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虎記 下 第十二章

作者 ︰ 季璃

深夜里,沈晚芽想著今天白日里葉大掌櫃所說過的話,躺在床榻上久久無法成眠,最後終于放棄逼迫自己入睡,又來到了帳庫里,持著燭火,在一列又一列的賬冊置架前走動。

她伸手撫過排列整齊的篋盒在盒背上都書寫了日子,最久遠的一部是四十年前,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在問延齡的建議之下,「雲揚號」的賬冊在書皮之下,兩面都多縫了一層紅紙,那紙上染著可以防蟲蛀的藥,也因此這些賬冊才可以完好如初地保存下來,直到今天。

現在,即便問延齡已經不過問生意上的事情,卻還是會讓「澄心堂」的伙計按季將加縫了紅紙的冊子給送過來,從未因為對問守陽看不順眼,就耽誤了這個正事。

沈晚芽看著日期,找到了約莫是她剛進「宸虎園」時候的賬本,她先將手里的燭火擱在案上,然後挑了一個篋盒抽出來,做到案前開始一本本地翻看,這一部沒有發現問題,她就再走到架子前挑出另外一部,就這樣反復做著同樣的事情,前前後後總共抽出了十來個。

突然,她察覺了其中幾條賬目有些古怪,她看了下日期,是她進「宸虎園」之前三年的事情。

沈晚芽頓了一頓,取過擱在手邊的算盤,開始計算起自己覺得不太對勁的賬目,從那一本賬冊開始,一條條計算下來,她一連算了幾本,隨著手指的撥動,她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得有些駭人。

「不對,不可能!」她喃喃自語,冷不防地拿起算盤搖晃了兩下,將剛才算好的數目歸零,重新再計算過一遍。

她剛才看過後來幾年的賬目,無論如何都與她現在所算出來的數目對不上,她咬了咬唇,起身再拿來幾部之後的賬冊,一邊計算著,一邊將款銀數字給抄記下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計算了多久,靜寂的帳庫里,只有她飛快撥動算盤的撥數聲,在她毫不知覺之中,燭火燃盡,漸漸轉亮的天色已經從窗戶照了進來,在她蒼白的臉蛋上投映出窗欞的紋路。

中途,她不知道經過幾次重算,總是算到一半,就害怕得再也算不下去,把算盤的數字全部撥回原位。

當她又一次將算盤歸零,就在同時,她听見了門外傳來人們的喊聲。

「芽夫人,你在哪里?听見萱香在喊你就回一聲啊!」

她听見了萱香的聲音,想必是這丫頭一早端水要去給她梳洗,發現她不在房里,所以趕忙出來找人吧!

沈晚芽想要繼續計算下去,卻不想再這時候引起不必要的騷動,她站起身,斂眸看著桌案上散置的賬冊,深吸口氣,挑了幾本她認為事關緊要的賬冊抱在懷里,轉身走出帳庫,回應萱香的叫喊,平息騷亂,免得把鳳姨也給驚擾了,惹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煩。

深夜,依然上著燈火的書房之中,只傳來算盤珠子撥動的聲音。

沈晚芽坐在書案前,不停地撥動著算盤,在她的手臂疊著兩大摞的賬本,幾乎是五五持平,一摞是已經算完的,一摞是接下來要算的。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已經撥了多久的算盤,現在又是什麼時辰了,但是她無法停止下來,手像是著了魔似的自個兒動了起來。

今天白晝時,她一直想著這些賬本,無論在做任何事,在與任何人說話時,總是心不在焉,一回來立刻又去帳庫搬了一大摞賬冊,草草地吃過晚膳,就一直在書房里坐到了現在。

明明已經無比的疲累,但是她卻絲毫沒有睡意,撥著算盤珠子指尖隱隱地泛著疼痛,但她知道自己就算撥到了流血也不會停止下來。

她想要知道在近十年之前,「雲揚號」究竟出了什麼事,問守陽到底決定隱瞞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這與他在十年前的改變有關系嗎?

她想起了叔爺曾經對她說過的話,說他的佷兒在以前可不是現在這副討人嫌的德性,人人提起他,可都要豎起大拇指,夸他一聲好呢!

