這笑話……車站里的每個人都跟我說過一遍了,連平常只在四號月台泡茶的爺爺們都特地走過鐵道來跟我說了……」

四年後,英國倫敦

站在將近有一百四十年歷史,曾出現于福爾摩斯故事中,更接待過無數名流的朗廷酒店豪華宴客廳,身穿白襯衫與黑色小套裝,身上別著英語、義大利語與西班牙語字樣標示的萬蒔雨,面帶笑容的根據提問者的語言與問題,盡職地滿足他們的需求。

這是場為Fl賽車英國站順利成功所舉辦的慶功宴,因此與會者多是賽車選手與車隊相關人員,原本萬蒔雨與這場盛宴絲毫扯不上關系,但由于她那位在酒店擔任會場翻譯的友人臨時病得下不了床,只得情商她前來幫忙。

盡管在英國倫敦藝術大學學習了四年攝影的她,已成為一名自然攝影師,但由于她只是名畢業不久的社會新鮮人,可接的工作不多,再加上自求學開始,她便陸續接了不少文字翻譯的稿件,甚或是替人當即席翻譯來賺取自己的旅費與生活費,因此這樣的工作對她來說是駕輕就熟。

整整在宴客廳旁站了近八個小時後,由于幾位著名賽車手開始陸續離去,因此大廳中的人潮也緩緩散去,會場負責人眼見剩下的客人大多用英語對談,便遠遠的暗示萬蒔雨,可以暫時喘口氣。

對會場負責人點點頭後,萬蒔雨緩緩走至窗旁,仰頭望月,望著那輪與她離開隱月車站那夜,最後一回站在一號月台上看到時一樣的皎潔圓月。

已經四年了呢,時間過得真快,不知道他們現在好不好……

猶然記得沈笑非將那紙袋交給她的三夭後,他又給了她一張寫著台北某郵政信箱的紙條,以及一個衛星電話的號碼,他說,若想給他寫信,就寫到這個信箱,若有緊急或無法處理的事,便打這個號碼,說完,他輕輕拍了拍她的頭要她放心,並告訴她一路上都會有人照顧她。

將紙條小心翼翼的收好後,提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她坐著列車出了站,跟著潮男阿綠上了一艘「謎星」的郵輪,航行了幾天幾夜後到達了貝里斯,而後,由另一個人陪著她再從貝里斯輾轉到了倫敦。

在倫敦希斯洛機場接機的,是一名滿面笑容的華裔和藹胖太太,她將她領至倫敦北郊的一家面包店,安排她住在二樓,此後就關照著她的生活起居。

那個號碼,萬蒔雨從來沒有打過,但那個信箱她每個月都會寄去一封信,告訴沈笑非自己的近況,聊一聊她周遭發生的事,定期將自己的成績單、與朋友出游的照片,甚或自己拍的照片、畢業照及畢業證書,一起放入信封里。

沈笑非會回信,一個月一封,但信上從來沒有文字,只有一號月台的動物照片,或是他覺得有趣的剪報與笑話,甚至食譜。

那些照片,現在都貼在她房間的牆上,剪報與食譜則用資料夾小心收著,每當想起他、想起隱月車站時,她便會拿出來翻翻,因為現在的她已明白,自己這一輩子,或許再也無法見到他們了。

隱月車站……那個無以名之的所在。

每當腦中浮現出「隱月車站」四個字時,萬蒔雨總會為當初自己的傻氣輕嘆一口氣,因為待在那里時,她從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離開之後她才發現,那里的一切都透露著一股詭譎。

萬蒔雨不諱言,重新開始生活的她,在夜深人靜時曾因思念而上網查詢了一下隱月車站的地址,想著以後有一天可以回去看看他們,但查了後她才發現,根本沒有這樣的地方!

那一刻,萬蒔雨有些糊涂了,因為她明明在其中生活了三個多月。

不放棄的繼續查詢,無論多小的線索她都不放過,然後終于發現,是有一個很像隱月車站的地方,但這個地方只出現在都市傳說里,並且這個傳說的流傳時間,長達數十年。

傳說的內容都差不多,就是有人誤入一個奇怪、且在地圖上不存在的車站,車站的候車室里雖有燈亮著,茶水也是溫熱的,卻一個人也沒有。

網路年代的版本則說,這個車站里多了許多3C設備,但事主的手機不僅收不到訊號,並且所有3C功能都無法使用,而沿著鐵道走,只會越走會黑,就算走了很久很久,也找不到出口……

但也有人說,若能去到這個被稱為「零度空間」的車站,在一號月台許願,願望必能實現;若沿著二號月台的鐵道走到盡頭,則會看到自己的過去與未來;若能取得三張奇怪票根,便可以發現一個驚世秘密。

只是,這些說法從沒有人能夠印證。

那一夜,萬蒔雨想了很多、很多,最後,她告訴自己,由這一刻開始,絕口不提「隱月車站」四個字縱使她本就從沒向外人提起過。

因為她想起了初識沈笑非那一日,在那個暗夜停車場中,原本被黑衣人打倒在地的他,最後竟奇跡般將她由五名帶槍男人手中救出之事;以及車上那名目睹一切經過男子口中的那句「怪物」。

她也想起了隱月車站那群人,除了沈笑非外,她全不知真名實姓、只用最基本款手機,並且從不將手機帶入候車室網咖,而都是放在售票處奇怪格子里的男人們;以及那個奇妙的透明氣囊。

她更想起了當時的她,雖填過資料也拍過照,但人明明一步也沒走出隱月車站,卻輕易就取得身分證以及貝里斯護照等文件證明,更連護照都沒蓋章就直接搭船出國然後入境貝里斯,抵達英國;以及在她離去前一夜,那名被稱作小妹大的女人與沈笑非單獨長談了三個小時後,離去時望向她的那道若有所思目光……

太多、太多的疑點,太多、太多的秘密,絕對不能與外人道的秘密。

因為他們選擇信任她,信任她這樣一個陌生人,並願意一肩扛起秘密曝光的後果,讓她帶著秘密重生,她就絕不能辜負他們的信任!

無論他們是什麼樣的人,無論他們是什麼樣的存在,她一定會用生命去守護他們的秘密,就像他們曾經守護著她一般……

正當萬蒔雨模著窄裙後面口袋中被她當成護身符,那唯一證明著隱月車站的存在並不是仲夏夜之夢,而她在這世間也真有一個親人的證據時,突然,她的身旁傳來一陣濃濃的酒味與一聲呼喚——

「Sabrina?」

轉身望向身旁年輕男子,萬蒔雨知道他——應該說,整個倫敦亞裔圈的人都認得他,艾薩克錢為樂,自命瀟灑又的台灣某著名富二代浪蕩子。

「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的嗎?」

有些訝異會在這里見到他,更奇怪他為何會知道自己的名字,但萬蒔雨還是客氣地詢問著他,然後在眼角余光瞄到不遠處一群夸他同樣身為富二代,卻因追求她而被她嚴辭拒絕、深感臉上無光的幾個熟面孔時,恍恍明了了。

「當然有。」看著萬蒔雨微笑時優難的氣質,五官精致的秀麗臉龐,男子放肆的用醉眼直勾勾地打量著她玲瓏有致的身材,然後嘿嘿一笑,指著自己胯下,「我需要你幫我效勞一下這里。」

「抱歉,這方面的效勞我無能為力。」早听說這個浪蕩子酒後的種種劣跡,因此萬蒔雨也不廢話,丟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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