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一個林妹妹 三四 潯陽江頭遇故知 雨霧迷途回家園

作者 ︰ 剪水為衣

「啊喲呵啊喲呵」一聲宏亮粗獷的歌音飄來,帶著一份豪擲。是一個陌生的男聲。黛玉和紫娟雪雁尋聲看去,卻是剛剛還在遠處飄蕩的一只大船什麼時候駛近了,兩只船只相隔幾丈遠,那上面立著三五個地方打扮的人。那叫喊的是一個紅臉壯漢,此刻仍兩目炯炯地望著三個女子一臉興奮,手舞足蹈。爽直的雪雁不由又孩子氣地瞪了一眼,凶恨恨的,似乎在說︰「喊什麼呢?看嚇了我家的姑娘!」

見黛玉們注意到他們,那紅臉壯漢更加得意了,涎著笑臉打招呼︰「小姑娘是哪里人?好漂亮啊!」

紫娟和黛玉不由漲紅了臉,雪雁氣得又吹胡子豎眉毛,回了一句︰「是你家姑女乃女乃!不認識了麼?」

「呵呵,妹子生氣也好可愛呀!」那人故意逗她。

「雪雁,快走,不要理他們!」黛玉回身低低喝了一句。

「哎,姑娘,你留步」听得出那邊傳來又一個焦急而沙啞的陌生男聲。

黛玉不由一怔,不過,並沒有回頭。此番出門,她實在是對一切陌生人無興趣的。

「別走,別走啊!」那粗獷的男聲也幫著著急地喊。

「停船!停船」听得那邊一聲不可抑制的吆喝,接著一陣巨大的嘩啦啦水響,連自己所坐的大船底下也有了輕微的波動。

「姑娘,看這些人也不知想干什麼?那麼無恥的樣子!」雪雁氣呼呼地進來了。

黛玉也不由皺了皺眉,道︰「偏偏是人都走了,哪里有這般巧的!」

紫娟道︰「我看見賴管家帶了人正站在船頭呢,量他們不會有事吧!我們自把門關上,別管了!」

雪雁听了,忙扶黛玉進里面房去,那紫娟自把關閂了。三人圍坐在窗前,支著耳朵小心听著外面的動靜。

「船夫,船夫,叫你家小姐出來,我家大爺要問話!」听得是那個粗獷的聲音。

「你嚷什麼!我們家姑娘是你能見的麼?!」是賴大管家氣呼呼的抗議,「有什麼了不起,癩哈?想吃天鵝肉,也不拿鏡子照照你是誰?!」

「你!罵人!」是紅臉生氣的聲音。

「就罵了,怎麼樣?誰叫你先招惹人家!」

「好了,好了!胡二,你不要說了。」是剛才那個略有沙啞的男聲,接著听得是那里宏亮的不卑不亢的音調在說,「老人家貴姓?敢問你家姑娘芳名,在下晉陽吏劉興就此打擾了!」

「哈哈,我以為原來是誰呢?原來一個小小晉陽吏。」黛玉心頭不由得為賴大管家也感到一緊。「要問爺們是誰,說出來不怕你嚇倒,我本今朝京都賈妃娘娘賈府的家總管賴大的,平日總領賈府一群大小的吃穿用度,今日卻陪了賈府老祖宗的嫡親外孫女,也是賈家的寶貝外孫女兒蘇州林姑老爺的林姑娘,南下回家省親呢!」是賴大虛張聲勢的張狂聲音。