驀地,沈晚芽停下了撥著算盤的手,頓在半空中,看著算盤上顯示出來的數字,然後轉眸看著那一大摞未算的賬本,心里一陣陣地發涼。

她算到目前為止,賬面上的淨損已經高達近四十萬兩,如果要再加上那一大摞里的賬目,可以說在當時的「雲揚號」已經是個空殼兒了,即便是賣了這「宸虎園」,只怕都還填不了這個虧空。

當年的叔爺,以及問守陽的爹親問亦耕在生意上,太過信任蕭鐸這些做生意的熟手,所以不經意地放任他們高買低賣,從買賣里中飽私囊,乍眼看起來在賬面上見不到虧損,可是只要一細算下來,就能發現他們的惡毒行為。

沈晚芽垂下雙手,用右手按住了緊捏成拳的左手,勉強壓制住指尖的冰涼顫抖,但是她卻無法壓抑住胸口一陣陣緊揪,像是要排山倒海而來的心痛。

那麼大的事……一件那麼大的事,問守陽竟然自個兒一肩扛下了!

他就連一句話也沒對親人提起過,就連個字兒爺不曾透露過,任由自個兒被人誤解,把困難給一肩挑起了!

她不想為他覺得難受,但是此刻在她心口的痛楚卻是鮮明無比。

沈晚芽緊咬著唇,忍住了喉頭難咽的梗窒,一蜷握的雙手掩臉,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氣般,俯首在桌案的邊緣。

明明不想為他心痛的,她明明就不想的啊!

「芽兒。」

從大理一路風塵僕僕歸來的問守陽人還未進書房,就已經忍不住開口叫喚沈晚芽,他原以為她會在總號,卻沒想到听葉蓮舟說她今兒個一天沒進去,只在稍早之前派人過去知會了一聲,頗不似她平時的為人。

一直以來,如果沒出什麼大事,沈晚芽必定是按時到總號去辦差,這一年來,東福的身子狀況好轉了些,在鳳九娘的協助之下,「宸虎園」里里外外倒也還算打點得十分穩妥。

所以在听說她今天未在總號現身時,問守陽直覺事情不太對勁,就怕她是否出了什麼事,所以他趕著回來,沒讓人通傳,就直接抄進了書房。

但是,當他踏進屋內時,才發現里頭空無一人。

「來人!」他朝著外頭揚聲喊道。

幾名僕從聞聲趕了過來,看見是主子不約而同嚇了一跳,以為沒人通知他們主子已經回門了。

「夫人呢?她去了哪里?」問守陽見來人問道。

萱香晚了幾步趕過來,剛好听到他的問話,上前答道︰「啟稟爺,芽夫人去‘澄心堂’見太叔爺了。」

听到萱香的回復,問守陽微眯細琥眸,他還以為晚芽會缺勤,是因為更重要的事情,沒想到是去見了叔爺。

「我知道了,都退下吧。」他晾了晾手,示意他們離開。

他回頭環視不聞人聲的書房,這里原來一直都是他在使用,但是自從納沈晚芽為妾之後,她跟著搬進主院,再加上他經常出遠門,所以相較之下,她比他更常使用這間書房,而他留在園里時,她就會改用後屋的小西閣。

大致上,這屋里的陳設都維持原樣,但是,隨著她經常的使用,多了幾樣她不離手的小玩意,一些無關緊要的擺設,也都順應她的喜好,被她稍微挪了位置,而他出乎意料的,不討厭因她而更動的改變。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書案上幾大摞的賬本,那書冊的數目之多,令他有些狐疑,他忍不住走到書案前,把東西看得更仔細。

驀地,他的臉色沉了一沉。

他掂起了一本賬冊,看清楚了上頭的日期與號記,果然不出他所料,這是他剛接手「雲揚號」時的賬本,沒想到會被她給翻出來。

她想做什麼?

問守陽的目光落在一旁的記冊上,伸手翻動了幾頁,看著沈晚芽的筆記記著一筆又一筆的賬目。

他不知道她究竟翻出這些賬冊要做什麼,可是,她所做過的事情,此刻在他的眼前再清楚不過了。

她算過這些賬了!

