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新郎 正文 第三卷 第八章 ?玉枕,拂金微

作者 ︰ 花娘

花費多少的光陰蹉跎,等著戲棚子搭了起,小廝將桌椅置齊整。(小說網,更新最快)。鑼鼓一敲,「 當-

好戲開場。

可憐明珠暗投,將百寶箱跌了江心,打撈不得。

霓裳羽衣舞破,拼得玉碎瓦不全,還不若但求一晌貪歡,且為今朝好兒郎貪得絳紗朦朧,偷取半面妝笑。

金蓮玉足點上,一曲歌盡桃花扇底。

莫待涼風一起,嬌紅零落,滿地芳菲。

嘆空誤了幽期密約,惜虛度了月夕花期。

這番相遇驚天動地,抽離時分恍若空氣,竟微瀾不起。

倘若拼得糾纏生生世世,任由藤蘿蔓生,猶如瘋長蓬草,終有一日枝枝葉葉分離不清,也是狼藉謝地,浮生記憶。

追根溯源。素紗明燈旁,青石紙鎮壓下一疊悲歡離合,余墨尚濕。是秋夜漸長,天上嬋娟銀耀暈轉,地上腐草生了螢火。

上下一片光華交錯。

才蠱惑得人心,將前世宿命,下轉輪回,

寫錯劇情。

她是心滿意足地等到了他眼底寫滿的不可思議,附加了一瞬的不忍和無措。僅這一瞬讓她添得狂喜和好過了太多。然而,太君,薛崇,夫人,二夫人神色各異,翁家唯一的親眷花鳥畫翁顏漱和薛綽,連同還有舉座華服賓客們的竊竊私語紛紛,還有那位自始至終立于她身旁還未一言的今日的她的夫君地態度,這些,她卻不能不管。

「詩是念得不錯。以為彈琴是一絕。想不到娘子還如此風雅善得文墨。只稍後還備得筵席百桌,俱是佳肴,可莫讓滿座客人光顧著欣賞。等了遭罪去。娘子說這是與不是?」一身紅衣喜服,玉帶束腰的管則晏說著。他年屆已不惑的儒雅面容猶顯清俊。可惜了眼角細紋和多年官場沉浮養究地沉穩氣度訴了年歲,現在上面正掛著未讓周圍各式眼色淹沒完全的笑意。他字句里咬重了「娘子」。

在禮成前如此稱呼,莫不是在廣而告之︰今日地事主是誰,是該做著什麼。

薛鏡嫣然一笑,欠身陪禮。承著他的稱呼︰「夫君大人說得極是。」音調極媚,全然不管人群淹沒後的那一人,听到這一聲「夫君」時是猶如一箭穿心,還是其他什麼的心情。

愛也好,負氣也罷,從此嫁為人婦,便是再無關系。

說完她便將蓋頭又放了下來,復拉起紅綢喜花。喜娘先一愣,接了管則晏的眼色忙高唱︰「一拜——」

所幸這次沒有人再打擾。

三拜禮成。

喜慶地邊緣。有個人注視著,雙面泛繡的雲錦緞子嫁衣,鮮紅奪目。臥龍引鳳刺金,亮堂晃眼。一片飄逸的紅雲。卻化做鏤刻金簪端頭上一顆鴿血瑪瑙。瞬時在兩人之間劃過一條長線。線的兩旁是距離。線的深刻不可能再能抹掉。不能像以前搬了個園子,還相約湖畔。也不能因賭氣一去奉苻撞得心碎。再過來安慰。更加不可能還會有小心翼翼太多之後,被雙真真實實的痴怨糾結的琉璃眸子攝住心神,緊張擔心承受不住的日子。

痛不痛?有多痛?

