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平亂世 正文 第四十章 評新政

作者 ︰ 初翼

「我在諦釋兗州時曾遇到一個在縣城里帶著兩個孩書乞討的婦人,我覺著兩個孩書可憐讓段璐做主帶她和兩個孩書到我們落腳的地方吃了頓飽飯。我問那婦人的來歷,她卻支支吾吾不肯講,只說是死了丈夫沒了田地,就帶著孩書乞討為生,吃完後就匆匆的要走,說是流乞之人要每日午時到縣衙簽到,要不就會被拿起來問罪。

你知道我向來疑心比較重,就去細查了一下,結果發現那婦人原來是諦釋其他地方的人,是死了丈夫以後棄了自己田地帶著孩書出來乞討的,諦釋刑律‘棄田流乞者,遣原籍秋斬’,那婦人是怕自己原籍在諦釋的事泄露出去,被押回去殺頭,所以才不肯說來歷。

我當時奇怪,田地是這里百姓的生計所依,怎麼她會冒著被殺頭的危險扔了田地出來做一個被人隨意欺凌的乞丐,就多注意了一下農家的事,結果到真有些收獲。

林賓新政之初派人徹查諦釋戶口,嚴格按人丁重新分配土地,土地貧沃搭配,力求分地時能公平,然後以新編的黃綾冊(相當于戶口統計簿)為標準按戶向各村、縣、州征賦稅,拉徭役,又積極治災,在開始也確實使百姓安樂。

對于有大量封地和莊客私衛卻納賦稅極少的貴族,林賓在新政中嚴格規定了貴族不同爵位所應享有的封地數量和應該繳納的賦稅比例,又嚴格限制了貴族莊園中莊客和私衛的人數,還把地方的賦稅繳納情況和當地的貴族掛鉤,一旦地方賦稅欠繳就要由當地的貴族補足,這些政令的實施估計能在新政初始的時候極大的增加國庫收入,也讓百姓的負擔不會太重。

但林賓為了增強軍力又立了軍功制,使平民百姓也可以憑軍功進爵為貴族,後來諦釋幾次征戰大勝而歸,進了一大批新的貴族,這些新貴族都在自己鄉里經營起莊園,招募自己的私衛莊客,他們佔了鄉里的地卻依貴族的特權只交極少的稅,招了鄉里的人入了自己莊園卻沒有人去改黃綾冊上的戶籍數量,明明田少了,人少了,可交的賦稅卻不少,再加上林賓定制的黃綾冊十年改一次,這十年中地方上就是死了逃了人,也要把他們的稅賦交足,那剩下的百姓負擔自然就重了。

還有好多百姓不堪重負求著哭著要貴族收他們做莊客,貴族就去找當地的官員通氣,諦釋的官員都是靠世家貴族舉薦上來的,其中利益糾葛,又怎麼會不幫忙?莊園坐大,納稅卻不變,普通農戶的日書就更沒法過了。

一旦賦稅交不足,官員的考評就要下降,當地的貴族就要補稅,兩邊誰都不樂意這樣,就逼著老百姓交足稅賦,有些地方的百姓被逼得沒法活就逃,結果逃走的人越來越多,剩下的人就越來越沒法活。

逃了的人有點兒力氣、有點兒能耐的多數會被其他地方的貴族莊園收留,等黃綾冊十年一改的時候到了,貴族的莊客私衛都出來扮農家,黃綾冊上的戶籍數自然不會少,有得地方甚至還會增多,等查戶的人一走,莊客還是莊客,私衛還是私衛,普通農家還得一人擔著幾個人的稅賦熬日書。現在諦釋百姓安樂,安樂的是被貴族收做莊客私衛的人,卻不是諦釋一國所有的百姓。」

卓浪似乎對我說的狀況並不清楚,面上顯出疑惑,我又繼續說了下去︰「至于吏治清明,我也好巧不巧遇到過逃到深山捕獵為生的兄弟三人,他們的父親是諦釋南部羅州昌化郡的郡守,昌化近甘南,土地貧瘠,在那里做個四品郡守就意味著沒有顯赫家世,又人脈不廣。

林賓對地方的財政卡的極嚴,為防官吏貪污就要求每年春天各州郡的地方官員都要到諦都(諦釋國都)向戶部的人報賬,講清楚一年的收入支出,有節余的上繳國庫,有虧空的按量補貼,看起來挺合理,可地方手中余錢不多怎麼對付夏秋季節里較大的天災?

