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惠悶頭整理店里的賬本，自己也沒有精神出去收賬，便將幾個小額的賬單給了小吳，自己給那些公司聯系了說要過去收賬。小吳拿了那幾個賬單出門，出門的時候蘇惠叮囑道，「以後肖謹要再給你借錢，你別借給他。」
小吳有些為難，粉臉還有點兒紅。
「你要是為難，就直接讓他給我說好了！這小子最近越來越過分了。」蘇惠誤會了少女的意思。
小吳靦腆地走了，楊萬琴打著哈欠從隔壁走過來，蘇惠看見她哼也不哼一聲，轉頭做自己的事情。楊萬琴戲著臉過來，「妹妹啊，那天晚上我是看你接電話，結果人太多了，轉一轉就沒看到你了，我真不是故意落下你的。你也不要氣這麼久啊，下次一定帶你去玩的。」
蘇惠抬抬眼皮看楊萬琴說謊連眼楮否不眨一下的樣子，嘆口氣道，「我不生氣你丟下我，我只生氣，你為什麼要騙我呢？」
楊萬琴疑惑道，「什麼？」
「你還裝？我都看到啦！」蘇惠憤憤道，「倒數的時候我也在那大屏幕下面，我都看到了。」
楊萬琴要笑不笑的，「你看到什麼了？」
蘇惠想起那兩人抱得死緊的樣子，有點不好意思說，只紅著臉道，「你和別的人抱在一起，還那個！」
楊萬琴揮手，「你看錯了，我就沒去大屏幕那邊，一直在酒吧里跟人鬧來著。」說完又晃悠悠道，「最近來看房子的人多啊，照理說都過了金九銀十了，我的腿都跑斷了。」
蘇惠半信半疑地看著楊萬琴，楊萬琴裝惱道，「你這麼不相信我？那以後我什麼都不給你說了！」說完就往自己店里走。
蘇惠一個人想了半晌。見楊萬琴收拾好帶客戶匆忙出門。在店門口站在半晌才進店里做事情。剛把當月地賬單整理好。幾個衣著鮮亮地人走進來。蘇惠忙招呼是要做什麼地。領頭地人拿出一個移動硬盤說。「咱們來做一個標書。你這里東西全不全？」
蘇惠忙笑道。「都有地。」
那人並不是很放心。道。「這次東西很多。做幾個標段。每個標段都是好幾份。要是做到後面你說缺點什麼可耽擱我地時間了。我先看看。」
蘇惠好脾氣地帶人進去看倉庫里存地紙張封面等等東西。又讓他檢查了自己地設備。看起來都沒什麼問題了那人才稍稍松口。問了價格。
蘇惠將打印復印裝訂等等價格一一報給他。那人又想了半天。沖同來地一個人商量地一下。便道。「這個是李總介紹來這里地。可以便宜點嗎？」
蘇惠恍然大悟。笑道。「當然可以！」于是便給了和李總一樣地折扣。
說起來印務店的業務，其實並不依靠那些散客的打印或者復印之類的事情來掙錢，真正掙錢的還是做工程公司的標書和給設計院出圖紙，因此周英男老板很重視和設計院的關系，順帶的也對各類建設工程公司非常看中。大的業務被周老板解決後，平時的業績卻要依靠蘇惠個人來解決，閑的時候她會翻出城市黃頁，然後按照上面的公司名錄挨個去送店里的資料和報價，廣撒網來求利潤。
這個李總的出現是非常突然的，他並不是省城公司的人，而是從外地趕來投一個標的，因此沒有相熟的印務店，到了省城後慌慌張張找到了這一家。說起來也實在是緣分和機遇並存，那個時候蘇惠獨立操作店里的業務並沒有多久，很多事情並不熟悉，李總來的時候倉庫里的存紙和封面等剛好用完，而送貨的人還沒有到。蘇惠心急如焚，一個電話召回了在學校的肖謹，讓他親自去耗材供應商那里拿了需要的東西，而李總那個時候已經等不及了指撂下一句話，「這麼個東西，你們接還是不接？」
蘇惠急得嗓子里冒煙，頭頂冒汗，大著膽子道，「當然接啊！」
她讓所有人停下手里的工作，優先做李總的，然後打開所有的設備預熱，也是肖謹的運氣好，一到耗材商那里就拿到了貨，趕到店里的時候正好。
那一次圖紙打印機打印了整整一個小時，彩色打印機不斷吐出色彩鮮明的圖片來，連墨盒也更換了兩次，最後終于打印完畢已經是深夜十二點。然後又要趕在天亮前全部裝訂完畢，那時候整個店里空的地方都堆滿了打印好的資料，一個個編號，最後做了接近本標書出來。
