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一旁的魏明遠也舉起笏板，緩聲道︰「陛下，臣也認同季大人所言，小皇子不幸夭亡，將凶手繩之于法，也算給小皇子一個交代。」
將意只繩。皇甫霆冷冷一哼，「按兩位卿家的意思，只要殺了人便要以命相抵了是嗎？哼，這麼說，朕也殺過許多人，那是否也要一死相抵？！」
季文賢一聲不吭，似是默認。
哼，想想也多虧了女兒出宮兩年，不然也不會有今日這個局面。當時，他知曉實情時，也甚感意外，想不到他這個小女兒竟會逃出宮。
「好個在天之靈。」皇甫霆調侃著道，一個個說的好像他心底一點兒都不傷心一樣，他挑挑眉，掃了一眼座下眾人，慢慢道︰「如此說來，眾卿家今日勢必要逼朕做出個決定了。」
花園里僅有兩個守候的宮女，見了他來，忙要行禮，卻被他揮手摒退。此刻，諾大的院子里僅有她和他兩個人。
徐歡一看便知曉那官員要如何，還未說話，就听魏明遠朗聲說，「徐公公也看見這幅情形了，想必徐公公懂得如何做。」
「參見陛下。」
徐歡听了心中冒冷汗，又覺可笑，又是長跪不起……這幫老臣們，總是用長跪之舉來逼迫陛下就範，看他們平日里幫助陛下排憂解難，怎麼真正到了煩憂之際，做的事情卻更讓陛下煩惱。
聞言，李貴先是驚訝了一瞬，隨後道︰「太尉大人所言不無道理，但此事如何定奪，還在于陛下旨意。」
「怎麼，都成啞巴了？」他沒好氣的道了句，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座下黑壓壓的一群人，深深的無奈感涌上心頭。
說來，他這個皇帝當得真是窩囊，以前受盡李貴管制，做著悲哀的傀儡，現在自己漸漸強大了，能夠自己做主的時候，卻還是要倚靠這幫臣子。
大殿內一陣沉默，而後，眾人異口同聲道︰「陛下聖明！」
直到幾天後下人來稟，說在重華殿當值的如意突然溺水身亡，他才猛然驚醒，思前想後，只怕小皇帝已猜到他下一步動作，事先做了防範。無奈之下，他只能暗自忍了這口氣，將計劃暫擱一邊。只怪自己一時疏忽，竟沒想到小皇帝會有這麼一出。
魏明遠卻是朗聲說道︰「陛下乃一國之主，掌控著我大燕國萬千子民的生殺大權，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一聲令下，為臣子者，便是無罪也要遵守皇命。」停了一下，又說，「老臣雖為一介武夫，但也清楚人要為自己做錯的事情付出代價。不管那老嬤嬤有意無意，她已釀成無法挽救的大錯。按陛下言下之意，那老嬤嬤是無意而為，老臣斗膽，敢問陛下，那老嬤嬤是否受人指使？」
離開了金鑾殿，皇甫霆一路直奔重華殿，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快點看到她，只要看到她，他才會覺得安心。
「反了你們！一個個聯合起手逼迫朕嗎！」
這才是第二日，他已應付得有些吃力，不敢想象，再過多幾日是何形勢。
「不知李愛卿對太尉大人這番話有何見解？」瞥見一旁李貴漠然地跪著，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他心中冷笑，話鋒一轉，便將那燙手山芋也拋給他一份。
魏明遠卻是坦然回視他，搖頭笑了一笑，「李大人自求多福吧。」
此話一出，座下眾位官員紛紛表露驚愕神色，隨後，又有好些人重新跪在地上，儼然也準備長跪的樣子。
「此事日／後再議，退朝！」
聞言，李貴臉上笑容當即有些陰冷，「太尉大人又何嘗不是泥菩薩過河？竟還心思去管他人閑事。」說著，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季文賢，陰惻惻道︰「莫要為了一己之私，壞了自個大事，這事兒誰做的，陛下心里清楚得很，只不過裝糊涂而已。」
官員們听了這話，紛紛站起身來，唯有魏明遠和季文賢兩人仍然跪在地上，其中，魏明遠直起身來，望著徐歡說︰「煩勞徐公公帶句話給陛下，若陛下今日仍舊不做定奪，我與季大人將長跪不起。」
園子里種植了許多他叫不上來的花種，他只知道其中一樣，因為，那是一個月前，與她親自栽種的，叫鴛鴦藤。
座下鴉雀無聲，個別膽小怕事的，竟可以看見他的身體在瑟瑟發抖。
皇甫霆皮笑肉不笑，目光在李貴、魏明遠和季文賢三人中掃視了一圈，懶懶道︰「眾位卿家倒是前所未有的同心，想必今日……朕若再不定那老嬤嬤的罪，眾位卿家怕是要掀了這皇宮吧。」
前些日子，小皇帝忽然問他帶芊芊進宮，呵，若非小皇帝這一問，他幾乎忘了她的名字，只知道她還在府里。小皇帝忽然向他要人，定是某些地方露出破綻，而芊芊是他牽制女兒唯一的籌碼，他怎麼可能會帶她入宮。
