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楮 第五十六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十)

作者 ︰ 俗緣未了

「喂……別走,你還沒告訴怎麼受的傷呢!」我想起身去追,才發現小月趴在我的胸上睡的正香。

我使勁兒揉了揉左眼,卻再也沒發現鄭洪飛的影子。

「小月,小月,醒醒……」我輕輕地拍了拍小月道。

小月動了一下,迷迷糊糊地說︰「哎呀……讓我再睡會兒好不好?……」

「快起來,鄭洪飛剛才進……」我腦袋忽然翁地一下,沒敢把看到的往下說。

小月迅速坐起身,問道︰「你說什麼,鄭洪飛進來了?你沒銷死鐵門?」

「不是的,我是說下這麼大雨,鄭洪飛能進哪里避雨?」因為不知道小月能不能看到鄭洪飛,我只好撒了個謊。

「理那瘋子做什麼,別自討沒趣兒啦。」小月趴下去又想睡。

「小月,起來吧,我隱約听到洞外好多人在說話,鄭洪飛可能出事兒了……」我嚴肅地說道。

小月仔細听了听,說道︰「恩,我也听到洞外有人,走咱們去看看。他們怎麼辦?」小月指了指洞里酣睡的兩人。

「讓他們睡會吧,咱們看看再回來。」我說道。

來到鐵門旁,我仔細照了照,鑰匙環做的插銷擰的好好的,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鄭洪飛是怎麼進來的?莫非剛才是我的幻覺,還是看到了他的靈魂?我迅速擰開鑰匙環,打開了鐵門,主洞里面燈火通明,每隔一個洞口燭台上都掛著一盞「氣死風燈」,幾個人拿著粉筆來回走動,不遠處一個領導模樣的人拿著一個塑料皮本指揮著,像是要這些人在每個側洞口旁寫著什麼。

「我說一號洞怎麼打不開,原來里面有人!」旁邊一個村干部打扮的人說道。

「你倆怎麼回事?喊了多少次啦,等編完號分配好洞口才能進來,你們是那個村的?怎麼私自跑進來的?」另一個村干部模樣的人問道。

「叔叔,我們是燕中的學生,昨天下午爬山被大雨堵在了山洞,里面還有兩位同學在睡覺呢。」我趕忙解釋說。

這人走到拿本子的領導面前,說了幾句。領導轉身跟著他走了過來,我看著他有些面熟。

「怎麼是你?你跟大漠是同學吧?叫什麼來著……」領導模樣的人拍了拍腦袋。

「我叫小雨,您是?」

想起來了,是叫小雨!我姓陳,那天在‘憶家’餐廳,我隨呂書記和張鄉長陪劉縣長吃飯,你和大漠還過去敬我們酒來著,對不?」

「是啊,陳叔叔好,我和大漠一共四個人來山上玩兒,被大雨堵在這里走不了了。」

「什麼,大漠也在?他在哪里?」陳叔叔焦急地問道。

「大漠和另一位同學在洞里睡覺,估計現在還沒醒。」我說道。

「陳主任,一號洞怎麼安排?」這是旁邊跑過來一個人問道。

「一號洞嘛……就留給燕中的學生吧,你趕緊寫上‘燕山中學學生專用’,記住,沒我和呂書記、張鄉長允許,除了燕中的學生,其他人不要進此洞!」陳主任說道。

「那謝謝陳叔叔了。」我說道,「您先忙著,我和小月出去看看。」

陳主任回頭問道︰「小王,所有洞口都按村子大小安排好了沒有?」

「陳主任,嚴格按照您的吩咐,除了‘偽洞’沒有安排,每個‘死洞’、‘通洞’、‘洞中洞’,都按村子大小安排好了,各洞里面至少一盞‘氣死風燈’,還剩下最里面五個側洞備用,各村支部書記和村長都跟著在洞口寫了村名,您還有什麼吩咐?」那個叫小王的說道。