仔仔細細的,一筆不差都算過了!

他會這麼說,是因為在天底下,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當年「雲揚號」的淨損銀兩的數目金額。

那她究竟想做什麼?在算完這些賬之後,去了「澄心堂」見叔爺,一瞬間,他想到她可能會做的事情。

問守陽低咒了聲,將手里的賬本扔回桌案上,轉頭快步走出去,就只怕去遲了一步,他多年的苦心就全毀在她手上了!

「叔爺,好久不見了。」

當問守陽出現在「澄心堂」時,引起了伙計們不小的騷動,因為他們很多人自從來這里做事之後,不曾在此處見過這位東家。

正猶豫著不知道該如何對問延齡提起當年的事,沈晚芽見到她夫君的到來,不由得愣了一愣,她與所有人一樣想法,自從她進「宸虎園」到現在,問守陽不曾涉足「澄心堂」半步。

所以,在今天之前,這里一直是她可以完全躲掉他的快樂小天地,只要她人在這里,就很篤定不會見到他的臉。

「你來做什麼?」問延齡自始至終沒打算給他好臉色。

問守陽面對長輩明顯的冷淡態度,猶是笑臉不改。「听說我家娘子到叔爺這里來了,我剛回門,念她念得緊,所以一刻也不想耽擱,想來看看她,一會兒順道接她回去。」

听他是因為沈晚芽而來,問延齡瞅了他一眼,表情稍微和緩了,「哼哼,沒想到你這小子也算還有點良心,知道要來接咱們家芽兒回去,總算啦!有些長進了,可喜可賀。」

「叔爺。」沈晚芽在一旁搭腔道︰「我想他嘴里沒說,其實心里是有幾分想來見您的吧!你們很久沒見面了,不好好說說話嗎?」

「我跟他無話可說。」問延齡這次反過身來瞅著沈晚芽,心想她這丫頭今天有點古怪,剛才對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現在又幫著問守陽這小子說話,她不是一向最清楚他提起這小子就滿肚子火嗎?

「就是因為一直不說話,才會無話可說啊!」說著,她望向問守陽,看見他乍似平靜的臉色之中,透出了濃厚的警告意味。

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就是要她不該說的話,最好咬得緊緊的,再不好吞,也最好乖乖吞下去。

沈晚芽能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是又氣又無奈,最後只好乖乖住口,讓那些她原先想說的話,擱在心里繼續鬧折騰。

「天色已晚,咱們該趕回去了,你快向叔爺道別吧!」問守陽讓自己的嗓音听起來就是一位愛妻的好夫君。

可是,听在問延齡耳朵里就是覺得尖刺不中听,「喂!你這臭小子,要回去你自個兒回去,我家的芽兒還要再這里陪我坐一會兒。」

「叔爺,我和她有正事要辦。」

「怎麼?她在我這里就不是正事?嘖嘖,瞧起來人模人樣的,怎麼說起話來沒一句能听的呀?」

見他們爺孫兩人之間彌漫著緊繃的氣氛,沈晚芽在心里嘆息,想來,這些年她在叔爺面前給問守陽「落井下石」的做法,或許加深了不少他們爺孫倆之間的裂痕,如今,她還真有點悔不當初。

人啦!最是禁不起旁人挑唆的,這一點她心里很清楚。

「叔爺。」她握起問延齡的手,眸光柔軟地瞅著他,「我還是先跟他回去吧!生意場上的事情瞬息萬變,要是耽擱了重要的事,我還要更頭疼呢!我早些把事情辦完,叔爺不是有壇桃花釀嗎?忙完了,我陪你喝兩杯。」