李總親自核對了標書，結帳，叫了一個小貨車拖著標書就走，肖謹累趴下，蘇惠散了員工，自己也沒精打采要趕回去，卻現吧台上遺留了一個黑色的公文包。
蘇惠腦筋馬上清醒過來，那是李總的公文包，于是拿了包袱沖出去，一路追出去老遠也沒看見，回店的時候現李總正站在店門口，肖謹一臉苦惱在一邊。
蘇惠沖上去將公文包交給他，道，「連忙追出去也沒看到人，還好你回來了。」
李總打開公文包一看，緊要的各樣資質原件都還在，連被層層牛皮紙包好的巨款也安然無恙，頓時全身松懈，感激蘇惠得不得了。
「其實你們業務水平一般，度只能說是將就，但是我就喜歡你這個性格，以後我在這邊分公司的項目都在你這里做。」李總事後這樣說的。
蘇惠僅僅因為誠實便有了一位這樣的大客戶，隨之而來的是李總介紹來的各樣生意，說不感激那是假的。
但是，現在她看著眼前的兩個客戶開始苦惱了，東西又多，熟手小吳又被自己派出去了，要得又著急，看來是又要忙很久了。
小吳被緊急召回，看了看堆在大台子上打印出來的一堆堆資料，頭皮炸，趕緊加入工作中。幾位客人將打印出來的資料一頁頁核對有無錯漏，有無錯別字，然後再重新修改打印，忙了半日還沒有打印完畢。幾位先出去吃飯，蘇惠只有叫外賣送盒飯回來。
小吳小心道，「蘇姐，咱們今天肯定又忙不完，可不可以叫肖謹回來幫忙啊？」
蘇惠牙齒咬得緊緊的，就是不說話，小吳跟幾個員工對視，也不好說什麼了。
吃完飯趕緊干活，又有以前的老客人來做點證書，又耽擱了一下，幾個客人吃完飯回來看進度有點慢，還有許多圖片要用專業軟件修改，卻再抽不出人手來，也就著急了。蘇惠無法，小吳很眼尖地就給肖謹打了電話。
肖謹一到店里就月兌了大衣服，接了客人的圖片文檔就操作起來，動作熟練無比，安排打印資料的只管打印資料，打印圖紙的只管打印圖紙，軟件修改的卻只他一個人就可以了。眾人見肖謹來了，均松了一口氣，蘇惠雖然冷著臉不說話，但看修改好的那些證件完美地從打印機里吐出來，心里卻輕了幾分。
客人選定了封面，然後開始裝訂，蘇惠和肖謹親自動手，因配合了無數次，十分默契。
客人取笑道，「要早叫這一位來，不是更快嗎？大家都不用加班了。」
肖謹調皮道，「我的工錢比較貴一點，老板舍不得。」
客人見一本本精裝標書做出來，便拿起來該簽字的地方簽字，該蓋章的地方蓋章，一邊還調笑道，「老板不缺這一點錢吧？不像咱們不知道能不能接到項目就先花錢了，錢花了還不一定有著落，你們就不一樣了，做一點就收一點的錢，沒白費的。」
蘇惠看肖謹應對自如的樣子，心里格外難受，難道之前的事情對他真就一點影響也沒有？
所有裝訂工作做好，肖謹撒手，坐一邊休息，看兩位客人一本本核對檢查，順便說一些閑話。
蘇惠看店外面路燈亮起來，早沒了行人，打員工去休息，自己再來做掃尾的工作。肖謹眼楮直盯著蘇惠忙來忙去，心口有一種被塞滿的感覺，他起身，主動將客人分類放置好的標書用牛皮紙封起來。
「留一個口子！」客人招呼。
肖謹微笑著答了一聲知道，一貫做標書都是這樣的，密封紙留一個口子，方便最後關頭取出來修改。
最後肖謹收錢送走客人，伸懶腰活動活動身體，看蒙蒙亮的天色，轉頭道，「蘇惠啊，我們去喝豬腳湯啊！好餓了！」
蘇惠收拾完散亂的廢紙和搬出來的材料，悶悶走出來，並不是很開心。
「生氣了嗎？」
蘇惠揉揉眼楮，道，「我自己想想覺得很沒用，好像重要一點的事情總是要拖你回來幫忙，總是依靠你！」
肖謹蹭到蘇惠身邊，「不是很好嗎？」
蘇惠嘆氣，鄭重道，「其實，我當初離家的目的不過是想獨立而已，現在看來我根本就沒有獨立，只不過是用別的方式依靠在周老板和你的身上。我真失敗。」
「哈哈，要是換了我，周老板是覺得不放心把店給我管的，你知道為什麼嗎？」
蘇惠搖頭苦笑，「大概，是同情我吧？！」
