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犯人比他來得還早，因為放工的時間一到，他們就都沖出來了。而不像莫蘇石那樣，還跟老師傅磨磨唧唧，又從容不迫地走過來。看看這些人髒兮兮的囚服，就可以想象他們這一天的工作有多辛苦，這會兒他們早就都餓得不行了。
食堂的一側放著幾個大桶，都是給犯人們準備的飯菜。坐得離飯菜最近的，卻是幾個穿著干淨囚服的家伙。莫蘇石猜想，他們應該就是跟自己一樣，今天剛到的勞改犯。因為刑期沒有正式開始，他們都沒有去干活，當然也沒有弄髒衣服。
這些新犯人看著盛飯菜的桶，眼神格外貪婪，個個蠢蠢欲動。而老犯人們雖然也是一副期待開飯的樣子，表面上卻很老實，似乎有什麼原因讓他們克制著自己。
莫蘇石靜靜地坐在一角。
吃個飯而已，有必要那麼夸張嗎？不知道老犯人們平時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但那些新犯人，怎麼也一個個像餓死鬼似的，難道他們進來之前就很久沒吃過飯了？
他這是不知道軍隊整人的方法。哪有勞改犯像他這樣，進來之前沒吃過苦頭的？審判處那兒就已經是第一關了。犯人在審判處被餓個好幾天，一點兒都不奇怪。剛來的犯人，往往都在審判處吃過虧，很多人還以為來到勞改工廠就是月兌離苦海了呢。
就在這個時候，教官親自出現在食堂里，後頭還跟著兩個小兵。其中一個正是之前好心提醒過莫蘇石的那個人。
「今天來了幾個新人，所以我特意來跟你們說兩句。」教官趾高氣揚地掃視了一下全體犯人，但目光焦點並沒有落在任何一個犯人身上。他就是擺擺架子，耍耍威風。
幾個新犯人有點兒不耐煩，在座位上動來動去。
「你們是被罰到這里來干活兒的。在刑期結束之前，你們干活兒，這里給你們管吃管穿管住，但沒有報酬。這一點你們應該都清楚了。」教官厲聲道，「相反的，如果你們不干活兒，或者干不好，那就沒有你們吃的東西！」
話說到這兒，有些新犯人已經明白過來了，這又是要讓他們餓肚子。而一些老犯人則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一副「終于輪到你們來嘗嘗這滋味」的樣子。
莫蘇石無奈地嘆了口氣。他可是有些餓了啊。
「干了活兒的人上來領食物！」教官喝了一句，老犯人們就自動在他面前排好了隊。有個新犯人也想渾水模魚，悄悄站到了隊伍里。見狀，其他新犯人也紛紛模仿。
教官看著新犯人們混進隊伍，也不阻止，只是冷笑。
他抬眼看看四周，發現了獨自坐在角落的莫蘇石。整個食堂的犯人都排起了隊，只有莫蘇石一個人坐著，讓他變得非常顯眼。
「那個新來的，給我出來！」教官指了指莫蘇石所在的方向，命令道。
莫蘇石稍微愣了一下，沒想到教官會叫他。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教官所指的方向就只有他一個人，不可能是在叫其他人出去。
他便站起來，走向教官。
教官看了看他髒兮兮的衣服，問︰「你剛才去干活兒了？」
莫蘇石點點頭。
「我教過你要怎麼回答我的問題？」教官的語氣變得有些危險。
莫蘇石連忙補充回答︰「是，教官，我剛才去干活兒了。」
教官又是一聲冷笑。他抽出那把一直掛在腰間的鐵尺，將它在手里掂了掂。莫蘇石注意到，那個之前提點過他的小兵，在看到教官抽出鐵尺的一剎那就變了臉色，朝他丟過來一個同情的眼神。
他還在猜教官到底打算做什麼，教官就已經用行動給了他答案。只見教官微微彎下腰，握著鐵尺的手向後挪了一點，做了個蓄勢的動作。然後……
「啪！」鐵尺狠狠抽打在了莫蘇石的大腿上。
「 ——」莫蘇石疼得倒吸一口冷氣，止不住地跳腳。
這尺子將近有半米長，三指寬，一指厚。力臂夠長，質量夠重，打在身上那可是扎扎實實的疼。老犯人們想必都領教過這尺子的厲害，這會兒看著莫蘇石苦著張臉的慫樣，都是捂嘴偷笑。
瞧見莫蘇石這痛苦又狼狽的模樣，教官露出了殘忍而愉悅的笑容︰「以後再記不住規矩，我還會像這樣教你，听明白了嗎？」。一邊說，還一邊掂著手里的鐵尺。
莫蘇石咬了咬嘴唇，忍痛回答︰「是，教官！」
看來，這勞改犯的生活還真不輕松。他瞥見之前那個小兵，這會兒的表情像是松了口氣。那樣子似乎在說「只挨了一下，運氣還算不錯」。莫蘇石不由苦笑，莫非他現在還應該覺得慶幸嗎？
然而沒過多久，他就真的覺得自己應該慶幸了。