「好好好,我放你回去,我可舍不得讓你更頭疼啊!」問延齡雖然一臉不舍,還是決定放人,「記得,要來喝酒時,帶兩樣你那個鳳姨的拿手小菜,她做的菜下酒最好。」

「好,一言為定。」她嫣然笑道,眸光不經意地瞟向問守陽,見他一臉陰霾的神情,頗有風雨欲來之兆。

「整件事情你知道了多少?」

問守陽將房門掩手關上,回頭看著沈晚芽,絲毫不想與她迂回,沉渾的嗓音開門見山地問道。

沈晚芽見他一副擺明是要審問的嚴肅表情,心里不由得忐忑了起來,她望著他黯不透光的眸色,那明明是一雙很美的琥珀眸子,此刻卻因為可以的防備而顯得冷硬。

她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與他拉開安全距離,「我清楚葉大掌櫃有你的交代,不會在我面前多說什麼,所以,在今天稍早之前,我去唐家見了太爺,太爺對我的喜愛程度,你應該很清楚才對,所以我一問,他就把知道的部分全都說了。」

听到她提起唐桂清,問守陽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更加陰沉,「你為什麼會知道唐家的老太爺與這件事情有關呢?」

「當初你要納我為妾時,老太爺大發雷霆,我去替你當說客時,他曾不經意說溜了嘴,告訴我他曾經幫了你大忙,才讓你可以度過難關,我只是直覺的把兩件事情兜在一塊兒,沒想到誤打正著了。」

面對他的逼近,沈晚芽忍不住又退了兩步,「我知道,在那當時,要是找上了錢莊或是質庫,都要冒著讓人家知道‘雲揚號’真實情況的風險,是老太爺借你十萬兩周轉金,應了一時之急,可是他老人家也說,沒想到區區的十萬兩,到了你手上竟然可以翻騰數倍,他說,你是他賭得最險的一場局,在把銀兩借給你的時候,他還以這些錢準備是要扔進溝里了!」

「那十萬兩,確實是差點扔進溝里沒錯啊!」問守陽泛起一抹自嘲的冷笑,越過她的身畔,坐進椅靠里,難掩一臉的疲累。

沈晚芽頓了一頓,走到他的身畔,「你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讓叔爺他們知道事情的真相?」

「不說,是我一個人操心,說了,是大伙兒也跟著一塊兒發愁,相較之下,你覺得哪個好些呢?」

「都不好!」她斬釘截鐵大聲的回答他。

問守陽愣了一愣,沒想到會听見她近乎蠻不講理的回答,「那你倒是說說,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不是一個人操心,不是大伙兒一塊發愁,是集結大家之力一起想辦法,一起解決,在你的心里,究竟把家里的人擱落在哪兒了?你以為當英雄苦死了自個兒,他們會感激你嗎?」

「我不需要他們的感激,他們過得好好的,就足夠了。」

「苦死了你,他們不會好好的,他們會責怪自己,怎麼沒能在必要的時候給這家出一份力呢?他們不會謝你的!他們不會的!」

對于她激動的反應,他只是付之一抹冷笑,「他們不會知道,因為我確信自己不會失敗,不,是不能失敗。」

他最後改了口,笑得有些苦澀,因為他很清楚其實在那幾年當中,好幾次就差點熬不過來了。

「是因為如果說了,就代表是要公開數落叔爺跟你爹親的罪狀嗎?」她此話一出,立刻招惹來他不悅的瞪視,「如果你說了,就是要告訴世人,他們是毀了‘雲揚號’的罪魁禍首,是問家的罪人,就是這個原因,所以,你才要葉大掌櫃他們守口如瓶,就連當年蕭鐸他們的所作所為,你也都含糊一筆帶過,沒有嚴厲的追究,我猜想的……沒錯吧?」

「誰說,我沒有追究蕭鐸他們的罪愆呢?」他沒回答她的問題,反倒是冷笑挑眉,反覷著她。

好半晌,沈晚芽對著他的目光,從他閃動著金光的琥珀眸子看見了陰沉與冷酷,似乎她如果真想知道蕭鐸他們的下場,他不會介意逐一告訴她。

但是她不想知道,對于像蕭鐸這些承恩卻背義的人,就算由她料理起來,應該都不會太手下留情。

「所以,你是故意的嗎?故意讓自己看起來很壞心,讓想要關系你的人遠離你,是故意的嗎?」

「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

「因為唯有讓他們遠離你、討厭你,才不會想要關心你,如果,你讓他們來關心你,他們就會發現你的痛苦,發現你隱瞞他們的秘密。」

「我真的听不懂你究竟想說什麼。」

見他頓時陰霾至極點的臉色,沈晚芽知道自己猜對了,一時之間,她克制不住內心為他糾扯的疼痛,從背後伸手環抱住他的頸項,將臉頰貼靠著他,抿唇無語,雖是沉默,卻依稀之間透出了對他的疼惜與不舍。