「啊,賈妃,娘娘?!」听得一片噓呼之聲。

「怎麼樣?還敢撒野麼?」是賴大粗聲大氣的聲音。

「不,不是的,賴大總管,你誤會了!是我們有幸結識貴府小姐,林姑娘的!」是那沙啞的聲音。「听剛才的介紹,在下敢問一下,那林姑娘可是前江南巡鹽御史林老爺的女兒麼?」

「實話告訴你,就是的,怎麼樣?」賴大理直氣壯地說,「別看林姑娘現在只有一個人了,可是我們府上的紅人,老太太的心肝!」

「那當然,那當然!呵呵,今日有幸得見故人之女,有幸得很呀!」

「這麼說,你與林姑娘已故父親相熟悉?」賴大半信半疑地問。

「何至相熟,當年我們兩家夫婦可是常來常往的,他在蘇州,我在晉陽!」是劉興開心地說。

……

三人偷听到這里,不自覺地把那門又打開了,雪雁小聲說︰「姑娘,你听!」黛玉點點頭,正欲整裝出門來,忽听得又一聲大喝傳來「是誰?這麼大膽!想上爺的船!」

紫娟、雪雁拍手叫道︰「是柳二爺回來了!」

三人出來看時,果見那湘蓮早已拔劍在手,警覺地對著那胡二和穿青衣的中年男子。

「大爺誤會了!我家主人和你們姑娘祖上是相熟的。」那紅臉胡二此刻笑眯眯地點頭哈腰,不停地討好說。

湘蓮半信半疑地轉向賴大,賴大點點頭,問答道︰「我剛才問了,他是晉陽吏劉大人,與林姑娘的先父母是相熟的。」

「哎,這麼巧!不會有詐吧?此話如有半句是假,小心我的青鋒劍不認人的!」湘蓮仍緊緊咬口不放。

那劉興呵呵大笑,爽朗地說︰「小公子見笑了,故人之情豈敢當兒戲的!只請你們姑娘出來相見就是。」

這時,寶玉早從後面趕上來,听了這話,攔過湘蓮的劍,說︰「二郎不要沖動,待我們叫林妹妹出來問問就是了。」

黛玉听了,忙和紫娟雪雁走上前來,說︰「寶二哥回來了。柳二爺和賴管家剛才為顰兒急的,顰兒都听見了,一並謝過了!」說著福了福。

賴管家說︰「這劉大人說是與姑娘父母相熟的,姑娘可認得這人嗎?」

黛玉早就看見那群人中有一位青色官服的中年人,不高不矮,謙和有禮,一看就是個讀書人。她因自小出門,見著外人也不是一次兩次,何況這一路的遭遇王宏、潘府等,早已習慣與人招呼了,因朝那人看了一眼,想了一想,回答道︰「我自幼小出門,少不更事,並不記得多少人。但既然人家說是與父母相熟,總不是什麼惡意吧。」

那劉興開心地拈須微笑,因說︰「太像了!太像了!小姑娘可是大有遺母之風,氣韻風神,恍然令人想見當年!哎,怎麼天不如人願,那樣風華正茂的年華啊,我可憐的如海兄、敏姊呀!……」說著,背轉身去,唯恐黛玉等見了難過。

黛玉听了這話,想人家為那個林妹妹的父母傷心,起了故人之念,自己怎能無動于衷,于是,以衣袖遮面,也略戚了戚,因婉聲道︰「世叔不必多慮了。父母如在九泉之下感知故人情長,定願如心大慰!」

那劉興听得這樣大方從容之言,也不好掃了眾人的興趣,因說︰「我剛才一瞥姑娘之面,偶有相似之感,如今一問果然是也,好叫人不高興!古詩道‘昔日君未婚,如今兒女已成行。’今雖與如海兄天地之隔,但見故人之女落落大方,也是高興得泣淚滿裳啊!」說著,那眼中似乎又有熱淚盈眶。

黛玉和眾人听了這出自肺腑的話,不由也感動萬分,因見劉興等仍站在那邊船上遙遙而對,忙請他們上船來闊敘。那劉興和胡二忙推辭︰「本已是自己地界了,我是主,你們是客,哪有主人入客人的船之理,還是請上這邊船來吧。」

