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連番請客走親戚幾乎耗光了張桂玉的精力，也耗光了蘇惠的耐心，因每一個人在看到肖謹的第一眼都會拐彎抹角來追問些什麼，那些人的問話彬彬有禮可是臉上卻帶著某種神秘的笑意，偶爾會不在乎地說起賈嘉聰倒霉的命運，最後感嘆一聲「所以說性格決定命運」來作為總結，听起來慈悲為懷實則是用別人的悲慘來襯托自己的幸運。
蘇惠惱恨這樣的對話，卻又找不到應該的方法，若貿然的火不過是將自己陷入到無理取鬧的境地，那樣的事情她已經經歷過太多次。
「那樣也是他合作的那些人太無恥了吧！雖然說挑選做生意的伙伴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但是趁別人生病的時候架空人家也不是什麼好人能做出來的事情！」肖謹慢慢听懂了那些人的對話，大聲地說出來，黑亮的眼楮四周溜一圈，「商人最講究的不就是誠信嗎？能做出這樣事情來的人人品也不怎麼樣，這樣的事情早生比晚生要好，不是嗎？」
蘇惠想不到肖謹會為那個人說話，驚奇地看著他，肖謹笑一笑，又貌似無意地端著茶杯去倒熱開水，這里的自來水並不好喝，有點點海鹽的咸味兒，所以大多數人家喝的就是處理過的桶裝水。
原本聊得熱火朝天的人慢慢散開，蘇昌明一雙老眼盯著肖謹。過往每年的節日都是蘇昌明接受親戚恭維的時候，出了賈嘉聰那樣的事情卻變成被人有意無意奚落，蘇昌明走到蘇惠身邊，「你媽好像不舒服，你先送她回去。」
蘇惠叫了肖謹出來，兩人將張桂玉送到店里常用的小面包車上，肖謹很自然地坐到駕駛座上，叮囑蘇惠給張桂玉弄好安全帶才慢慢啟動車輛。
車一路開得很慢，直到家門口看見賈嘉聰坐在摩托車上。肖謹仔仔細細看那個人，一排瀟灑自然的模樣，臉上帶著滿不在乎豁出去的模樣，腳邊還放著一個巨大的水果籃子。
肖謹停下車，賈嘉聰跨下摩托車走過來，張桂玉一看見他就笑意盈盈地走過去，一雙手抓他死緊。蘇惠苦笑一下，轉眼看肖謹，肖謹笑一笑伸手緊緊抓住蘇惠的手。蘇惠用力眨幾下眼楮，死命掙月兌肖謹的手跟在賈嘉聰身後進門。賈嘉聰一手拎著水果籃子一手扶張桂玉，高聲談笑，不斷逗張桂玉開心，說是過年前一天來拜年送年禮的，還讓不要嫌棄禮物不好。
肖謹冷冷地看著賈嘉聰的表演，不，或者不能說是表演，畢竟這麼多年好呆還是有一點情分在，要表現出來並不困難。
張桂玉和賈嘉聰說了一會兒話就說累了，上樓去躺著，蘇惠打電話聯系經常請的醫生過來看一趟，于是肖謹就坐在客廳里和賈嘉聰面面相覷。
賈嘉聰笑一笑，「你大學要畢業了？」
肖謹不動聲色。淡淡道。「是地。只有畢業設計和實習了！」
賈嘉聰笑一笑。眼楮里有看不清楚地光芒。原本自己已經能輕易得到手地東西一瞬間就被奪去。那些深重地恨和不明白讓他自我放逐了多年。再回想過去。一切不過都是命運而已。不知覺間。他已經從一個充滿野心地年輕人變成了宿命論地忠誠者。
「你比我幸運！」賈嘉聰淡淡道。「是怎麼遇到蘇惠地呢？」
賈嘉聰掏出煙要丟給肖謹。肖謹擺擺手。賈嘉聰作罷。自己挑了一根放在嘴唇里。「惠兒從小就好心。你挺有福氣地。」
「這可都是我自己抓住地。等可是等不來地！」肖謹不軟不硬地對上一句。「怎麼。你現在後悔了？」
