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惠的生活永遠按部就班，如果頭一晚沒有加班那麼早晨六點半起床，洗漱完畢到小區花園遛達一圈順便去小店吃早飯，然後回家換衣服去店里；到店里的時間不早不晚剛剛好八點，打開店門，電源總閥，整理頭一天的記帳本；到八點半去隔壁街銀行存營業款，順便去市買一點菜給店里的員工做為加餐的福利；然後九點半正式開始一天的工作，午餐或者自己做或者買盒飯，就看當時的心情；下午空閑準時七點下班，如果有生意很忙的話，通宵也是說不準的。
蘇惠很滿意這種沒有任何變化的生活，因為變化就意味著不可掌控，不可掌控就意味著有自己不知道的可能會生，而她永遠不知道那些可能性是好的還是不好的，所以她寧願舍棄天上掉餡餅的想象也要一個穩定的生活。
而楊萬琴則是最最活躍的，她的生活沒有一定的規律，想到做什麼就去做什麼。蘇惠看她親親熱熱地陪伴陳勁四處走親戚看朋友，約人打麻將吃飯逛街，心里就很快樂，覺得也許陳勁回來就讓楊萬琴的生活恢復了正常。
可是，陳勁的假期是有限的，在聖誕節前一天他收拾自己的行李匆忙走人，走之前還給蘇惠打了個電話要蘇惠多多關照楊萬琴，蘇惠滿口答應。
蘇惠是一個守承諾的人，她答應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因此她看見楊萬琴又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門，想也不想地就沖過去攔住她道，「你要去做什麼呢？」
「平安夜啊，當然要去玩玩了！」楊萬琴對著鏡子看頭上的那頂大紅色的聖誕帽，「好看吧？我覺得這個紅色俗氣了一點，好像不太襯我的膚色。」
蘇惠笑道，「我租了碟子，去我家看電影吧！」
楊萬琴鄙視道，「就你這麼老土，還看碟子！」
「陳哥剛走唉，你們那麼好，你就清靜幾天也不行嗎？」
楊萬琴眼皮也不抬一下，「你不說，我不說，他就不知道。還是說，你又要打小報告？」楊萬琴收拾化妝鏡，背起小包包就要往外面走，蘇惠跟上去道，「你是我朋友我才關心你啊，你這樣很不好！」
楊萬琴不耐煩道，「你個人有時候就是這麼煩人，難道我嫁人了就沒自由了？」
「可是。也不能這樣啊？」
楊萬琴嘆口氣。站在大街上也不好看。走回店里坐下來。道。「好吧。給你十分鐘。你說吧！」
要真讓蘇惠說。蘇惠就沒詞了。翻來覆去就那幾句「這樣不好」「這樣不行」「夫妻要相互信任」。楊萬琴听不下去了。吃吃笑。這個蘇惠也太老實了。讓她揮也找不出來什麼新鮮地說辭。便道。「蘇惠。你真得去給小謹好好學學怎麼說話。你這樣顛三倒四地。你到底想說什麼呢？」
蘇惠漲紅了臉。狠狠心道。「我就是不希望我地朋友是那種**感情地人！」
楊萬琴地眼楮利起來。瞪著蘇惠。蘇惠有點不好意思。還是勇敢地回看她。楊萬琴笑一下。伸手拍拍蘇惠地肩膀。「你這個人非常好。所以才是我地朋友。但是。是我地朋友就該理解我啊！蘇惠。夫妻關系並不是你想地那麼美好地。」
要真說婚姻。蘇惠就完全沒有詞了。畢竟她沒有結婚。不清楚結婚前和結婚後有什麼差別。
「你有強迫癥呢，好像巴不得所有人都按照你理想的那個關系去展！」楊萬琴笑，「以前我也是跟你一樣想的，每天下班就乖乖回家，看電視，做家務，收拾房子，然後一個人去睡覺，偶爾接到一個電話都高興得很。」
蘇惠知道這種感覺，等待一個人，每一天的期待都堆積在心里，在見到那個人的一瞬間所有的期待轉化為興奮傾泄出來。
「但是你要知道，人的付出都是要有回報的，人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如果在我的耐心限度內看不到應該有的回應的話，我肯定會覺得不劃算。」楊萬琴笑，「真當我是那種舊時代的女人啊？你年紀明明比我小，怎麼還那麼古板？再說了，我自己心里有數，只不過跟朋友玩玩而已，有分寸。」
蘇惠當然也知道所謂的付出和回報，她曾經就以為只要不斷的付出總會有收獲的一天，但是那個人卻無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讓她不得不張開眼楮看清楚這個世界。但是，心理面還是不甘心，總該有那種美滿的男女關系存在吧？即使自己做不到得不到，那至少應該能看到。