黛玉因見寶玉們剛從瀏陽買花炮回來,哪有立即去拜訪別人的理,因而說︰「客途中得遇父母故人,本當親自拜訪,奈何晚輩有事在身,欲兼程南下奠掃父母之墓,萬望見諒!況常言道,‘見與不見,自有時見。’晚輩就此別過,望世叔多為保重!」

劉興等听黛玉說得在情在理,也不好強留,因說︰「佷女兒千里迢迢回鄉,得幸遇見,本當親自陪同為便,一路前往祭拜故兄嫂,然時值清明,本人也有父母之命,今日只待吾先回鄉,他日定當于期趕上佷女行程,一同前往!」

黛玉听了,更為相信此人果為父母生前好友,不由感動萬分,于是又略施禮款謝。劉興又與那胡二吩咐幾句,胡二即進艙,出來時已叫手下人捧了幾個盒子出來,劉興笑著道︰「今日初會佷女,匆忙中無以為禮,一點絲緞玩意只當賞給下人玩吧!」黛玉忙謝過,道︰「多謝劉世叔!」

賴管家等忙搭梯讓那邊人過來,收了禮物,卻是些南方絲織品、金銀玩器,一路所見大同小異,于是並不稀罕,只謝過。那劉興在邊上看著寶玉們忙簇擁著黛玉往船艙里走去,半晌才戀戀回過身去。

那寶玉一邊走一邊說︰「妹妹,你可知道我們今天為你們帶了怎樣的好東西?」

黛玉笑著搖搖頭。雪雁沒好氣地說︰「哪有什麼好東西?不過是些小孩子玩意兒,別拿我們姑娘開心罷了。」

寶玉呵呵笑著,並不惱,只快步走進艙里,在那平常吃飯的桌邊坐下,吩咐茗煙等,說︰「快擺上來!」

茗煙答應著,從一個大包裹里往外掏,有紅紙金箔包著的一撂一撂的花炮,有紅紅亮亮如小香腸般扎成一捆捆的小蠟燭,還有一些扎得好看的紅綠紙花兒……寶玉忙道︰「不是這些!這都是薛大爺的買賣兒,拿到一邊去。」那薛蟠不好意思地伸手搶到一邊去。茗煙于是又打開一個包裹,掏出一個干淨白紗布包得緊緊的,上面還用細線纏著的東西,「什麼東西?包纏得這麼細密!」黛玉等不由好奇道。寶玉眨眨眼,吩咐茗煙打開。茗煙忙在旁邊水盆里淨了手,小心地扯了線頭,一層層揭開白棉紗,啊,一只煎烤得金黃亮的烤鴨!

「這是烤鴨,正宗的瀏陽烤鴨!」寶玉開心地在旁叫道。

「哇,果真有烤鴨!不會是真的瀏陽烤鴨吧。我還以為只有北京烤鴨呢!」黛玉高興得顧不得多少,大叫了起來。

「北京烤鴨?什麼意思?北京在哪兒?」寶玉與眾人面面相覷。

黛玉後悔失言,只得硬著頭皮掩飾道︰「那是我小時候吃的一種烤鴨名呢。可好吃了。」

「這可是我們一進街就打听到的好東西!」寶玉和湘蓮等高興地說,一面叫茗煙拿出一個罐頭瓶子來。

「罐頭嗎?這東西還用你們帶?」紫娟雪雁不由撇了撇嘴。

「哪里?是你們不知呢!」茗煙忙瞪了兩個丫頭一眼,道,「這是豆鼓,不是罐頭!」

瀏陽豆鼓!果然是前世里听說過的有名的東西。黛玉想了想,因說︰「多謝寶二哥和各位爺兒,這烤鴨和豆豉可是瀏陽最有名的特產了,一會兒用烤鴨醮著豆鼓吃,那個滋味可是只有皇帝才知道的!」

