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蘇石睜開眼楮——說實話，他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把眼楮閉上的？
他本來應該在家里的沙發上呆坐，難道是坐著坐著，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那麼，他眼前的這番景象，可以解釋為夢境嗎？
尸體山！足足有三層樓那麼高的尸體山！而且周圍還有一些比較矮的小山坡，也都是由尸體——確切地說，是尸體、蛆蟲、骷髏等恐怖片道具組成。而莫蘇石所處的位置，就是在這座三層樓高的尸體山最高峰的地方。環顧四周，還真有種一覽眾山小的感覺。只是這些由尸體組成的中山，難免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更詭異的是，一個全身沾滿了血跡和碎肉的小孩，就站在莫蘇石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別誤會，並不是這孩子的身高具有優勢，而是因為莫蘇石現在的姿勢相當于半躺，只用一只手略略撐起了自己的上半身。如果莫蘇石坐直的話，恐怕這孩子就算站著也比他高不了多少。這孩子實在是太小了。
他最近好像沒看什麼恐怖片，怎麼會夢見這麼多古怪的東西？難道是父親的去世，讓他突然對死亡的世界產生了一些臆想？莫蘇石思忖著，試著用右手掐了一下左手的掌心——好疼。
孩子看見他的舉動，淡定地說了一句︰「你不是在做夢。」
莫蘇石愣住了。不是做夢？這尸體山，這造型如同鬼娃一般，渾身沾滿了血肉的小怪物，難道都是真實的？他發了一會兒呆，好好消化了一下這個事實，然後好奇地看著小怪物，問了一句︰「不死族？」
……好吧，要說他這是屬于正常人的反應，恐怕不太容易。
但是要讓滿腦子只有電腦和機甲模型的莫蘇石，理解「這種情況下應該覺得害怕」之類的道理，恐怕就更不容易了。
而小怪物听到這個問題之後，居然歪著腦袋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才鄭重地回答︰「我覺得，我應該不符合不死族的定義。雖然在‘曾經是人類，後來卻變成非人類’這一點上，我和不死族有著相似之處，但是早就不死族的是一些傳說中的魔法，或者邪惡之術，而早就我的則是科學技術。所以，我跟不死族還是不能混為一談。如果硬要說明我的種族的話，從功能上來講，我應該算是一台機甲吧。但是……」
滔滔不絕的一番話中，唯有「機甲」這個詞一下就擊中了莫蘇石的心。
「等等，你剛才說，機甲？」他打斷小孩的話，把這個詞復述了一遍，要求確認。
小怪物點點頭︰「嗯，機甲。對于這個詞，你應該並不陌生吧？雖然在你以前生活的世界里，並沒有機甲的實物。但你似乎是一個狂熱的機甲愛好者。」
莫蘇石「骨碌」一下就爬了起來，坐直了。這是他第一次對這個夢境般的世界產生興趣。機甲？實物？不是夢，真的不是夢？
看出他的興奮，也看出他的疑惑，小怪物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現在的狀況，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不過，你試著回想一下以前發生的事情吧，這大概能對你有些幫助。」
血跡沾染了莫蘇石的肩膀，但是他毫不在意，馬上照對方所說的，開始回想以前發生過的事。不一會兒，他就驚訝地長大了嘴巴。
他的腦海里多了一些不屬于自己的記憶。這是另一個人的記憶。
還好他能輕易分辨出哪些記憶屬于自己，不然這樣的情況，恐怕真的很容易發生人格錯亂。現在的情況就好像一台電腦上插了一個Ｕ盤，雖然多了一些文件，也可以順利地讀寫，但是這些文件並沒有混到硬盤本來的數據里去——哦，原諒莫蘇石這個電腦狂吧，他完全不覺得把人類比作電腦是一件不妥的事情。
「這是怎麼回事？」他不敢置信地問，「這些文件是哪來的？」他甚至不知不覺就用了文件這個詞來稱呼這些記憶。
還好小怪物听懂了，對他解釋道︰「這是你這具身體的前主人生前的記憶。」
听他這麼一說，莫蘇石才低頭打量自己的身體。
這果然不是他原來的身體了。雖然沒有鏡子，不能得到一個完整而直觀的印象，但莫蘇石卻看得出來，這比他原來那具身體不知強了多少。沒有虯結的肌肉，可稍微一握拳就能感覺到扎實的力量。這具身體給他的感覺非常自在，很有安全感。
「他生前是一個天才機師——你應該能從他的記憶中知道這些信息吧。他十二歲就憑借自己的力量，成為了這座地下城的掌領，也就是地下城的最高統治者。但是十七歲的時候，他卻被自己最心愛的徒弟擊敗並取代，事後更是被徒弟賜死。我在這片碓尸地里發現了他的尸體。」
十七歲，這正是莫蘇石現在這具身體的年齡。