賈嘉聰苦笑。「談不上後悔。要再來一次依然是這樣地後果罷了！」
肖謹認真看賈嘉聰的臉，確實沒有後悔的樣子，于是道，「我認識蘇惠的時候，她還在給別人打工做小妹呢！那個老板對她挺好，後來把店都給她管了！她對我也挺好，自己沒有多少錢也全部給我去跑關系辦身份證，我的運氣總是不錯！」
賈嘉聰吐出一口煙，長久才道，「你有什麼打算？如果我沒有看錯，你不僅僅是她資助的一個學生而已吧？」
肖謹雙手謹慎地合在一起，「那要看你有什麼打算？就這樣結婚還是再走一次？」
賈嘉聰盯著肖謹看，道，「對我來說，結婚不是更好？」
肖謹臉抽了幾下，「若你是如此的卑鄙，也不會在大學的時候就做那樣的事情吧？」
賈嘉聰聳肩，「誰知道呢？我三十歲了，身無恆產，正好眼前有這樣一個人，足夠在意我，對我的家人也足夠的好！」
「謊話說多了也會成為真的嗎？」肖謹冷笑，「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不找她？何必等到現在？你已經錯過最好的時機了，不是嗎？」
賈嘉聰不回答，「你還沒說呢，你要怎麼做？」
肖謹笑一笑，「我會帶她走的，這樣，你不會有任何的苦惱了，是不是？」
賈嘉聰手指夾住煙，半日沒有動靜。
肖謹挑眉道，「怎麼，舍不得了？」
「只是，沒有想過，有一天真的會和她再沒有關系！」
「你還真貪心！」
「我們不應該那樣早遇到！」
「如果不是那樣，蘇惠一輩子都和你沒有交集，又何談關系？」
賈嘉聰長久的沉默，「你比我強，我走了很久的彎路才想通的道理，你比我懂得早。對我來說，少年時代過的好日子讓我迷失了，看不清楚自己了，現在不過是為那些好時光付出代價，世界總是很公平的！」
肖謹笑，「我小的時候過得比你更幸福，少年時代比你淒慘多了。人這一生，總有**低潮，有誰能夠一輩子沒有煩惱呢？」
「那麼，你怎麼幫我？」
肖謹歪頭想想，「你只要不表態就好了，我會讓蘇惠主動給叔叔提出來不要嫁給你，這樣，你的家人應該就能夠安靜地生活下去了吧？」
賈嘉聰笑起來，起身伸出手。肖謹也伸出自己的手，兩只手掌心都有厚厚的繭巴，溫暖又干燥。
蘇惠站在樓梯口看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握手相視而笑，背心里涼，她一直都知道肖謹並不是一個會主動對人和善的人，若是他在微笑，那麼那微笑也是有目的的。她看著賈嘉聰轉頭沖她笑，然後轉身出門，她看他長長的背影有些恐懼這也許是最後的見面。
肖謹站在樓梯下面與蘇惠對視，道，「蘇惠，你會和我回去的吧？咱們在那里有房子，有朋友，還有很多的事情沒有處理。」
蘇惠道，「當然要回去！」她是看得明白，沒有了在川地的一切就沒有今天這個在賈嘉聰面前光明正大的蘇惠，所以，那些都是她怎麼也不能放棄的東西。
肖謹意味深長地笑起來，「你有沒有想過結婚以後的生活？」
蘇惠搖頭走進廚房看準備好的菜，挑了幾個出來作為大年夜的菜，這才回答道，「沒有想過！」
「我想過！」肖謹道，「我想和一個普通的女人結婚，然後生一個小孩。如果是女兒我會親自教育她，我會讓她去學習武術或者跆拳道，再大一點會教她抽煙喝酒；如果是一個男孩的話，我會教他怎麼去做家務體貼媽媽。我會很疼愛他們，但是絕對不會溺愛，我想讓他們學會獨立，那樣會少吃很多的苦。」