「好!小王,你現在通知洞里的各支部書記和村長,立刻撤出山洞,然後,你守在洞口,按照從里到外的順序,挨個念村名,由支部書記和村長帶隊,陸續把村民安排進洞,大的村子由村長安排以生產隊為單位進入,家庭成員不要分開,‘氣死風燈’不夠,各村自行解決,叮囑大家千萬要注意安全。還有,除了小孩子尿尿外,所有人都必須去本洞內指定下水道處解手。好了,事情先交給你去辦,我有點事兒去見一下呂書記和張鄉長。」陳主任有條不紊地安排好各項工作後,拉住我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陳叔叔,我們一直在洞里,到底出了什麼事兒?」我問道。

「唉,別提啦,從昨天下午兩點開始,風雨太大了,風力最大時達10級以上,兩人合抱的大樹連根拔起,有的被攔腰折斷。暴風雨剛開始還夾著雞蛋大的冰雹下了近十分鐘,之後就是瓢潑大雨持續不停,半夜一點半我們接到通知,上游各大水庫全線告急,要求晚上任何人不能睡覺,隨時準備撤離村莊。兩點二十分左右,以荷澱水庫、大洋水庫為首,各大水庫陸續崩塌,蒲陽河、堯河、普陀河等流經縣里的河流,都漫過了堤岸,多處決口,縣里給燕山鄉的通知是,所有群眾,只管人,不管物,立即連夜冒雨撤往山上,之後,就和縣里失去了聯系……唉,多虧縣里通知及時,鄉里安排得力啊,否則……否則恐怕燕山從此再無燕山人了……」陳主任眼里含著淚說道。

听到這個情況,我和小月眼楮里也滿含淚水,不知是激動還是委屈。

「走,你倆先跟我去洞外見一下呂書記和張鄉長。」陳叔叔擦了擦眼角說道。

洞口的磚頭和「地雷」早已被人清理干淨,我們來到洞外一看,漫山遍野全是手里提著大包小包的村民,那個叫小王的叔叔在山洞口拿著小喇叭正在喊話。天已經亮了,但仍然灰蒙蒙的,空氣中蒙星著小雨,落在身上涼颼颼的。往山下一看,一片汪洋,大水已經淹沒山腳,水面上漂浮著好多柴禾垛,還有木材、油桶等物品,村民們沒有一個敢下水打撈,眼睜睜地看著它們向下游飄去……

陳主任領著我倆四處打听,找了半天,終于在山嶺的最西頭找到了呂書記和張鄉長,周圍圍了好多村民在議論紛紛,呂書記和張鄉長正在談論著什麼,見到陳主任帶著我和小月過來,他們兩個馬上迎了過來。

「小雨?……你……你們怎麼來了?」呂書記感到十分詫異。

「怎麼,你是不是認為我倆應該被關押在公安局對不?」小月搶過話頭說道。

「哪里,哪里,我們感謝你倆小同志還來不及呢……」呂書記有些尷尬地說道。

「哼,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小月憤憤地說。

我拉了一邊的小月,平靜地說道︰「小月,別那麼說,呂書記和張鄉長也是例行公事,若不是他們私下跟劉叔叔和範局長匯報,縣里也不會把防汛工作安排這麼及時,按道理講,咱們應該感謝兩位領導才是,對不?」

呂書記愣了一下,說道︰小雨說的沒錯,我們也是例行公事,例行公事……」

陳主任走過去,悄悄在呂書記耳邊嘀咕了幾句。

「小陳,你做的不錯,工作安排的也不錯。」呂書記說著走到我和小月身邊,微笑著說︰「小雨呀,大漠在哪里?領我去看看,等信號通了也好跟劉縣長做個交待。」

因為心里還惦記著鄭洪飛的事兒,我說道︰「大漠昨天太累了,現在還在睡覺,我還有事兒,一會兒再帶您去吧?」

「有什麼事兒跟我說,看能不能幫你。」張鄉長走過來說。

我想了想,說道︰「謝謝張鄉長,我想找一位同學,他叫鄭洪飛,和我都是上邑鄉(公社已經改為鄉)的,和大漠我們一個班,昨天上午還見到他,估計還沒回家,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已經安全轉移到山上?」