「好了好了，如果你不放心就跟我一起去好了！」楊萬琴在蘇惠的眼楮下面妥協，被這樣一雙亮晶晶單純得很的眼楮看著，仿佛自己真是一個罪惡的女人樣。
蘇惠得了這句話，立即收拾東西跟著出去，連店也不守了。
肖謹下課後匆忙從學校趕回來，迎接他的是冷鍋冷灶，他抓住店員問蘇惠的去向，卻說和楊萬琴一起出去過平安夜了。肖謹氣呼呼地甩開手上的袋子，里面露出一個小小的相框來，蘇惠和肖謹的頭靠在一起笑得非常甜蜜。蘇惠沒有和肖謹一起拍過照片，她不喜歡拍照，肖謹千方百計得了一張和自己的照片ps了做成一張照片準備送給她做禮物，結果這女人卻跟別的女人跑了。
他打蘇惠的電話，半天才接通，「你在哪里呢？」肖謹收了脾氣慢慢問。
「這邊，在做平安夜的活動。」電話里聲音吵雜。
「哪里？」肖謹眼楮里冒精光。
蘇惠說了一個地址，只听電話里傳來眾多人說話的聲音，肖謹知道那是一個出名的男女勾搭的場所，掛了電話想也不想就沖出去。
蓉城自古以來以「魚米」著稱，幾大河流從平原上流淌而過，著名的都江堰工程斷絕了洪澇災害的威脅，在這個安全又不缺乏糧食的平原上，平地人生活安逸，性子里天生有幾分浪漫，更加寬容更加開化，也更容易接受新鮮事物，對于生活卻也更加講究。悠閑的生活之余，玩樂也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大部分。茶館里永遠滿座，麻將館里永遠吵雜，有錢人在高檔會所休閑，沒錢人在自家門口擺攤麻將娛樂，方式不同得到的樂趣卻是一樣的，就連空氣里也充斥著各樣食物的味道。在這樣的大環境下，不管是傳統節日還是外來節日都可以成為聚會的理由，更甚者，陽光燦爛天氣好也可以成為聚會郊游的借口。因此，在聖誕節這樣一個節日里，還沒有到深夜，人流就開始往市中心聚集，一路上行人洶涌，小孩子們的手上都拿著聖誕節的禮物，不少年輕人的手里也有充氣的塑料棒槌打來打去。
肖謹不斷催促司機快一點，司機無奈道，「這個時候正堵車，哪里走得動！」肖謹實在等不及了，等一下市中心人山人海，更是不好找人，于是付錢下車狂奔。
肖謹有三分的擔心，更多的卻是興奮。著幾年來過節的時候，他沒有少要求蘇惠出來玩，蘇惠都以各樣的接口拒絕了，難得有這樣一個機會，他要感謝楊萬琴。
蘇惠掛掉電話，轉頭卻不見了楊萬琴，她皺眉掂腳尖看，只看見重重人頭，哪里還有楊萬琴的影子。
廣場邊上一個酒吧，酒吧門口用松柏樹枝纏繞做成一道拱形門，其間點綴了各樣花朵和彩燈，旁邊是一顆一層樓高的巨大聖誕樹，樹邊上還擺了一輛聖誕老人的車。蘇惠擠到聖誕樹邊上去，她知道楊萬琴肯定是要進酒吧的，等在這里絕對沒錯。
夜色降臨，到處的燈都亮起來，紅黃綠白不停閃耀，將小小的廣場裝點得富麗堂皇，不少進出的年輕人用塑膠棒打來打去，偶爾落在蘇惠的頭上，一點也不痛，還有些溫柔的摩挲感。她笑眯眯地看別人玩鬧，回憶自己的那個年輕時代都是在灰色中度過的，絕對沒有這樣放聲大笑過。
蘇惠捏著手機，不斷看一下，音樂聲音太大，人群太興奮，根本听不到手機的響聲。看了幾下，卻有好幾個未接電話，都是肖謹打的。蘇惠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回撥。
「你在哪里呢？」肖謹氣喘吁吁問。
蘇惠看了看，「酒吧門口，我在等萬琴！」
「好，等著！」
蘇惠又走回拱形門哪里，嘆口氣，自己當真就那樣討厭，楊萬琴連招呼也不打一個就自己跑了。正愣神的時候，肩膀上猛然被拍一下，蘇惠尖叫一聲，旁邊的人均笑起來。
「傻了啊？」肖謹雙手搭在她肩膀上，「是我！」
蘇惠聞到熟悉的味兒，知道是肖謹到了，安靜下來，仰頭看他。肖謹的臉部線條分明，在燈光的照耀下，陰影部分更凸顯出分明，整個人都朦朧立體起來，果然燈光能讓人更好看。蘇惠扭頭，道，「你琴姐趁我跟你說話的時候跑了，找找她去。」
肖謹緊緊抓住她的胳膊，道，「別亂走了，到處都是人，哪里找得到啊！」
蘇惠嘟嘴，有些不滿，「萬琴怎麼能這樣？」
肖謹安靜听完蘇惠的抱怨，笑兩下，蘇惠的強迫癥還不是一般的強，不過用錯了地方。
「既然來都來了，咱們也好好玩玩啊！」肖謹畢竟年輕，很快被音樂燈光和氣氛給調動，熱情地逗引蘇惠，「四處看看去，也感受一下過節的氣氛。」
「又不是中國人的節日！」蘇惠不明白。
