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世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萬里悲秋(四)

作者 ︰ 雅格

第一百五十一章萬里悲秋(四)

春水居。三樓一個小型的包間內。王開和秦聖正對面而坐。

當然,在場的並不只有秦聖和王開兩人。作陪的有禮部主事馮四郎,工部黃祿,以及王家軍舊部的幾位將校。

這是一個小型的慶功宴,也是一個恭賀宴。慶功自然是慶祝鎮南王抓獲了大英帝國的王子,還俘虜了七千名俘虜。恭賀,那自然是恭賀當今天子秦三世皇帝陛下安然無恙。

秦皇性命無憂的事情已經傳開了。所以在這里舉辦一個宴會慶祝一番也屬正常。好多太學的學子們,還有那些老秦人甚至都包攬下了許多娛樂酒館,準備大肆慶祝一番。

宴會的氣氛很和諧。管樂齊鳴,一片歌舞升平。

但這個宴會的參與人,從一開始就很不和諧。不,應該說,很不恰當。

這場宴會是王開舉行的。而.邀請人里有丞相,御史大夫,六部官員。但到場的卻只有寥寥數人。大部分人都沒有來,只是派來了祝賀的人。隨意送了王開一些禮物。王開只是剛剛從地宮出來的將軍。雖然他的祖父聲名顯赫,但他卻是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而且他的王家軍,雖然還沒有開.始整編,但被打亂重新編入大秦十個甲等軍團是必然的事情。在秦皇傷重剛有端倪的時候,這樣一個即將無權無勢的將軍勢必是最受人冷落的。這是官場的定律,也沒有什麼不妥。

可最不妥的時,剛剛出地宮的.王開竟然能邀請到秦聖。這就不能不讓人感覺到怪異了。

禮部馮四郎到場,是因為他原本就有接待這些剛.剛出地宮的將軍的責任。黃祿到場,是因為他打開的大禹鼎,算是咸陽這麼多人中唯一能跟王開攀上關系的人。但秦聖可跟王開毫無交集。王開的邀請函發出這麼多,誰都不來,那他一個鎮南王卻到宴這算干嘛地?

「來,末將方出地宮,諸事皆不懂。還需要王爺已經各.位大人多多指點和提攜。這一杯,是末將敬諸位的!請!」王開端起酒杯,笑意盎然。

「呵呵,王將軍客氣了。請!」秦聖換了一身常服。已經.齊肩的長發整齊地束在腦後,整齊合體的淡漠青衫顯得秦聖風度翩翩。听見王開的敬酒,秦聖豪爽地回應。

眾人也紛紛舉杯。

這一杯過後,氣.氛明顯熱絡起來。眾人推杯換盞,喝得很是盡興。

不知道是不是王開的授意,王家軍的諸位將校特別喜歡和秦聖敬酒。而秦聖也是一副非常樂意開懷的樣子,酒到杯干,毫不猶豫。這點讓王家軍的將校們對秦聖的好感大增。

秦人勇武,所崇拜的也是爽快豪爽的漢子。秦聖的樣貌雖然偏向于現代人的俊秀,卻絲毫不影響他們對秦聖的擁戴。

見到這個情景。黃祿眼神里卻閃過一絲恍然的表情。他也是帶過兵的人。自然知道王開打的是什麼主意。

這是為自己以後的仕途鋪路啊。

當今秦皇身體狀況已經很明顯了。若調理得好,最多再活一年。而秦皇顯然有意將皇位傳給眼前這個鎮南王。那就等于為那些善于投機鑽營的人指明了方向。

看來這個王開不是省油的燈啊。

雖然太皇太後有了嚴令,秦皇的病情絕對不能外泄。可是這世上絕對沒有不透風的牆。這麼多大臣在那里听著呢。看著吧,最遲明天開始,這個鎮南王就會成為整個咸陽最炙手可熱的人物。

黃祿邊和馮四郎推杯換盞,一邊把這些關節想通。然後也湊趣地起身和秦聖喝了起來。

「唔,王將軍方出地宮,還不知這世道已經變的如此繁華。這些音調總是有些靡靡,不如劍舞來得爽利。王爺,若您不介意,臣點一曲劍舞,不知您意下如何?」

一旁的馮四郎突然開口朗聲道。

如今在席間演奏的是正常賓宴上彈奏的現代「賓盡歡」,音調的確偏向于優雅一些。

「哈哈,如此正好。」秦聖爽快地說道。

黃祿扭頭看了一眼馮四郎,暗嘆,看來這個禮部主事也有心再往上爬一爬啊。

不多會兒,三個身穿鐵甲的劍舞士入席。他們是表演性質的,所以盔甲甚是華麗。為了凸顯這點,他們身上的鎧甲都是金黃色的,肩胛處還好看地雕鏤著一朵朵好看的菊花。舞動起來,花團錦簇,氣吞河山,果然壯色不少。