「鄭洪飛……男的女的?長什麼樣子,個多高?」張鄉長問道。

「鄭洪飛是男生,平時不大愛說話,眼楮小小的,細高個,頭發比較長,亂糟糟的……」

「是不是穿著一件灰色背心,米黃色短褲,光著腳?」張鄉長打斷了我的話。

我心中一喜,說道︰就是他!你在哪兒見到他了?」

張鄉長神色一暗,指著西側山嶺的一塊大石頭說道︰「二十分鐘前他就在站在那里……」

「現在人呢?」我焦急地問道。

張鄉長沒說話,看了看呂書記,呂書記朝他點了點頭,張鄉長才說道︰「小雨,鄭洪飛是不是跟你們一起來爬山的?」

我搖了搖頭,說道︰「不是,他前天到的學校,和我們是偶遇上的,他平時不跟我們一起玩,前天晚上一夜未歸,昨天早晨回去後就在宿舍睡覺了,至于他睡醒後什麼時候來到山上,就不知道了。」

張鄉長好像松了口氣,說道︰「唉,鄭洪飛,這個可憐的孩子,剛才被洪水沖走了……」

小月急了,厲聲問道︰「怎麼搞的?你不是說二十分鐘之前還站在那塊石頭上嗎?周圍這麼多村民,你們就眼睜睜地看著他讓洪水沖走?」

「小姑娘,別著急,听我把經過說一下。」張鄉長說道,「呂書記和我也是听到村民匯報,說對面山嶺有人被困求救才急著趕來的。我們趕到後,看到對面山嶺的大石頭上,一個小伙子跪伏在上面大喊救命,嗓子都喊啞了,我仔細一看,也是嚇了一跳,小伙子全身都是水,好像被大雨淋過,腿上,胳膊上,腰上纏著好多蛇,渾身血淋淋的……」

我痛苦地閉上了眼楮,腦海中浮想起前天晚上的噩夢,情形和張鄉長說的一般無二,後面的結果可想而知。

「後來呢?」小月問道。

「後來,呂書記和我對著他大喊,堅持一下,馬上派人過去解救。你們也看到了,西側山嶺中間隔著山谷,山谷中全是洪水,要想救他,必須登上玉女峰借道才能過去,呂書記和我來之前,幾個村民已經拿著鐵鍬去玉女峰的路上了……」張鄉長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可惜啊,救人的還沒趕到,突然,好像有人提著小伙子的脖子讓他站了起來,他痛苦地撕扯自己的頭發,狠抓自己的眼楮,嘶喊著跳入了洪水之中……唉,可憐的孩子……」

其實,就是張鄉長不說我也已然知道了結果,張鄉長的話只不過又重復了一次前天晚上的噩夢……

小月滿眼的淚水,不顧任何人的眼光,撲到我懷里失聲痛哭……

看著貌似對鄭洪飛恨之入骨,嘴里一直叫他「瘋子」的小月,此刻在我懷中哭的泣不成聲……我恨自己,為什麼看到鄭洪飛早上回到宿舍就推翻了自己的夢境;我恨自己,為什麼不堅持勸說他回家,哪怕挨他一頓罵也好;我恨自己,為什麼昨天晚上沒想起鄭洪飛的處境危險;我恨自己,為什麼一覺就睡到凌晨五點多……如果能早點醒來,如果早听到他喊救命,就憑我和小月的爬山速度,至少能趕過去把他身上的蛇蟲驅走,至少不會讓他跳入滔滔洪水之中……如果……如果……莫斯科不相信眼淚,也……沒有那麼多的如果……

[]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我的眼楮最新章節 | 我的眼楮全文閱讀 | 我的眼楮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