「你老土了吧？大家就是要找個借口高興高興，走了啊！」肖謹的手很自然地抓起蘇惠的手，硬往人堆里拉，又很自然地為了避免她被別人擠到將她拉到自己的懷里。蘇惠想掙扎，可是稍微一動就踫到了別的人，別人只善意地笑笑，她自己卻不好意思極了，只得暫時忍耐。
肖謹的嘴角高高揚起，腳步也輕快起來，恨不得永遠擠不出人群。越往里面走，音樂的聲音越大，地面仿佛都在跟著抖動一樣，不少七八歲的小孩子在人縫里鑽來鑽去，偶爾還很手欠地打別人一下，勾引別人去追打他。
肖謹嘴巴一張一合，蘇惠什麼也沒听到，自己問，卻很奇怪地現肖謹指著自己笑，著才知道自己說話他也听不到，也吃吃笑起來。
擠了半晌終于到了邊緣，肖謹清清嗓子，道，「我喉嚨啞了，喝水去。」說完又拉著蘇惠往一邊賣女乃茶的小攤子走過去，買了兩杯，一杯塞蘇惠手里暖著。蘇惠一邊吐白氣一邊抱怨，「有什麼好玩的呢？天氣又冷，窩在家里看電影多好啊！」
肖謹傻乎乎笑，不答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廣場上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巨大的聖誕樹亮起來，無數人奔過去拍照。肖謹四處張望，現了給人拍快照的小販子，沖過去叫那人拍照，行動之迅，蘇惠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肖謹的頭跟自己湊過來，她下意識往一邊躲一下，卻見閃光燈亮過。肖謹笑嘻嘻跑過去交錢拿照片，樂滋滋道，「咱們真正的第一張合照呢！」
蘇惠瞪眼，湊過去看，卻見自己穿著大衣，脖子縮起來，手上捧著女乃茶，臉上的表情還很奇怪，怒道，「很難看好不好？」
肖謹喜滋滋揣衣兜里，「我覺得好看啊！」
蘇惠翻白眼，心里卻著急。
肖謹眼珠子一轉，「天晚了，咱們去找琴姐吧。」
蘇惠立即點頭，肖謹又要拉她從人堆里擠過去，蘇惠靈活地往一邊躲開，道，「不會從邊上繞過去啊？擠來擠去的浪費時間。」
肖謹有些遺憾地跟在蘇惠身後，恨不得跳起來表達心里的喜悅。
兩人轉了幾圈都沒有看到楊萬琴的影子，打了無數次電話也是無人接听，蘇惠有些憂郁地看著手機，正在愁該怎麼辦的時候，電話響起來，卻是陳勁的電話，蘇惠為難地看著肖謹，要接還是不要接？
肖謹麻利地搶過電話，大聲道，「是陳哥啊？啊，我們和琴姐一起在廣場上玩呢！琴姐高興喝了點酒，去廁所了，可能沒听見你電話。等一下我們去找她讓她給你回過去好了。」肖謹三兩下打完，得意洋洋將手機還回去，蘇惠不滿道，「怎麼可以騙人？我是這樣教你的嗎？」
肖謹完全當成耳邊風，笑嘻嘻道，「不然怎麼辦？」
蘇惠嘆口氣，看著燈光下的人群，這樣的玩樂就有那麼大的魅力讓人沉迷？
「啊！」肖謹看著廣場上的大屏幕電視牆慘叫起來，「我們趕緊過去，要開始倒計時了，咱們一起去倒數！」說完拉著蘇惠就開始跑。
蘇惠從來沒有過過這樣激動的日子，一驚一咋，此刻完全不知道下一刻在做什麼，雖然情緒是非常高漲，但是卻覺得空落落的，把握不住。
人群聚集在電視牆下面，密不透風，所有人仰頭盯著上面數字的變化。
蘇惠嘆氣仰頭看黑漆漆的天空，被無數環繞的大樓切割成一小塊，仿佛一個無底的黑洞，吞噬所有，可是在這樣多的人中，蘇惠還是覺得有點冷，心更沉重，好寂寞！
肖謹興奮地跟人吼起來，一邊吼一邊扭頭看蘇惠的表情，蘇惠脖子仰酸了低下來晃一下，看肖謹在看自己，回了一個笑容。肖謹突然很激動地抓住她，用力將她往自己懷里抱。
蘇惠被嚇傻，一動也不敢動。她的對面，無數的人在擁抱，在親吻，而最近的那一對，那個女的，分明就是找了一整夜的楊萬琴。
蘇惠愣愣地看著那兩個人親吻，身體不能動彈，她只一伸手就能拉到楊萬琴的衣服，可是她不敢。
肖謹察覺到蘇惠的異常，放開她，然後跟著她的眼楮看過去，燈光下，無數的有情人在擁抱！
肖謹拉著蘇惠默默走開，蘇惠越走越慢，最後停下，道，「那不是萬琴吧，我應該是看錯了才對。」
肖謹緊緊抿起雙唇，硬拉她往前走，只片刻就遠離了喧囂。
蘇惠回頭看那處燈火輝煌，離自己好遠。
肖謹有些憤怒地將蘇惠推到路邊一個大廈的牆壁上，抱住她的頭，狠狠地親了下去。
她這下不能當作看不到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