這三人跳的是「秦王賦劍舞」。這個秦王可不是大秦的秦王,而是秦之後的大唐太宗皇帝李世民。李世民在登基前曾被封為秦王。而這支「秦王賦劍舞」就是他在太原晉祠練兵時所作的。當時秦王李世民已經有了爭霸天下的野心,所以這支舞曲做得極是雄壯。看得諸人都是熱血沸騰。

秦聖雖然不是第一次參加宴會。但作為主賓參與宴會卻是第一次。看見這個「秦王賦劍舞」已經激動的不能自己。看著那不由的跟著舞曲低聲吟唱道︰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時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王開一怔,轉瞬非常驚訝地轉過頭對秦聖恭維道︰「鎮南王不愧是鎮南王。不但武勇過人,連這文采也是震碩古今啊!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嘿嘿,好詩,好詩啊!為此詩,當共飲此杯!」說著王開一推杯中酒。

秦聖這才想到王開剛剛出地宮,所以沒有听過這首《不第後賦菊》,也沒有說破,只是點點頭,笑著一飲而盡。

可是這詩听在黃祿和馮四郎耳里,兩人卻同時一震,喝酒的動作頓時停在了那里。

王開不知道《不第後賦菊》並不代表所有人都不知道啊。這可是唐末農民軍領袖黃巢寫的詩句。字里行間所透露的沖天殺意那是相當攝人的。

當然,按照現代人的觀點來說,這是一首封建社會農民起義英雄的頌歌。但在黃祿和馮四郎這些人的眼里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黃巢所在的朝代是唐朝。他所說的「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可是要造唐朝的反吶!而唐時的長安不就是秦時的咸陽嗎?

這個時候秦聖吟誦這首詩是什麼意思?這麼多詩,秦聖為什麼獨獨吟誦這一首?

「莫不是這位王爺連這一年的時間都等不了了吧?」

黃祿和馮四郎無意識的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趕緊喝酒,當做什麼都沒有听見。

神農居最豪華的一間病房內。趙宏正坐在病床前的錦凳上,小心翼翼地給秦旭喂藥。

這是一間秦時風格的房間。但卻擺滿了現代的醫療器具。不過這時的秦風格已經和現代風格相融合,這些擺設在這里竟然一點都不顯得突兀。反而顯得自然,仿佛本來就應該是這樣。

夜深了。趙宏卻不敢回去休息。他听御醫說,按照估計,陛下在今夜就會醒來。為了讓秦皇醒來第一時間能看見自己,趙宏半步不敢稍離。連喂藥也是他親自動手。

這藥是御醫所開的補血養腦的方子。只是秦旭現在還在無意識中,所以趙宏所喂的藥大部分都流了出來。趙宏只好一邊喂,一邊給秦旭擦嘴。邊喂還邊嘀咕︰「陛下啊,您可千萬要好起來啊。偌大的帝國還靠著您吶……唉,皇後娘娘也病倒了。太皇太後又忙……這些國事他們忙不過來啊……」

「陛下啊,都是老奴不好。老奴應該一直跟在陛邊的……那些醫生的話都是唬人的,什麼腦瘤,嘁,不就是百會氣血淤積麼?這些對于咱來說都是小事,等陛下您醒來,老奴告訴您一套養氣的吐納法子,加上細心的調理,過上一段時間您肯定又是生龍活虎的……」

這時,門外一個小太監低聲呼道︰「公公,忠武王求見陛下。」

趙宏忙停下手中的動作,把藥碗放在床頭,趕緊起身來到門口。只見蒙僖那偉岸的身影已經站在了門邊。由于是病房,所以燈光並不是很亮。柔和舒適的燈光透過門扉照在蒙僖身上,蒙上一層淡淡的光暈。