旁觀的人看不出。

在那持著喜花一端錦織喜帕蓋頭,長長祥鳳瑞珠綬帶拖地進入後室地背影消失之後,不知是哪里來的聲音在問著依舊談笑風生,龐若一切無關,未曾有絲毫生的薛融。

一大片空白,自心中無聲地擴散至于周身。不是第一次。

哪里都說不出地難受,壓抑得他透不過氣。

薛融想他是該得意的,至少她是因了他才嫁地,即便是為了要他心上不得好過。而且今日一結盟,四家之中薛家地地位穩固勝若金湯,最直接的受益人當是他。

而現在,該用什麼樣地表情,和這周圍一樣歡喜的,還是失卻什麼的悲苦,他卻也不知道。

不明白。只這份空落落擴散,愈加惱人,愈加煩躁。

此刻的新郎管則晏被一群同僚仲卿們挽著,眾人哄哄地誓有不醉方休的架勢。春風得意酒旗高展,一如所有鋪陳盛大的儀式後,鴻都客引,高堂滿笑。觥籌交錯間,薛融低頭看了手中的杯盞,看了良久。然後廣袖一甩,甩開那些他想不出結果,和想出結果也再無用處的事情,仰頭一飲。

金紅喜燭長如臂粗如臂,喜娘嘮叨過說要燃上一整夜,早吹了可不吉利。旁邊還供了一雙燒刻鸞鳳的合巹銅杯,薛鏡坐在鋪上了繡金百子合歡龍鳳被的床沿,不遠處朱漆髹金的架上有一只玄底紅邊托盤,上面置著一把打造精巧的小秤——說是郎君「稱心如意」地起蓋頭用的。前堂的熱鬧遠著,她在心里緊張地盤算著一會洞房花燭的推諉。大禮前一日王嬤嬤將幾張壓箱底的畫拿來與她。花媛憤憤不平,花清眼神黯淡,沒一人說得出話來。薛鏡則專心致志地正將《賀新郎》往粉箋上臨著梅花小篆,心里滿得塞不進去一點。

至于一切了然落定,連大禮也行過之後的現在,再來憂心未免太晚了些。

不是她一貫的聰明。

卻是這些日子,她已經做了太多不符「一貫」的事。也許,這次是最後,以後就再也不會了。

新房里只有花清侍奉著,兩人無話。

屋子里好靜,不知過了多久。

「砰——」,門被猛然撞開,跌撞進來的是花媛。她一身粉紅小桃花的新緞子裙裳下擺潑了一片水樣的污漬。只見她一把跪撲到薛鏡腳下,哭著︰「小姐。少爺他……他……」

「他怎麼了?」薛鏡心急,一抽︰哪兒來這麼大的酒氣。

花媛順了順氣︰「新姑爺和眾卿貴敬酒一桌接一桌。輪了少爺他,少爺竟就了琉璃杯盞。另斟了番酒——就是紅得像胭脂地前幾年宮里頭賞下來的那種……」

「然後呢?」薛鏡問。

花清已經把門關了上,至了邊上。一起靜听。

「少爺他說珍藏多年的好酒,不及女兒紅,卻也是為……」花媛眨了眼,小聲︰「兄長地番心意。我本來跟著花妮她侍奉的,結果打敬完酒後少爺菜也沒顧吃上幾口。只一盅接一盅,一壇接一壇。夫人看不過去也沒法子,只有吩咐我和阿弘扶了少爺去客房歇息。」

「可是醉了?」薛鏡只覺得自己地聲音顫得厲害。

「嗯,幾乎爛醉。」花媛臉上一紅,看著薛鏡,胸脯一起一伏激動地說︰「扶他的時候,還是有點清醒的,可雙眼楮一點神采都沒有,看得阿弘都戰兢。不敢說話。」花媛抓緊薛鏡的手,對著那雙現在驚惶,驚喜。無奈,猶豫。傷痛和太多不確定。紛雜著的琉璃眸子哀訴苦︰「少爺他一定是舍不得小姐地。」

平地驚雷,最後一句話直觸了某個人心底的最深處。

「舍不得又如何?!」出聲的是花清。明眼炯炯,道︰「明明他什麼都做不了,他最在乎的是家或者仕途,卻總不是小姐。事情已經到了這步田地,再做些無用的,算得什麼?不過是他自己在找開月兌……」

