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天下 正文 第二十章 行雲變節

作者 ︰ 龍人

青衫老者此言像是隨口道來卻立時將貝總管、伯頌驚出一身冷汗!

兩人迅交換了一個眼神貝總管清咳一聲道︰「在下乃乘風宮總管既然老人家已至此地請入宮一敘也好讓我等代昆統領略盡地主之誼。」

那青衫老者搖了搖頭道︰「老朽與昆吾只剩三十六日的緣分豈敢再作無謂耽擱?」

伯頌見青衫老者言辭神秘似在故弄玄虛不覺有些好笑。

但貝總管竟似對青衫老者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道︰「你怎知與昆統領只剩三十六日之緣?」

青衫老者先沉默了片刻似乎不願作答但最終他還是道︰「老朽略懂相術故作此言。譬如總管頭上‘席座’部位呈紫黃色是大吉之相不出十日必然有擢升之佳音。」

貝總管哈哈一笑道︰「貝某只知為坐忘城盡心盡力只知為城主鞍前馬後何來擢升一說?」

青衫老者卻殊無笑容他正色道︰「不過老朽見總管笑時隱有冷意嘴紋內斂說明你為人寡情日後難保忠義!」

此言一出眾侍衛如聞驚天霹靂駭然失色一時不知所措!

伯頌也是大吃一驚!

忠厚篤實的他萬萬沒有料到這青衫老者會突然話鋒急轉很是唐突地責難貝總管一時大為尷尬不知當如何圓場心頭暗暗責備這青衫老者無中生有忖道︰「你與貝總管素不相識豈能斷言貝總管不忠不義?實是無禮!」

貝總管先是神色一變隨即已恢復如常他很平靜地道︰「老人家這番話是提醒貝某要嚴守‘忠義’二字貝某多謝了。」

被人當面指責寡情無義卻仍能平靜對待而未惱羞成怒伯頌對貝總管的這份大度寬容佩服之極。

眾乘風宮侍衛呆立當場久久未回過神來。

青衫老者胡亂地一拱手道了聲︰「好說好說告辭了。」便翻身上了那匹雜色瘦馬徑自離去。

望著青衫老者漸行漸遠的背影貝總管像是自言自語般低聲道︰「奇怪他怎知昆統領不在坐忘城而在禪都?」

聲音雖輕旁人卻也听得清楚了。

伯頌道︰「所幸他絕不是武道中人否則倒真讓人為昆統領擔憂了。昆統領此行本應是越保密越好。」

貝總管點了點頭隨後又道︰「按行程計劃昆統領明日應已能抵達禪都了。這幾天來由昆統領那邊以靈鴿捎來的皆是平安無事的消息但願最後一天也能如此順利。」

伯頌感嘆道︰「是啊坐忘城不能再經歷更多的風浪了。」

說話間青衫老者已消失于眾人的視線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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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老者由坐忘城南門進北門出隨後向北而行。

他所選擇的路正是昆吾前往禪都所經之路。

夜色一點一點地加深道路漸漸變成一條輪廓模糊的灰白色的帶子一直向遠方延伸。

青衫老者坐在馬背上從(更新最快)不催趕坐騎任憑坐下的瘦馬不緊不慢地趕路。他微微閉著雙眼對外界的一切都不聞不見身子隨著瘦馬的顛簸而左搖右晃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栽至馬下。

坐忘城已遠得無法望見了。

忽然老者身下的瘦馬放緩了步伐直至完全停下。

青衫老者睜開雙眼。

借著朦朦朧朧的月光赫然可見前方三四丈之外立著一個黑影無法看清其面目只能看出這應是一個高而瘦的男子。

高瘦男子靜靜地立于道路中央絲毫沒有給青衫老者讓路的意思。

他背上倒插著的一柄寒刃如水的刀與他的沉默揉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強烈的危險氣息。

青衫老者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處境的危險他依舊穩穩當當地坐在馬背上沒有絲毫欲馬下的意思。他從從容容地理了理頜下的銀須方道︰「尊駕是為老朽而來?」

「我是來送你一程的。」聲音低啞而且森寒!

