墳前,沈旦卓然而立,背負雙手,對著碑上之字,默然不語。
碑書四字︰巧巧之墓。
在他旁邊,並肩立著一位青衣女子,亦是盯著墓碑,滿含惋惜之色。
風過山林,吹得樹枝「哧哧」作響,也吹亂沈旦那一頭黑。
他此時的心情,亦如這被吹亂的頭一般,無法寧靜。
良久,他才出一聲輕嘆,用沉緩的聲音道︰「青嫙姑娘,你的笛子借我用下,可以麼?」
他身邊這位女子,原來叫作青嫙。
只見青嫙輕輕轉過身子,解下腰間玉笛,伸手遞了過去,輕聲問道︰「你想吹笛子麼?」
沈旦接過笛子,點點頭,但目光卻投向了遠處。
只見,整片大山都被罩在晨霧之中,隨著輕風拂動,霧氣不斷流動,使得整個環境看來仿如人間勝地。
沈旦長吸一口氣,緩緩收回視線,將手指輕輕搭在笛孔之上,湊近嘴唇,頓時,輕銳、婉轉的笛音便即傳出。
笛音的前一部分,沖滿**、高揚,似飽懷理想、壯志酬酬,不斷有著旋轉的高音迗起,令人心神為之震奮。但隨著一聲尖銳的音符,笛音轉為渾重、低沉,變得綿揚、煩亢,似有無限的煩惱心事傳來,令人心情亦為之沉重。到了最後,竟盡是低低的長音,如同有人在嗚咽一般,似痛失親人、痛失愛侶,走到了人生最極至的低谷。
沈旦的神情亦是隨著笛音的變化而變化,他的腦中閃過的是一幕幕從前的場景,小職員的苦惱;初至倚天中的驚奇;練成絕世武功的興奮;與愛侶成親時的美滿,這些畫面如銀屏一般逐一浮現,以及到後來,由痛失愛侶以至與平生兄弟的決戰,到誤殺對方以及最後的真相大白。當想到在倚天中的最後結局時,心里一酸,一滴咸淚從眼角滑出,沒入笛口之中,亦停止了沈旦的吹奏。
沈旦不覺放下笛子,長嘆一聲,重新調整心情,將笛子還了過去,強笑道︰「讓你笑話了。」
青嫙接過笛子,輕嘆道︰「真想不出你都經歷了什麼,整個人竟然看上去如此蒼桑許巧巧的死,對你也是一個打擊吧。」
沈旦不語,只是再次望向幕碑。
青嫙輕柔般地接著道︰「莫再去想那些傷心的事,好麼?」但隨即卻又想到石之軒以及碧秀心,心里不由自主一暗,竟再次幽幽嘆了口氣。
也許,每個人的心中,曾經都有過一份傷痛。
無論時間怎麼變化,一旦勾起,勢必將花很長時間才能夠消平。
兩人又是呆立良久,直至陽光穿透樹木,照耀在兩人身上。
也許是沈旦的心情已經平復,又或許,覺得兩人之間現在太過煩悶,于是打破沉默,淡然道︰「青嫙為何會經過此地呢?」
青嫙暗自飄了他一眼,似是怪他現在才開口說話,輕聲接口道︰「你們這般動靜,又怎能不叫別人注意哩?我只是恰巧經過罷了。我看,到了此時,你被宇文無敵伏擊的消息,怕是早已是傳遍天下,想打你主意的人恐怕不在少數吧!」
說完,似嘲弄他一般,嘴角輕微翹起,露出非常好看的弧線來。
沈旦聳聳肩,故作輕松般道︰們愛來就來好了,我現在傷勢全復,怕得誰來?」
听了此言,青嫙的嘴角翹得更厲害,接下道︰「其他不說,除了宇文閥仍會找你之外,李密、杜伏威亦不會將你放過。先前若非我幫你引開沈落雁的飛鳥,看你還能說現在的大話。」
沈旦竟爾露出一絲苦笑吧,大恩不言謝,是否叫我幫你做三件事呢?當然,是不違背俠義和武林公道。」
青嫙「噗嗤」一聲,再也忍受不住,笑出聲來。先前沈旦帶來的憂悶感覺,一掃而空。
沈旦亦是一笑,這才明白,已非昔日的倚天之境。
青嫙看著此時的沈旦,這才露出滿意的神色,她實在不願看到,先前那個沉悶、憂郁的沈旦。