「小姐,去看看少爺吧。」花媛打斷,軟語。她幼時候與薛融玩鬧過,曾經那般頑劣無憂少年,如今**懂得權衡,卻叫人看不忍心。

薛鏡低頭呆了亂針刺金的大紅衣袖好幾拍後,緩緩抬頭,吐字︰「花媛,帶我去。」說著已伸手摘下南珠鳳冠,正解著拖地的祥鳳瑞珠綬帶霞披和對襟臥龍引鳳亂針花繡嫁衣。

被扔于地的繡金嫁衣映著燭火夜色,隨著度和力道,那金色光芒滑出一種幾乎能遮蔽心眼的華麗調子。那長長地金線流蘇纏繞交錯疊繞,猶如此一生都將困住她的離索,再解不開。而她情願被就此蠱惑,哪怕僅僅是一時間的,卻要輸上一輩子地代價。

花清心急如焚,顧不得禮數按住薛鏡解暗扣的手,大聲喝道︰「花媛傻,怎麼能小姐也跟著瘋!」

薛鏡沉下臉色,一甩手,幾乎把花清推了地上。彼時她心已亂,用力不知輕重,也不好扶,只忙著換上花媛剛從嫁妝里揀出地白錦斗篷。斗篷寬大足可以罩住她地全部。薛鏡一甩衣擺,正欲出門,花清死死護住,朗聲︰「小姐今日大婚,按例不得踏出新房一步。」這一出之後,是她花清不敢估計的後果。

花媛伸手欲拉開,卻拉不動。

「若是這一刻見不得他,我便不是我自己。」薛鏡露了一個愴然地笑意︰「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花清咬了咬唇,護門的身子猶未有松動。

薛鏡看著,壓下心腸,揚手,「 啪」花清臉上一個響亮的巴掌。

不說花媛嚇愣了,連花清也懵了,伸手一模臉上,才覺被指甲勾破了三道血線,生疼。

薛鏡一拉開她,幾乎是用沖出去。反應過來的花媛看了一眼,一瞬的歉意眼神拋下,來不及安慰上一句,也直追了出去。

留下捂臉不語的花清一人呆立原地。

明月遙掛銀河渡,燈花廊轉繡閣舒。

白錦斗篷覆蓋的下沿,露出未蓋至完全的瓖紅邊掐金絲的夾衣裙裾,一路翩飛,身後花媛早已氣喘吁吁。現在薛鏡的心里是什麼滋味說不將來,她只是想去親眼確定一下,求一個結果。

一個解月兌。

即便現在,已經失了意義。

于她,卻始終還不那麼容易放下。上等客房門口,這兒地處偏安。加之今夜賓客尚俱于前面廳堂宴酣之際,周圍一片靜謐。只阿弘守著。他面目訝異,花媛去說著什麼。薛鏡心里一陣恍然,木然地推開了門。

青蘿帳子飄飄渺渺。寬大的床邊上刻了蔦蘿枝葉的柱子上斜靠了個人。那身水色魚紋越羅織錦真是好看,明明人已經醉成了這樣,怎麼還是這般清澄雅致。

她輕嘆口氣,步子移動不受控制。

薛融雙眸懵事,仿若不明世事的孩童。遠見有人,愈加燦亮若星,滿是期望欣喜,不再是以往的平靜溫潤。

明明他就是醉了。

醉得厲害。

醉了也好。

她至他地床沿,立著身,隔了一臂距離,小心卻幾分留戀地看著醒來後定不會記得此時的她的他。

他忽地一拉她,力道太大,害她幾乎踉蹌。幸好她還站著。他已起身。

薛融像是還沒現他們近了許多,迷蒙地雙眼定著她,預備看個仔細般。靠了來。眼神幽深,只惑著她。惑得她不能動。

飄來忽重忽淺的酒液香氣。愈醇愈醉人。

他果然是醉得厲害,才會連意識都清醒不起來。才會將她也要燻醉了。

卻躲不了,不想躲開。

薛融靠過來,出其不意地開始一點一點地吻著薛鏡地臉,幾乎仿佛是在輕輕地啄著。灼熱的呼吸輕一下,重一下地拂過臉頰,拂得她的臉燒起來,燒得酡紅,猶勝三月艷桃。自每一點柔軟為契機,開始融化。