對于她突如其來的溫柔擁抱,問守陽伸出大掌,要套解開圈環住他的一雙縴臂,他不討厭被她抱著,可是在這種時候,這擁抱反倒讓他自覺不堪了,「我很好,不需要你同情我。」

「不是同情。」她多加了幾分力道與他執拗著,固執地想要在這個時候抱住他不放。

「也不需要你的安慰。」他哼了聲。

「也不是安慰。」就算是她也不會承認。

「那不然你現在是在做什麼?」他轉眸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擺明了就是在同情他、安慰他,竟然還否認?

被他這麼一問,她怔楞了半晌,一時片刻也弄不清楚自己內心的感覺,靠在他膀子上的臉蛋露出了沉思的表情,隨後聳了聳肩。

「我想,大概是發現你原來不是一個太可恨的人,所以想要抱抱你而已,你可不可以就閉嘴,不要再多話了。」

這男人,就偶爾表現得可愛一點不行嗎?她跟著沒好氣地瞪他。

他眯起眸,臉色看起來有點陰沉,「你好像越來越不怕我了?」

「還是怕呀!我現在心里害怕得就像自己抱著一只可怕的大老虎,听我這樣說,你滿意嗎?」

說完,她轉眸迎視他側投而來的眸光,四目相視了半晌,驀地,他輕噙起一抹淺笑,被她帶著一半認真、一般戲謔的話給逗笑了。

「隨便你了。」他回過頭,沉靜地任由她將臉蛋擱在肩膀上,沈晚芽直到這一刻才覺得自己看到了某部分真正的他。

一直以來,她覺得他是個盛氣凌人,說話做事都是得理不饒人的,可是,原來在這男人心里,有一些不願表達的情感與秘密,藏在最深最深的地方,一個誰也掏取不到,唯有他自己知道確實存在的地方。

「不許你對任何人說,尤其是叔爺,一個字也不許提起,知道嗎?」他冷不防地開口,低沉的嗓音之中充滿不容挑戰的絕對。

听見他話里有不自覺帶著命令的語氣,就像是一盆冷水兜頭淋上她,她不著痕跡地輕嘆了口氣,告訴自己要釋懷,要不,只是與自己過不去而已。

她告訴自己,就今兒個一天,他無論說出再過分的話,做再過分的事情,她都不會放在心上計較。

「歇會兒,你這肩上的擔子扛了那麼久,該累了吧!」她附唇在他的耳畔低語道,兩片柔女敕的嘴唇在說話時,就像是花瓣般輕拂在他的耳朵上。

她所說的話,一字一句都擊中他內心最脆弱的地方,讓他就算想要否認,也無力反駁。

他冷不防地伸出大掌握住她一雙縴細的柔荑,讓她無法抽月兌回去。

沈晚芽垂斂美眸,沉靜地沒有掙扎,看著他將她的手執握在掌心,先是吻著她右手背的虎口之處,然後翻轉過來,啄吻著她的手心,溫熱的氣息伴隨著他唇瓣的觸感,讓她感覺到一陣酥麻。

然後,他也將她的左手翻轉過來,就在她以為一樣要啄吻手心時,他的唇卻是落在她的大拇指尖,然後順著食指一路親吻了過去,速度十分地緩慢溫存,仿佛很仔細在品味著屬于她的香氣。