魏明遠像是被他說得心虛，臉上微帶不安之色，卻很快就恢復自然，朗聲說︰「陛下英明神武，定然知曉誰才是真正的忠心。」
聞言，皇甫霆徒然起身，順手抄起一旁茶杯，砰一聲，便將它砸碎在地上，伴隨瓷杯破碎聲的是他的怒吼。
心底再明白不過，這事兒若再拖下去，即便她什麼都不知情，也會被污蔑定罪，當年的母後便是這般，最後百口莫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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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用心想想，應該不是。
守門侍衛見了他獨自一人來重華殿，有些意外，卻是急忙躬身行禮。
季文賢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表面不言不語，心中卻道︰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若將江山比作一挺木舟，那麼百姓便是水，而這滿朝文武百官，便是木舟上的漿，若是沒有他們的存在，他只能一直停留在一處，永遠無法前行。
只不過是想保住一個人而已，卻為何這般難？這個皇帝做的真是悲哀。zVXC。
魏明遠听了這話，心中一陣不安，緩聲道︰「老臣惶恐，老臣只是就事論事，莫論那老嬤嬤有意無意，害死皇嗣便是大罪，懇請陛下，早日將凶手正法，以慰小皇子在天之靈。」但就如魏明遠所言，即便是無意，黎氏也已釀成大錯，且，所有證據以及表面跡象，都對黎氏不利，他根本不可能幫黎氏洗月兌嫌疑，只能盡量不讓此事與她扯上關系。
陛下方才的盛怒和內心的難過，他都看在眼里，可這殿堂中站的上百人，又有幾個是真心為陛下解憂的？
徐歡見狀，甩甩拂塵，揚聲道︰「諸位大人退殿吧。」
「今日才知曉，原來魏卿家這般能說會道。」皇甫霆語氣調侃，盡力讓自己顯得不在意，心底卻早已驚起波瀾，就知道此事會牽連于她，最怕便是這般。
早朝之前，他曾問過黎氏，就黎氏所述，他相信此事與黎氏無關，更不可能是她有意指使。
穿過大門，便是她寢殿的小花園，而她此刻背對著他蹲在花叢跟前，埋頭倒騰著。
徐歡點點頭，緩步退出了大殿。心中搗鼓著這待會要如何跟陛下說才好，方才陛下一氣之下，一走了之，他是不得已才留下善後，不然早就跟出去了，也不知這會兒，陛下回了宣政殿還是去了重華殿。
哼，無論是誰干的，讓小皇帝分一分心也好，還有利于他暗地里進行的事。
魏明遠抱拳道謝，「多謝徐公公。」
他腳步緩了一緩，「免禮。」
忽然發現，就這麼靜靜的望著她，已是莫大的幸福。
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他在心中哀嘆一聲，閉了閉眼，再抬眼時，那眼中閃過一絲難過，盈盈，我終究是對不起你了。
就不信，若是她出事，他這個當爹的還能這麼心安理得的旁觀。
從這件事來看，再加這兩個月以小皇帝對女兒的專寵，想必，他這個小女兒已經虜獲了帝王心，若是按以前那般，出了這樣的事情，想必早已被打入冷宮。
聲音隨和而慵懶，看似玩笑話，但言語中透露出的威嚴卻令人心驚。
諸位官員尚在錯愕之中，但皇甫霆已走出了偏殿，眾官員回過神來，切切私語聲也隨之響起。
李貴別有深意地望著魏明遠，哂道︰「你也是個老狐狸。」說罷，他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向大殿門口。
卻是沒想到，小皇帝竟派人帶走了芊芊，還一把火燒了那屋子，讓他以為芊芊已葬身火海。
李貴手持笏板整整衣衫，而後走到魏明遠和季文賢跟前，挑挑眉，笑嘻嘻道︰「兩位大人好生跪著，老朽這次就不奉陪了。」
今日小皇帝雖然對他有為難之舉，但意不在他，到似在試探。他也不慌，反正此事無關他的主意，卻不知是不是他那忽然得寵的女兒干的。
想歸想，他謙和道︰「大人放心，咱家一定將眾位大人的意思稟明陛下。」
當時，她還隨口念叨了一句，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做連理枝。
比翼鳥、連理枝，她的願望那麼簡單，他亦如此，可是，要實現這個願望，卻是那麼的困難。
許久，她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裙，隨後彎腰在一旁水桶洗了洗手，轉頭望見他，呆了一瞬，隨即彎唇朝他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