「啊,老奴見過忠武王!」

蒙僖一拱手,低沉著嗓音道︰「不敢不敢。趙大人,陛下還沒有醒嗎?」

秦時對于有官職和軍爵的太監一般都稱呼某大人。而不是都稱作公公。

趙宏露出難過的表情︰「唉,是啊。都已經四天了。老奴心里著實擔心吶……」

這時,蒙僖身後又閃出一個人影,嚇了趙宏一跳︰「咦,這位是?」

「是我,趙公公。您不認識我啦?」一個嬌媚的女聲傳來。

借著柔和的光線,趙宏可勁看了看,這才看見蒙僖偉岸身影後有一人娉娉而立,腮肌似雪,女敕如凝脂,一身秋末所穿的窄袖淡藍春衫,隆胸細腰被這件制作精美的衣服完全勾勒出來不是珊珊是誰!

只是珊珊的眼神有些黯淡,仿佛很是疲憊一般。聲音也有些沙啞。仿佛哭過。

「哎呀,原來是,是趙姑娘……呵呵,老奴怎麼會忘記呢?只是人老了,老眼昏花,沒看見趙姑娘。恕罪恕罪!」

作為秦旭的身邊人,趙宏怎麼可能不知道珊珊是誰。只是他沒有想到蒙僖會帶著她出現罷了。

「趙大人,本王想去看看陛下,不知……」蒙僖沉吟道。

「哦!您瞧我這腦子……」趙宏一拍腦門,忙讓出路躬身道︰「忠武王快請。呃,趙姑娘,您也請!」

「有勞趙大人!」

蒙僖一拱手,珊珊則是稍稍半蹲,行了個禮就輕步走進了病房中。

蒙僖就是這點好。不論對誰,他的禮數都是周全的。絕不會因為自己的官位和爵位而擺出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

進了病房,就看見羅紗帳內的秦旭。蓋著繡龍玄黑被子,臉色蠟黃,嘴唇泛白。雙眼緊閉,兩道劍眉也皺起來,仿佛在病中還在憂思一般。

蒙僖眼神黯然,走到離秦旭還有六步的距離就停了下來,突然雙膝跪地,朝秦旭鄭重地跪拜,低聲道︰「臣,蒙僖覲見吾皇陛下。望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字字句句,言辭懇切,感情誠摯。雖然秦旭還在昏迷,根本听不見蒙僖所說的。但他依然做到了身為臣子所要做的一切。早在進宮見太上皇和太皇太後的時候,蒙僖就已經知道了秦旭的病情。所以這一番跪拜的祈禱意味很明顯。

珊珊只是怔怔地看著那個躺在床上,神情萎靡的秦旭。眼神復雜。兩只小手緊緊地攥緊裙邊,嘴唇緊閉,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這就是當初那個一直對著她微笑,告訴她︰「我喜歡你!」的秦旭嗎?

這還是那個對著自己冷冷地道︰「請叫陛下!」的秦旭嗎?

「他憔悴了好多!他只有一年的命了!!他就要死了!!!」

珊珊的腦海里不斷地盤旋著這幾句話。黑葡萄般的雙眸中已經濕濕的,柔和的光線仿佛也變的朦朧起來。

跪拜完的蒙僖站起身,低聲對趙宏說了幾句就離開了。而珊珊就這麼一直定定地站在那兒。沒有離開的意思,也沒有靠近的意圖。

趙宏有些為難地看了一眼珊珊,最後還是嘆了口氣。沒有說什麼。只是端起藥碗,準備繼續給秦旭喂藥。

這時,珊珊卻移動蓮步,來到趙宏身邊︰「趙公公,我來吧……」

趙宏一怔,然後輕笑一聲,點了點頭,把藥交給了珊珊。

珊珊一撩春衫,坐在了趙宏所坐的錦凳上,伸手將秦旭慢慢扶起,又拖過一個高枕墊在秦旭腦後。蔥白細女敕的小手端起碗,舀出一勺藥,輕輕地用嘴唇吹了吹,如柳條迎風般將藥喂入秦旭口中。

一勺藥,真正入嘴的不過十之一二,大部分都要流出。珊珊細心地抽出絲帕,輕輕擦拭秦旭的嘴角,然後將絲帕往腰間一塞,又繼續著喂藥的動作。

一旁的趙宏就這麼靜靜地看著珊珊給秦旭喂藥。突然間有一絲的傷感涌上心頭。不忍地轉過頭去。可就在轉過頭的瞬間,趙宏呼地發現秦旭露在被子外的手突然抖動了一下。趙宏忙又回過頭死盯著秦旭。

這時珊珊剛剛喂完第三勺,藥已經浸濕了秦旭的衣領,她正回過頭要去尋找更吸水的東西。這時,秦旭疲憊地睜開眼楮,朝正要高聲呼叫的趙宏暗暗搖了搖頭。眼神微瞟,示意不要出聲,讓珊珊繼續喂他!