沈晚芽感覺被他吻過的每一根指尖,月復心都殘留著他嘴唇的溫潤與飽滿的觸覺,明明不過是淺淺的吻,她卻覺得被他吻過的地方都泛著無法消滅的熱度,直燙進她的心坎兒里。

就在他吻到小指,在她失落著以為要結束之時,他張口將她的小指含進嘴里,就在她還來不及意識時,他的齒咬住了她第一根指節,突如其來的嚙痛感教她不由得瑟縮了下。

「疼……你在干什麼?」她低呼了聲,下意識地想要抽回手,卻掙不開他的掌握。

問守陽加重了大掌的力道,蠻橫地箝握住她,啃咬的力道卻不如一開始尖銳了,而是半咬半吮著她的小指,屬于她肌膚的香氣與甜味,在他的唇舌之間緩慢地擴散開來。

沈晚芽不懂他為什麼要這樣啃咬她的指頭,但是,一開始被他狠咬的痛楚慢慢消緩了,殘留在她肌膚上的一圈疼痛,卻因為他唇舌溫熱的吸吮舉動,觸覺變得很敏感,令她覺得他不只是在吃含著她的手指,而是在做著一件很教人羞恥的事。

她心跳地飛快,更加用力地想要從他的掌握中抽回手臂。

「不要了……」她低叫道,感覺他的舌頭上的粗糙又一次刮過指尖的痛處,近似痛又不是痛,異樣的曖昧教她臉紅得像顆初熟的粉桃。

是了!她終于知道自己為何要心跳臉紅了,因為,他此刻正在對她做的事情,令她聯想到在床第之間他會對她做出的那另一件事,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地方,卻教她會聯想在一起。

或許,就是因為起初的一瞬間,被他咬出的那股子刺痛,以及被他吸吮的充血脹熱感,才會教她有奇怪的聯想吧!

問守陽勾唇一笑,她激動的反應似乎令他覺得無比有趣,驀地,他松放開她,卻在下一瞬間反轉過高大的身軀,將她給壓制在長塌上。

他看見她臉色紅潤得涂過胭脂,氣息微微喘促,迎視他的美眸之中,帶著一絲怨慰的眼色,似乎他剛才對她做了很過分的事。

「你怎麼了?臉紅成這樣,發燒了嗎?」他故作無辜的表情,一手撐著上身,一手探觸她的額溫。

「才不是。」她別開目光,心想這男人根本就是明知故問。

「如果不是發燒,那會不會是……?」思春了。他在她的耳邊以輕軟得像微風般的嗓音說道。

「那還不都是你……你!不要欺負我!」她的心被他綿細的嗓子給揪得緊緊的,想要否認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最後干脆緊閉雙眼,氣悶地嚷道。

她話才喊完,就听見他一聲低沉的笑,下一刻,還在嚷著的女敕唇已經被他給密密地封吻住了。

一切來得如此突然,卻又無比地順理成章。

她沒有抗拒他的親吻,相反地,在她的心里早就在期待著他對她做出更進一步的舉動,當他熾熱的分身挺進她柔軟而緊窒的身子里時,她縴手緊揪住他的袍袖,弓起嬌軀,感覺他在身子里宛如要烙進心底深處的熱燙。

「看著我。」他壓低臉龐,幾乎要貼上她的,渾厚的嗓音喚她睜開美眸,兩人的目光就像是千絲萬縷般交纏在一起,「從今以後,我與你,咱們兩人是一根線上栓兩螞蚱,凡是我的福與禍,也都會有你一份,這話的意思,你還需要我說得更明白嗎?」

無論她是被迫的也好,自願的也罷,事到如今,他都不會,也不能讓她再回頭了!

沈晚芽眨眨美眸,直視著他沉峻的臉龐,是她多心了嗎?她仿佛覺得他剛才所說的話里有著要挾,卻也似乎藏著一份沒明說出來承諾。

被他那雙琥珀色的眸子直緊地瞅著,讓她的心為之一陣悸顫。

但問守陽卻什麼都沒再多說,覆吻住了她花瓣般柔軟的唇,開始挺動長腰,一次又一次地將屬于自己的一部分埋入她的柔軟之中,感覺著她既柔軟又緊繃、完全密實的包覆。

終于在不能承受更多的給予與刺激時,當不斷醞釀的緊繃終于失去了控制,她申吟出聲,縴臂緊圈住他厚實的強壯胸膛,停不住地,因為極致的愉悅而一次次顫栗痙攣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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