教官帶來的兩個小兵，分別負責給犯人們分發飯菜。犯人們會向他們出示一張卡片，讓他們檢查。小兵檢查過卡片之後，都會大聲報出上面的數字。莫蘇石發現，只有數字超過二十的犯人，小兵才會照常給他們分發飯菜，而數字不足二十的，就只能得到白飯。
估計那個卡片上記錄的，就是犯人們今天加工的零件數量吧。
而新犯人們還沒領到屬于自己的卡片，就算混在隊伍里，想裝老犯人，又怎麼裝得了？他們很快就被兩個小兵揪了出來。
莫蘇石從挨了那一記鐵尺之後，就一直被教官勒令站在旁邊，好像罰站一樣。而這些新犯人們被帶到教官面前的時候，莫蘇石也依然在傻站。
「我開始就說過，今天來了幾個新人，所以我特意過來說兩句。」教官冷笑著將這些新犯人掃視了一遍，手里還繼續掂著他那把鐵尺，「接下來，才是我真正跟你們要說的內容。」
接下來的內容，他是用鐵尺來跟新犯人們「說」的。
除了莫蘇石，其他新犯人都被勒令月兌下囚服——用教官的話來說，不干活兒的人不但沒有飯吃，也沒有資格穿衣服。然後，這些光著身子的犯人就被教官用鐵尺挨個兒「教育」了一頓。每一記抽打，都在犯人赤luo的身子上留下清晰的紅痕，引起犯人一陣陣慘嚎。
等教官對新犯人的教育實施完畢，老犯人們吃飯也吃得差不多了。打到後來，幾乎大半的老犯人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圍觀新犯人受刑。眾目睽睽之下，新犯人們更是感到難堪。
莫蘇石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還好他只挨了一下，還好他現在只是罰站。他現在是真的覺得慶幸了。
勞改犯的生活就是這麼苦逼的嗎？莫蘇石有些沮喪。學習機甲零件加工帶來的喜悅，也被將要受苦的恐懼沖淡了不少。
過了好久，教官終于打夠了，這才讓新犯人們重新穿上了囚服。
之前或是暴躁，或是狡黠的新犯人們，這會兒一個個都像霜打了的茄子，沒精打采。
然後，教官卻往莫蘇石這邊走過來，把莫蘇石給嚇了一跳。該不會又輪到他了吧？難道他不是逃過這一劫了嗎？莫蘇石心里暗暗叫苦。
「你小子挺本分。」教官在莫蘇石面前停了下來，卻把鐵尺掛回了腰間。這個動作讓莫蘇石安心了不少。「不想像他們一樣挨打的話，就保持這個態度，還有記好我教給你的規矩。」
莫蘇石連忙回答︰「是，教官。」
教官滿意地拍了拍莫蘇石的肩膀，又轉頭對那兩個小兵下命令︰「你們兩個，帶這些新來的去他們自己住的地方。」說著，就自己先走了。
給莫蘇石帶路的依然是之前那個小兵。
他故意先送走了其他新犯人，最後才給莫蘇石安排房間。本來一間宿舍要擠好幾個犯人，但輪到莫蘇石這兒的時候，有其他人的宿舍正好都滿人了，這小兵就給莫蘇石單獨找了一間。
莫蘇石看出他是故意關照自己，便誠懇地對他道了謝。
小兵擺擺手。現在就他跟莫蘇石兩個人在房里，他說話也比較放得開，不像之前那樣小心翼翼︰「我說了，我能幫你的不多，你自己好自為之。」
他看了莫蘇石一眼，像下了決心似地再次開口道︰「我有個弟弟，年紀比你還小，也是平民。唉，本來去年就想讓他參軍，可他身體素質不過關，被淘汰了……我知道你們平民都不容易，來這兒的人也不是個個都罪有應得。那些刺兒頭我是不想管，像你這樣的，我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莫蘇石再次誠懇地道謝︰「真的很謝謝你。可以交個朋友嗎？我叫莫蘇石。」
「我叫齊正。」小兵爽快地回答，「你可以叫我阿正。」
齊正又跟他聊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莫蘇石坐到床上——這所謂的宿舍里其實也就擺著幾張床。他月兌下褲子來看了看挨過打的大腿，那里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瘀痕。
「嘖，真狠。」莫蘇石皺著眉頭，輕輕抱怨了一句。不就是忘了說「是，教官」，居然對他下這麼重的手。這教官可真不好伺候。
「誰叫你落到他手上了呢？」突然，他听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房間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