蘇惠一眨不眨地看著肖謹，「你才多大，怎麼就想那麼多了？」
肖謹坐著看蘇惠整理菜，道，「那是因為小時候太懵懂了，只知道要過好的生活，可是一下子生了改變，所有好的東西都成為泡影，一切重新開始，我必須學會怎麼讓自己活下去。所以，如果你想和他結婚，那是不是意味著你也要丟棄已經學會的東西再去過一種沒有自己的日子？」
「你想說什麼？」
「你已經走出來了，該看看別人了！」肖謹起身湊到蘇惠的身邊，「我會比那個人更好，若我有千般的缺點比不上他，但是有一點對你來說卻是最好的。」
「什麼？」蘇惠的臉忍不住紅。
「我愛你更多！」肖謹笑眯眯看著蘇惠，一瞬間臉又變得冷起來，「你最好跟叔叔說不要和賈嘉聰結婚的事情，否則，我可不知道我會去跟他說什麼。而且，我也十分不介意帶你再逃跑一次！若你不在意再讓你的家庭蒙羞一次，你盡可以像以前一樣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咱們來試一試我到底敢還是不敢！」肖謹丟下狠話，臉上卻滿是笑意，眼楮里卻是深沉的**的光芒，沒有什麼可以再讓他失去，絕對不可以放手，一旦放開手去再也沒有蘇惠這樣的女子。
蘇惠停手，靜靜地看肖謹，她知道他又開始耍橫了，他一貫掩飾的任性可怕的那一面又要出來了，或者真實的肖謹她從來就沒有認識過。
蘇昌明搬了很多的香燭鞭炮回家，大年夜在樓頂放了半夜，這是少有的熱鬧，也是蘇昌明在給大家宣告，蘇家倒霉的日子都要過去了，能抬起頭來的日子又到了。
張桂玉給祖宗擺祭品，敬香燭，她笑眯眯地招呼蘇惠，讓她把香插上去。蘇惠結果幾根小小的香，回頭看看父親又看看母親，道，「爸，媽，以後你們都不用依靠別的人啊，我是蘇家的女兒，我自然會照顧你們的。別人再好，總不是你們生的，再好也是有限度的。我傻了點兒，不過我會很听話，不是嗎？」說完小心將香插到香爐里，然後又跪下恭敬地三跪九叩拜，最後燒銀子。
肖謹馬上跟著蘇惠做，非常恭敬地叩拜祖先神靈。
蘇惠起身，轉身認真地看著蘇昌明，道，「爸，我已經長大了，我今後的事情讓我自己做主好嗎？不管以後是和賈嘉聰結婚還是和別人在一起，或者該做什麼樣的事情走什麼樣的路，我自己都會考慮的。」
蘇昌明冷臉，「你出去跑了幾年，翅膀硬了？」
「我有自己的意願，如果你再要我和賈嘉聰在一起，不過是重復一下以前的事情罷了！」蘇惠低頭，小聲又堅定地說。
「現在不一樣了，聰兒完全不會再反對！」蘇昌明有小小的得意，完全馴服那樣一個年輕人給他莫大的成就感。
「爸，我不想了！」
「我自己結婚，是要一個和我在一起的人，不是要一個強迫來的人。」蘇惠淡淡道，「如果你因為我很蠢，沒有能力而覺得我不能給自己做主，那我想給你說，我已經能自己獨立了，我自己掙了很多錢，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樣子了。」
蘇昌明鼻孔微漲，張桂玉忙在一邊給蘇惠努嘴讓她不要說話。
「我不稀罕你有多少錢，我也不稀罕你要把你的錢給誰繼承。」蘇惠越說脊背挺得越直，「如果還把我當成親身的女兒看待，就听我一次也不可以嗎？」
肖謹轉頭看著蘇惠笑，這一笑是他無限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