森寒如他身後的刀!「送一程」的真正意味顯露無遺。

但青衫老者竟未能由對方的語氣中听出不友善的意味而是道︰「是貝總管讓你來送我一程的?」

那人沉默了片刻未置可否只是道︰「禍從口出我只是奉命行事。」

一反手「錚……」地一聲輕響寒刃在朦朧月光中一閃刀已在手。

再糊涂的人此時也應該能明白接下來會生什麼。

但青衫老者竟像是根本沒有意識到死亡已迫在眉睫他依舊穩穩地坐在馬背上淡淡地道︰「刀法起手之時略沉肘翻腕招勢未出刀身已偏離身軀你曾師從風雲門用的是‘行雲刀法’?」

高瘦男子一怔半晌方像是很不情願地道︰「是又如何?」

「行雲刀法貴在飄忽多變但以你的內力修為用行雲刀法定是飄忽有余而根基不足有若無根浮萍威力如何不言而喻。」青衫老者娓娓道來他的語氣始終平緩如一寧靜淡泊讓人感到此時他並非面臨生死關頭而是與一老友在交流切磋。

高瘦男子冷笑一聲道︰「你如何知道我內力修為不足?分明是一派胡言!」口氣雖強硬但既然問本身就說明青衫老者已說中了其要害之處。

青衫老者先是看出他師承風雲門隨後又直言他「行雲刀法」的利弊之處而至此他尚未出手而只不過是拔刀在手這如何不讓他心頭暗驚?頓時感到青衫老者深不可測。

青衫老者道︰「風雲門開宗鼻祖谷虛懷的內力修為本是以剛猛見長後來因為機緣巧合他從阿耳四國得到一種刀法並加以融會貫通這便是後來的‘行雲刀法’。阿耳四國的刀法劍術皆以連綿柔韌著稱這與谷虛懷內力修為本是格格不入為了能將這套刀法的威力真正地達到巔峰谷虛懷不惜自廢內力重新修煉陰柔的內家真力以求能與‘行雲刀法’相匹配。谷虛懷不愧為武學奇才他在有生之年最終竟真的達到了這一境界!

「只是對于武道中人來說自廢內力後再重新修煉另一種與之屬性相反的內家真力實非易事谷虛懷亦是耗盡一生心血方做到了這常人絕對無法做到的事。但歲月無情此時谷虛懷已是垂垂老矣!未等他將後一種內力心法傳給後人便已辭世。如此一來谷虛懷的傳人只得到了他所傳的‘行雲刀法’卻未能得到能與之匹配的內力心法。」

那高瘦男子先是不以為然地听著但听到後來卻是深為青衫老者的話所吸引了幾可謂如痴如醉。

青衫老者接著道︰「正因為如此風雲門才未能在樂土成為巔峰刀道門派因為風雲門的內力修為總難與‘行雲刀法’真正匹配!谷虛懷之後的風雲門傳人當然也屢屢嘗試試圖改變這一點但其天賦皆不如谷虛懷又如何能再做突破?功力高者未免能將‘行雲刀法’的精髓真正揮功力低者則流于飄池更是難有大成。」

高瘦男子遲疑了一下終還是忍不住道︰「照你說來我風雲門的‘行雲刀法’豈非永遠都無法揮出十成的威力?」

青衫老者斷然否定道︰「當然不是!只要能使自身的內力修為與行雲刀法相匹配即有可能事半功倍!」

「難道這麼多年來我風雲門的弟子竟無一人所修煉的內力是與行雲刀法相融相符的?」高瘦男子完全忘記了自己的來意。

青衫老者哈哈一笑道︰「雖然自谷虛懷之後風雲門歷代弟子不知凡幾但你莫忘了每一代弟子都是師承于上一輩既然上一輩的人無法真正有所突破達到谷虛懷的境界那麼他們豈能甘心讓自己後人的成就越自己甚至一舉大成達到‘行雲刀法’的巔峰之境?所以每一個人向後人傳授內力心法時雖然明知不妥卻偏偏要將之傳下去如此周而復始終成積疽風雲門也日漸勢微!若指望能有所突破風雲門的人就必須有谷虛懷當年自廢功力的勇氣大膽摒棄昔日所習練的內功心法另闢捷徑!」