她其實是應王通之約,趕在其壽宴之上,為其及到客佳賓演湊一曲,算是還了其母欠他的人情。只是世事偏就充滿巧合,甫經此地,便現宇文閥在此設伏,好奇心之下,使她欲窺個究竟,以她的輕功,再加上刻意隱藏,自是無人能覺。整個事件,自然也就被她瞧得清清楚楚,就連外圍沈落雁的行動,亦是落入眼中。
她本不想多管閑事,但卻見著沈旦為護著一名女子而奮力拼搏,到最後還因這名女子的死而凶性大。但終是寡不敵眾,雖斬殺多人,仍是負傷而逃。正是由于沈旦此舉,令她興趣大增,至于杜伏威及其江淮軍,卻是被她自動忽略。
她輕功甚高,一路跟隨負傷的沈旦,竟不被他現,或是動了惻隱之心,竟還幫他抹去一路留下來的痕跡。所以,才能令沈落雁沒法搜索到他的蹤跡。就算沈落雁後來動用天鳥偵尋,亦是被她引開,給了沈旦足夠恢復功力的時間,否則,此時的沈旦早已是人家俏軍師的階下囚了。
沈旦再次深深看了一眼墓碑,不現多言,即與石青嫙聯袂下山而去。
人死畢竟不能復生,活著的人,還有更多的事要去做,還有更多的生活要去經歷。
也許,死反而是一種解月兌,不用再去面對,亦不用再去默默承受。
兩人下山之後,沿著山間小路行了半里,這才來到大路之中,一路上兩人終于從沉悶中恢復過來,開始不時交談。沈旦得知石青嫙要去王通府上,左右無事,遂與其跟隨。
又沿著大道行了里許,交談中的沈旦突然壓低聲音道︰「不知你是否有這種感覺,我們一入大道,便有種被窺視的感覺呢,我猜一定有高手就在我們身後,格外小心了。」
石青嫙有些愕然,腳下不停,但卻放開精神,用心去感覺四周,過了一陣,亦是輕聲道︰「我只能把握那人一絲蹤跡,但剛探及時,又沒有了感覺,此人當是善于輕功、追蹤之輩。」若非沈旦提醒,她還不能覺有人跟蹤。當然,這亦是因為與沈旦交談且按平常行路般的緣故。但僅此一項,亦可看出,沈旦著實較她高明一籌。
沈旦邊走邊道︰「此人可能是單身的緣故,否則為什麼還不出手偷襲呢?要知他吊在我們後面,至少有一會兒功夫了,跟蹤襲擊對手,自是時間越短越好。」
石青嫙輕點人自是有辦法通知其余幫手,說不定便在前面等著我們呢等著你才對。」
沈旦笑笑,不置可否,但強烈的感覺告訴他,前面必定十分危險。
但不論這種危險是什麼,他都不打算去逃避,有些東西,無論如何,你也是逃避不了。
唯有坦然面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他要告訴所有人,誰敢再對他不利,事先得掂量掂量代價。
沈落雁緊盯著山下沈旦二人,從目前他們的舉動來說,仿如不知己方已經調派高手,準備在此將其圍截似的。她先前搜索沈旦無果,以她的精明自是猜測有人幫其掩去痕跡,再一被藍兒帶至一個毫不相干的地方時,便即百分百肯定了。好在她當機立斷,認為沈旦必定還在這些山頭之中,只要守住各個下山之路,必能再窺他的蹤跡。甚至還特地調來善長追蹤的鄭蹤,果然,在耐心守望一日一夜之後,終于等到了沈旦的出現。
其實,沈旦若要走的話,早就走了,只是因著要掩埋巧巧的尸身這才耽擱一段時間。他留石青嫙在山上,一人展開身法尋了巧巧尸身上來,自是人不知鬼不覺。但不知是否與沈落雁的部署錯失交臂,還是他輕功以至化臻,竟然一路上都沒有現有人或是被人現。
大家清明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