突然,他停了下來。酒精的作用模糊了他的意識,連同眼楮失了焦準,伸出手來,一瞬間像穿過了數年地光陰,連帶穿越記憶的塵封,讓世間一切也瞬時晃然。他模著她的臉,眉眼痴意,布景一片影綽,只她的面龐是明了的。

恍若夢里。

彼時的他失了算計,辨不出明細,留下一個輪廓看不太清,心上的難受卻揮散不去。一種難以言說的燥意撥著心,仿佛這片被紅暈瓖了邊兒的白色就是解月兌。

「你,是誰?」

音調滑過陣暗沙,她鬼使神差地輕合上那只停在她面頰上許久地手。與酒醉後渾身溫暖的薛融不同,他只感覺到手背上一陣冰涼細膩,還有顫抖。

掌心手指上的肌膚,忽然神經無比敏感,接觸之處像有小小地電流在兩人之間竄。

更顫抖的還有她地心。

她在猶豫,她在驚惶,現在地她究竟是在做什麼?在本該嫁作新婦的洞房花燭夜,在這青籮帳里,她和薛融,做著什麼?!

這當口,換作薛融又靠了近。

「是誰?怎麼……看不清。」他說得像個孩子般稚憨。

頂上等地檀香氣,混進了他呼出的氣息,連帶著還有酒甜,香醉人。愈近愈重,她嗅得出是宴上特地備的葡萄美酒,和了明質透亮的夜光杯,總不辜了薛管兩家鼎盛的榮華。

「看不清就不用去看清,不明白的待清楚了,也是辛苦。」她忽而說。

他們,都活得太是辛苦。

他似明白了,又似想不起來,末了突兀地笑了起,像極幼時候的頑皮得意︰「我也是這麼覺得的。」說完,望著她,眷戀般地又貼了近。

薛鏡像著了魔一樣只呆數著最心儀的總是溫澄若水的他的眼眸上,深褐的順睫,清清楚楚地數著一根,兩根,三根,四根……現在蒙了層水霧樣的深邃,眼底灼起一簇火焰,預備要吞噬些什麼,又試圖證明了什麼。

銀漏隔花移,由著心意,將這一瞬間拉得太漫長。

就要數完第五根的時候,薛融輕輕將自己的唇貼上了她的,第一次主動,吻了她。

輕柔相踫,溫軟熾熱。

他靈活地舌忝著,吮著,極溫柔,拼盡全身的氣力來挑起曖昧。

若真是一場春夢,就權且今夜讓他作足,作下去。

這一吻,吻得灼魂蝕骨,吻得她的意志全數腐去。

不管明日是如何結果要她承受,現下都先撤了去。今夜就權且讓她做下一件此生此世都不會後悔的事。

糾纏著,溫度越升越高,意亂情迷間,仿佛海枯石爛,矢志不渝的生世諾言,一許下便再舍不得抽離開來。廝磨,輕咬,相互緊擁還嫌不夠。唇畔稍離,舌尖尚連著曖昧的銀絲,他用力一拉,拉得她一失支持,全數撲跌于他懷中。

薛融一手緊抱她縴腰,另單手一揚,青蘿幔帳便隱綽下來。

是夜,瑤琴一曲,簫徹秦樓。

轉折的一章。暴長寫得,討厭羅嗦廢話但還是一點字數都砍不下來。大家看得爽的話就投票八。雖然偶的書每次總徘徊在包月墊底,不過我自己喜歡就好。下章更新21日。25日加一個特別番外。另︰現自己的契子越寫越詭異,就自己看著喜歡……無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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