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園 第二十六章 心寒意冷

作者 ︰ 洪波

林東海一個人躺在空蕩蕩的病房里。

受傷的腳踝處,此時已經敷上藥,厚厚地纏裹著白色繃帶。他嘴唇緊閉,目光呆滯。眼淚不可抑制地從眼角處流了下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和楊強副隊長的矛盾不是一天兩天了,他以為他有足夠的思想準備。可是,萬萬想不到竟會是以這樣的方式爆。他憤懣不平,卻孤獨無助;以前老隊長對自己關心、培養,做為第一任區隊長,他理所當然地該是同學中最早加入黨組織的人。可是,眼看著別人一個個都入黨了,自己卻越來越邊緣化;這倒也沒什麼,入不入黨對他從來就沒那麼重要,他要做的是一個響當當的軍人。可是,在隊干眼里,恐怕連這一點也不被認同。

再想到俞月,他非常後悔和她在南京見面,瞬間的快感引了無邊無際的痛苦。他萬般委屈,卻無法向她解釋清楚。她不理睬自己了。沒有比這個事實更殘酷的了。

此時,令他感到隱隱作痛的不僅是他腳上的傷,還有他脆弱的心。那里在淌血,淅淅瀝瀝的,仿佛能听到滴落的聲音。

他比任何時候都迫切需要和人傾訴。可是,四周一片潔白,病房里,只有日光燈出絲絲聲響,這個世界好像已經空無一人。

他想到了父母。可他們已經不可能再給他任何有實際意義的支持和幫助,他也不願意讓他們知道自己遇到的任何挫折、苦難。自打離開家,他就學會了報喜不報憂。沒理由還讓父母牽掛;他想到了楚楚,她當然是他最好的傾訴對象。可是,從見到了韓鑫,他就打定主意,不再煩擾她,她有她的生活。自己的路還是要自己走。

那還有誰?鄒婕?

想到鄒婕,他才突然想起她的來信。

打開信一看才現,那所謂的情書,除了簡單幾筆,說她們歌舞團在調演中獲獎,她個人也獲獎。現在又在趕排一個新的舞蹈之外,更多的篇幅上,寫的不過是一詩。他知道那是女詩人舒婷的致橡樹︰

我如果愛你——/絕不象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愛你——/絕不學痴情的鳥兒/為綠蔭重復單調的歌曲;/也不止象泉源/長年送來清涼的慰藉;/也不止象險峰/增加你的高度,/襯托你的威儀。/甚至日光。/甚至春雨。/不,這些都還不夠!/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雲里。/每一陣風過/我們都互相致意,/但沒有人听懂我們的言語。/你有你的銅枝鐵干/象刀、象劍,也象戟;/我有我紅碩的花朵/象沉重的嘆息,/又象英勇的火炬。/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仿佛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這才是偉大的愛情,/堅貞就在這里︰/愛——不僅愛你偉岸的身驅,/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林東海一臉苦笑,他笑副隊長楊強,號稱工農兵大學生,其實真是個‘土包子’。

他本來就沒期望鄒婕會給他寫情書,就算真是情書,他也不知道自己會怎麼處理。從去年船上相識她就要了他的地址,這麼久了,這還是第一封來信。

可就是這封來信,給林東海送來了一個最好的‘听眾’。他可算是找到了傾訴對象。回信洋洋灑灑寫滿了八頁信紙。等裝入信封,封好,再按照印刷在來信信箋上的抬頭寫上地址時,他幾乎忘記了他都在信里寫了些什麼。差點就拆開信再看看,可轉念一想,寫什麼無所謂,重要的是,寫完了,寄出去了,他輕松了不少。

楊強一肚子火氣回到家中。這個林東海簡直是狂妄到天上去了!

事情過後,教導員陰陽怪氣,不但不支持他,反倒讓他以後要加強學習。讓他更生氣的是,系里找他談話,王副主任明確告訴他,要向林東海賠禮道歉,請求原諒。哪有這樣的道理,上級向下級認錯?可王副主任的態度很堅決︰你不要等林東海告你的時候再認錯,那樣可就被動了。學員談戀愛,就算事情屬實,也只是個違紀問題。你扣留、拆看人家私人信件,這是違法行為。

我違法?我他媽槍斃了他我都不過份!當然,他不敢當著王副主任的面說這樣的話。可他心里也憋不住,回來就和老婆把事情的經過前前後後都說了。

老婆已經懷孕七、八個月了。挺著個大肚子,嘴里還叨叨個不停。

「沒見過你這麼蠢的人,你的大學也白念了。做起事來沒腦子,跟個農村來的文盲差不了多少。這下可好了,去給人家道歉去吧。你丟不丟人吶!你滿世界找找,有沒有一個像你一樣的。」

楊強這火就更大了。可他不敢和老婆撒野,她可是院領導的千金。他在房子里東轉西轉,實在是郁悶,就干脆出了家門,向門診部走去。

住院區很安靜,他遠遠地就看到只有一兩間病房亮著燈。來到窗下,他一眼就看到了面對窗戶坐在床上的林東海,而他對面,還坐著一個人。

就算是從背面看,他也認出了,那是王副主任。

他像賊一樣悄悄地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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