莫蘇石隱約覺得話題已經觸及到了事情的關鍵，也就是他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的原因，不由催促道︰「然後呢？」
「你知道，我只是一台機甲，沒有人駕駛是不能戰斗的。而我現在的處境非常危險，所以我需要一個強大的機師來駕駛我。」小怪物解釋，「這個人本來符合我的需要，可惜的是他已經死了。然而萬幸的是，他的身體非常完整，精神體也沒有完全消散，還可以為我所用。」
這還可以用？莫蘇石暗自咋舌。
「只要我給這具身體重新找一個精神主體，並且將這個人殘余的精神體融合到新的精神主體中去，這具身體就可以重新活過來，並且同時擁有兩個人的記憶。當然，這個人的精神主體已經消散了，所以不會出現兩個精神主體搶奪意識主導權的問題，這個你可以放心。」
「所以，那個新的精神主體就是我？」莫蘇石總算有些明白了。
小怪物點點頭。
「你居然連這種事情都可以做到？」從異時空把別人的靈魂——用他的話來說就是精神主體，拉到一個尸體身上使之復活，這樣的技能也太逆天了吧。「那豈不是在任何兩個時空之間，你都可以把任意兩個人的靈魂換來換去？」
小怪物聳聳肩︰「哪有那麼簡單。首先，用精神力連接異時空，這對我來說就已經相當費力了。每次連接完都會讓我長時間處于精神力衰弱的狀態。而且我無法確定對象時空的坐標，所以我連接到的時空都是隨機的。在我找到你之前，就已經連接過好幾個沒有智慧生命存在的時空，能在十次之內找到你這樣的精神主體已經是萬幸了。」
「那你為什麼還要在異時空找？就在這個時空隨便找個人不行嗎？」。莫蘇石又想到一個疑問。
「只有在對方同意的情況下，我才能使對方的精神主體離開原來的身體。」小怪物無奈道，「我現在的處境，要是暴露行蹤的話會非常危險。如果在這個時空大肆散播征求同意的精神力波動，我很有可能在找到合適的機師之前，就引火燒身。」
說著，小怪物滿一地看了莫蘇石一眼︰「其實，我很慶幸在異時空也能找到你這種語言相通的精神主體，不然我就只能一直用精神力跟你交流，還得隨時當你在這個世界的翻譯，那可得累死我了。」
莫蘇石若有所思地沉默著，似乎在消化他剛剛得到的信息。小怪物也不去打擾，就靜靜地等著他回神。
終于，莫蘇石開口了︰「可是，我為什麼非得同意當你的機師？你說過你現在的處境非常危險，所以你才需要一個機師為你戰斗。那豈不是說，如果我當了你的機師，我的處境也會同樣危險？」
小怪物用異樣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在你來這個世界之前，就已經同意當我的機師了，要不然我也不可能把你拉過來。」
好像真有這麼回事。莫蘇石想起來，當時他恍恍惚惚地，听見有人要自己當機師，心里就蠢蠢欲動了。機師？是駕駛機甲的機師嗎？我真的可以駕駛機甲？想必就是那種躍躍欲試的回應，讓小怪物得以將他的靈魂拉到現在這個世界。
莫蘇石不自在地假咳了一下︰「可是，那時候我並不知道當你的機師會有危險。你又沒說清楚。」
小怪物看著他的眼神變得更詭異了︰「你的意思是，因為害怕危險，所以你不想當我的機師了？我還以為你對機甲的熱情不止這個程度呢。」
「不是啦，我當然是很想駕駛機甲的。」莫蘇石臉紅了一下，「不過這個世界也不止有你這一台機甲吧？反正我都已經被你拉到這個世界來了，只要努力，弄到自己的機甲還不是遲早的事？」
他確實喜歡機甲，可他並不想當機甲的奴隸。他現在這具身體的記憶告訴他，這個世界的機甲並不是每個都像小怪物那樣，可以變成人形的。他只想要一台普通的機甲，隨心所欲地駕駛，而不要被機甲指使著去戰斗。
雖然好像很對不起小怪物，他那麼辛苦把自己弄到這個世界來，自己卻不能如他所願地給他幫助。但他就是只想安心研究喜歡的東西，不想被人管束，也不想卷入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
小怪物的眼神變得越發復雜。大概他也沒有想到，自己費了那麼大的勁兒把莫蘇石弄過來，莫蘇石卻不肯當他的機師。他皺著眉頭思考了好一會兒，臉上的表情再三變幻，不過看起來並不是很失望的樣子。
「好吧，如果這就是你的決定，我同意。」小怪物終于回答。
他居然沒有任何反對，這讓莫蘇石大跌眼鏡。他本來還想好了一大堆說辭，來證明這件事不是他的錯，現在都用不上了。
「不過三天之後我會再來找你一次。」小怪物又補充道，「如果到時候你還是沒有改變主意的話，我就放你走。」
這個補充條約讓莫蘇石有種很不好的感覺︰「為什麼要三天之後再來找我？這三天你打算對我做什麼？」該不會是用三天時間來逼他就範吧？
「不做什麼。」小怪物無所謂地攤攤手，「說服人類改變主意很麻煩，所以我給時間你自己考慮。三天之後，再給我答案。」
莫蘇石還想說些什麼，小怪物卻不跟他廢話了。只見他朝尸體山下縱身一躍，轉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