趙宏怔鄂地張著嘴,卻把話又堵在了心口。這時珊珊伸手已經從床邊的架子上拿過一條毛巾,看見趙宏張著個大嘴,不由低聲問道︰「怎麼了,趙公公?」

「哦,沒事,沒事。我牙疼……」趙宏忙咂吧咂吧嘴,還特意用手捂住腮幫子,裝作牙疼不已的樣子,「唔,趙姑娘,我先去找御醫拿點藥,您先幫我照顧陛下吧……唉,你說這牙疼啊,疼的真不是時候!」說著趙宏不等珊珊吩咐已經一溜煙地跑了。

「牙疼真有這麼疼嗎?」珊珊錯愕,不得其解。而後又轉顏自嘲似地喃喃道︰「呵呵,牙疼能有心疼嗎?」

轉過頭,秦旭已經閉上了眼。珊珊繼續喂藥,繼續拿毛巾擦拭著……

這股淡淡的溫馨讓已經蘇醒的秦旭簡直忘記了自己在何處。也忘記了自己身受重傷。他管不了那麼多,他只想享受這片刻珊珊對他的溫情。

唔,哪怕片刻就好!

出了門的趙宏一陣興奮。他咧著嘴,恨不得大叫幾聲發泄心里的激動。此時此刻,再沒有什麼事情比秦旭能醒過來更能振奮人心的了。

趙宏趕緊一溜煙地跑出神農居,沖向了咸陽宮。他要把這消息第一時間告訴太皇太後和皇後娘娘。

待來到宮中,得知太上皇和太皇太後都跑到了紫宮。趙宏這才想起,皇後娘娘和西湘公主都臥床了。然後又幾步蹦到御膳殿,讓御廚們搞了些營養補品端上,這才又屁顛屁顛地向紫宮跑去。

就在要進入紫宮內室的時候,趙宏停下步伐整了整衣冠,這時卻听見內室的拐角上正站著太上皇,太皇太後和兩名御醫正在說話。

「這是真的?」太皇太後驚異地語氣讓趙宏腳步為之一頓。

一名御醫忙躬身緊張地對太上皇和太皇太後道︰「此事微臣與同僚參詳過,的確屬實。也許是皇後娘娘之前戎馬征戰,又或者是別的原因,娘娘她,她已不能為人母……」

「啊?」趙宏差點將手里端著的營養品摔到地上。忙靜了靜神,穩住呼吸,腳步微錯,站到了一邊。靜靜傾听。

只听太上皇沉吟了一會兒道︰「那怎麼辦?此事可不能告訴子楚啊……」

「可是這事瞞不了多久的……再說,老這麼瞞著也不是個事兒啊!」這是太皇太後的聲音。

這時另一名御醫有些緊張的聲音傳來︰「啟稟太上皇,太皇太後。此事,微臣作為御醫是必須告訴陛下的。而且內務府和宗人府也必須告知。這,是微臣的責任。一國之母若不能孕,而陛下又無意于其他妃嬪,這于大秦大不利啊!」

太皇太後沉吟著道︰「那,既然這樣,那就等我兒醒了你再去問問他的意思吧。不過,先別告訴皇後,知道嗎?」

「微臣明白!」

說完,四人就悄悄走回了內室。

听牆角的趙宏長舒一口氣。幸好沒被人發現。不過轉瞬他又皺起了眉頭。

皇後竟然不能懷孕?這可是大事啊!皇帝皇後同房這麼久一直沒有子嗣,這本來就已經讓天樞宮的眾位大臣著急上火。一直都找不到原因。之前陛下還一直以為是自己的問題,讓御醫開了好多進補的方子。結果卻是出在皇後娘娘身上。若不是這次皇後娘娘暈倒,御醫正好來診斷,恐怕再過幾年也沒人會知道。

不知道為什麼,趙宏突然想起那個坐在錦凳上給陛下喂藥的倩麗身影,那一娉一行,舉手投足間有著毫不輸于皇後風範和氣度。

也許,下次就不能叫她趙姑娘了!趙宏暗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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