眾人听了,忙點點頭,寶玉忙道︰「林妹妹果真見多識廣,足不出門,卻廣知天下事,真讓我佩服呀!」

黛玉臉紅了,因打趣說︰「寶二哥還是直接說顰兒這張嘴最會吃,知道這麼多名堂了事,何必那樣文縐縐的,讓人疑心討好!」

寶玉呵呵笑了兩聲,因道︰「真有你的,這點也不讓人。」眾人都笑了。

接著,那湘蓮、琪官也拿了自買的玩器、紙墨等送了黛玉。黛玉因見其中有個木頭做的小人兒可以轉動,惟妙惟肖,就留了下來,余下的自叫紫娟雪雁拿回去玩。

這里,寶玉早叫賴管家吩咐船夫燒火做飯,單單地把那瀏陽烤鴨熱了兩只,打開豆鼓,清香的姜蒜味醮著女敕女敕的烤鴨,眾人美美地大嚼起來,也顧不得斯文了。連黛玉主僕三人也吃了幾只鴨腿、幾塊胸脯肉,直叫真香!

偏偏,那劉興的船就停在旁邊,見這邊賈府大船在開飯,忙吩咐家人又送上幾尾新鮮大紅鱘魚、幾碟鮮辣臘丁、蔥姜大蒜等來。黛玉與眾人忙謝過。一邊看了這幾樣菜,黛玉說︰「時下正是春天,萬物蘇和,生氣漸長,正適宜生和散之物,這辛辣鮮味之物正合進食,使一冬身體固藏之內熱散之,所以應當多吃!」寶玉等听了,忙叫賴管家的吩咐下去,那幾樣小菜小心留了,一路伴食。

江水離離,雨後青山如黛,點點鵝黃初吐蕊,株株綠柳頻梳妝。船開動,浩浩風吹在面上,如千萬只小手柔柔撫模著你,這是母親溫暖的召喚,還是另有一番心曠神怡令人陶醉!

想這一路行途中,得遇知交故友,都為黛玉風情美貌膜拜不己,紛紛贈金送銀,不知有多少了,所以余下不再冗敘,只道那一日正值清明節,春風浩蕩頻借力,親朋密友勤相勸,煙雨如絲清明天,一鼓作氣到蘇杭。

不說黛玉們棄船登岸,早有林氏的族人們听說黛玉要回來,早早地派人在岸上備轎等著,後來又見來了許多的爺們,于是臨時又尋了車馬來,好生地接待著。

黛玉在伯父家拜見了伯父母,兩位堂兄堂妹,吃過洗塵宴,因自己的人多,早使雪雁帶了小廝們回家去打掃房舍。那留守的老家人林祥見是姑娘回來了,高興得老淚橫流,仿若久留家園的老父母見了闊別多年的兒女。黛玉哪能見得這般,只當回到了家一般溫暖。黛玉和寶玉等只將一路隨來的買賣和所得贈送了親友、老家人,余下的只交給林祥夫婦,叫他打理幾天生活,此等俗話自沒有什麼新鮮,不提。

一切都是陌生,也是新鮮。雖說是穿越之身,但這樣千里迢迢之旅,故舊的老式房子,仿若闊別經年,一種熟悉而久遠的記憶只也依稀擁有。

在那古樸的雕花木床前,亮堂如別有洞天的天井前,黛玉對著夢中的江南久久迷醉,雨霧依稀里,幾乎看得見一個清秀靈巧的小姑娘輕輕靈靈的影子……

在一片桃花林下,黛玉和紫娟很容易地找到了一乘縴巧的秋千架。粗粗的木頭架子,上面系著仍然不見褪色的細韌藤,秋千架上搭了個棚子,上面鋪著草料做的雨棚。

這都是老家人的一片愛心。他在姑娘離開後,小心地愛護著這一切。他相信這家的小主人會回來的。

如今果然回來了。她見到這一切,不由一陣感動。還是家好啊。雖然父母不在,但有家園在,就有愛心在,就有根系著,牢牢系著那根血緣的細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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