肖謹正色道，「不是這樣的，周老板是正經生意人啊，不會因為同情就做對自己沒利的事情。我知道她在把店完全交給你之前肯定是做了很多考查的，不然根本就不能放心，她要的是一個安心呆在店里老老實實工作的人，而不是一個有上進心有野心不踏實的人。」
「我剛來這邊，身上沒有錢，也不會什麼技術，找工作不順利，住的地方也沒有，跟到處流浪的野狗也差不多了。是周老板好心收留了我！」蘇惠笑，「那時候不知道有多慘，好幾天沒吃米飯，走路也走不動了，隨便就坐在店外面的台階上休息。周老板正好老看店啊，我人都傻了擋住別人的路也不知道讓。她就問我是干什麼的，我說我是找工作的，她就問我有工作經驗沒有，我老老實實說什麼也不會。結果她居然收了我！」
肖謹關了店門，將鑰匙丟給蘇惠，眼楮專心地看她。
「我想，如果沒有她請我工作，我可能就跟大街上要飯的一樣了！」蘇惠自嘲一下，「這樣想起來好像就是，已經到了最可憐的境地，然後被別人同情著施舍一樣。」
「所以你才收養我嗎？」肖謹賭氣道。
蘇惠笑，「你還用我收養嗎？只不過對你好一點兒，你就拼命纏上來，趕都趕不走，我也是很為難好不好？」
肖謹笑眯眯地，帶著蘇惠走過一個街區，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店，里面熱氣騰騰燈火輝煌，不少夜生活過後的人開車來喝一碗熱湯。
「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你要真趕我走了，我就真是一個人了！」肖謹示弱。
蘇惠抬頭看他的臉，被燈光照得煞白，眼楮下面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心里有些愧疚，道，「你以後不要做那樣的事情，咱們還和以前一樣，你就還是我的好弟弟。」
肖謹拉開凳子坐著，不說話。
「別倔了，就這樣啊！」
肖謹半天才道，「是因為錢嗎？我沒有錢的原因？」
蘇惠瞪眼，臉皮緋紅，「你在說什麼呢？我什麼時候嫌你沒錢了？」
「那為什麼不可以？」
蘇惠心煩，「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等你去跟別的女人談談戀愛再說！」
「我為什麼要和別的女人？」
「那樣你才知道什麼是最好的！不然，以後你要後悔！」蘇惠接了服務員地過來的湯碗，埋頭喝湯，再沒有要說話的意思，肖謹只得恨恨喝湯，然後送蘇惠回去。
「記住了，你現在年紀還小呢，雖然很多事情我要依靠你，但並不說明你有多可靠。你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過，所以不要胡亂做決定，這樣對我們都不好。」
「為什麼？你為什麼總是這樣悲觀？」
蘇惠笑一笑，路燈照得她的臉蠟黃，她道，「不會有人在同一個地方摔兩次的吧？我們根本就不是一樣的人，不要隨便去拉扯和你不一樣的人。」
肖謹默默地看蘇惠上樓，他能肯定，蘇惠嘴巴里說的那個人和他根本就不是同一類的人。
「我很確認，我確定了好幾年，我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麼！」肖謹心里給自己說著，慢慢走出小區，他大概知道了自己應該要努力的方向。
一直以來蘇惠都用一種懷念的目光在看他，買衣服的時候會蹦出一句，「穿上這個應該和他一樣好看」，吃東西的時候會說，「你也會喜歡吃這個吧？」大概，蘇惠是在用一個標準來衡量他，而這個標準，也許就是那個不斷出現在她嘴巴里的「他」，也是蘇惠透過他的臉想看見的人吧？
是什麼樣的人，能讓蘇惠不遠千里離開自己的家，又讓她這麼多年來不斷的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