高瘦男子沉吟道︰「……另闢捷徑……」似為青衫老者的言語所動。

「老朽敢斷言二十歲那年是你內力修為進展最快的一年但也就在那一年你定曾大病過一場。」

高瘦男子瞠目結舌愕然道︰「這……那又如何?」顯然青衫老者一語道中高瘦男子驚愕之情可想而知。

青衫老者冷笑一聲道︰「若你甘心只擁有平庸的內力修為自可苟延性命但若是還欲更進一層那麼不出十年定然氣血岔逆不進反退!」

高瘦男子已為對方的一番話而驚愕莫名深感對方高深莫測。但慌亂之余他總算未忘記自己的使命當下沉聲道︰「廢話少說你我雖無怨仇但我是奉命行事不能不殺你!」

話已出卻未立即出手。

青衫老者心頭暗笑對方的心意已為之洞悉得一清二楚。

他淡然一笑道︰「貝總管讓你前來阻殺老朽時曾告訴你我不諳武學是也不是?」

未等對方回答他已接著道︰「身為乘風宮總管若是連一個不諳武學的垂垂老朽也心存忌畏未免太可笑!他之所以這麼做只是想讓你試探一下我的真正實力。只是以你今日修為只怕枉送性命也根本無法試探出我的修為如何。」

他娓娓道來從容自若聲音平緩在這份淡然中反而顯出無可抗衡的驚人自信與氣勢。

高瘦男子手中的刀越握越緊!

他全身的每一寸肌膚也越繃越緊就如同一張不斷拉滿的弓。

但卻遲遲忍而未。

他一向自認為雖然不是乘風宮武功最好的侍衛但卻絕對是乘風宮最勇敢的侍衛之一否則為何貝總管單單選擇了他前來?

但此刻他對這一點竟已不再有信心!往日的英勇無畏此時竟消失如雲煙。

青衫老者悲天憫人般嘆了一口氣道︰「行雲刀法也算是刀道奇葩若從此日漸隕落實是可惜老朽就贈你數言能否助你就要看你造化如何了。

「天地之常一陰一陽一陰一陽之謂道陰陽者氣也變也機也機則神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剛柔之道相益相洽……」

高瘦男子沉吟不語默默地揣摩著這番話︰「……剛柔之道相益相洽……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竟深為之所吸引沉浸其中。愈是揣摩愈覺余韻無窮玄奧之極!不知過了多久待他回過神來時竟已是皓月當空之時天地間的景致更顯明晰。

青衫老者早已不知去向。

天地蒼茫而冷清讓人有如置身夢中之感。

高瘦男子不由輕聲喟嘆。

他絕不會料知事情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青衫老者的一番話讓他忽然對「行雲刀法」有了與以往截然不同的認知心中大有峰回路轉、柳暗花明的欣喜與激動。正如青衫老者所言風雲門一直為莫名癥結所困擾「行雲刀法」的威力總是無法揮至極限風雲門上上下下已日漸絕望以為風雲門的哀弱將是不可避免的事——他亦如此認為!

但此時此刻他卻有種夢魘已去之感對重攀行雲刀道的更高境界有了無比的自信!

這份自信竟是源自青衫老者。

所以他已分不清自己對青衫老者的情感︰是畏?是敬?抑或是感激?

無論如何他已認定自己奉命阻殺青衫老者絕對是蚍蜉撼樹自取滅亡!他深信對方的武道修為已臻一個他無法想象的境界。

一個即使窮盡他一生的心血也無法企及的境界!

《玄武天下》卷七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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