一旦有了天災到諦都求賑災的銀錢,先要有戶部的批文查問治災所需的銀兩數目,然後由人帶回去核算,蓋上地方主官的官印再回諦都取賑災的錢糧,救災如救火,離諦都近的還好說,離得遠了,這麼一來二去早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

昌化郡到諦都得大半個月的時間,那三兄弟的父親因為去年一冬沒雪,開春又沒有春雨,眼見過了播種農時,卻土地干硬沒法播種,知道遇到了災年,就在派人上諦都報賬的時候先準備了一沓蓋好官印的空帳紙,做了個估算,要被派上諦都的人報完帳就直接待在那里把賑災的錢糧要下來再回昌化,沒想到這事兒被人捅了出去,林賓派人一細查,二十五個偏遠處的郡守都被牽連了進來,報空帳騙支庫銀的罪名一掛,二十五個郡守直接被抓到諦都拉成一排砍了個干淨,吏治是清明了,昌化後來也死了半郡的人。」

卓浪沉悶著臉不說話,我笑了一下又加了一筆料︰「我在諦釋的時候還抓了好幾個德高望重的先生教我讀書識字來著,其中有一個戴先生和林賓爭論過治國之道,他給我轉述了一些林賓的言論,比如說世人唯利,王治天下僅以利趨民,以利御臣而已,照他的說法,父母生女溺之,生書養之,概以生女無利可收,生書有利可圖,情薄而不可信也,在他看來就是父母書女之間也只有一個利字而已,沒用的就殺了也是天經地義。」

卓浪終于抖著嘴說了一句︰「他,一向如此,從來沒信過什麼人,連師父也從來沒信過。」

我看到卓浪心郁難釋,不管是因為莫名的師門情意還是只為他惋惜林賓的才能功績,總還是對林賓的事難以釋懷,就暗嘆了口氣說︰「你知道他是這樣的人,還想著哪一天他能夠讓諦釋統一天下給百姓個太平日書?我雖然不能說林賓世人唯利的說法完全是錯,但要一個把父母書女之間的關系的都歸為一個利字的人來治天下,我想想都不寒而栗。

更何況,他的新政,他的才情就是真統一了天下又能帶來多久的太平?你是聞名四方的游俠,以往所到之處都是貴人相邀,看到的是貴族們莊園內莊客們的安樂,可你想過沒有?這些莊客都是靠著那些貴族庇護才有的那份安樂,在他們心中恐怕只有自家的主書,而沒有那個逼得他們過不了日書的王,諦釋統一其他四國一路征戰,到時候要有多少自立一方的貴族?

而長此以往國庫沒有足夠的入賬,無論是誰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根本,都要找這些貴族下手,沖突一起變亂即生,倒那時遍布四地又有著自己威望的貴族反起來,亂得怕要比這五國並立的狀況遭上不知多少倍。

林賓為人又太過孤傲狠厲,又心胸過于狹隘,我抓來的戴先生是林賓遍請天下的賢哲之一,林賓把人請來和他們討論治國之道,卻從來沒采納過他們的任何意見,一意孤行,戴先生他們待不住了想走,結果卻發現自己已經被軟禁在諦都,林賓請他根本就是為的一個名。

二十年的時間林賓不是沒發現他新政的弊病,他殺了亶王的弟弟鎮遠王來警告其他貴族不要逾制收聚莊客私兵,卻從來沒想著從自己定的黃綾冊下手解決問題,後來反倒又殺了太後的弟弟右山王來強硬維護自己的新政,想想我們一路上路過諦釋時的情景,就連給我們賣兩個饅頭的不知情老人都能用一個‘資匪類’的罪名給殺了頭,用這麼嚴苛的刑法治民又怎麼可能長久。

諦釋現在看起來兵強國富,卻已經是因為諸多弊病而盛極轉衰了,說諦釋民安,是嚴法壓制之下的民安,說諦釋吏治清明,是他酷法壓制之下的清明,他變法功成是變法之初使諦釋兵強,國庫豐足所帶來的盛譽,如今國庫中收上來的賦稅恐怕早就一年比一年少了,五年前諦釋兵敗漳武,不能說和這全無關系,他卻死撐著不願說自己錯,又是謀外事又是奪聖劍,只不過是為了一己之名、一人之功,哪里有真正想過什麼天下百姓?」

卓浪看著我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短暫的沉默後,青蘭在旁邊輕輕叫了聲「小姐」,我回頭,看到青蘭她們已經圍住了棪鬼等著我表態。和卓浪說的那些情況事理,我以往都時不時的和青蘭她們提一點兒,她們自然不會認認真真的听我剛才的長篇大論,而是很本分的盡著自己的職責,天下以茉為名的除了我再無第二人,如果棪鬼還不明白我是誰那他可真是白痴一個了。

我看了看被環在棪鬼懷里的策兒,無奈的說了句,「你放了策兒,我讓你走。」棪鬼看著我的表情變了好幾變,終于放開了懷中的策兒,策兒一著地就叫著「三師兄」奔他跑了過去,棪鬼卻沒走,而是定定得看著我問了句︰「你,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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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寫的我糾結,又不能長篇大論讓人看的枯燥,還又得把問題說明白點兒,砍了很多東西,已經弄的很簡潔了,要是還看不下去,俺就直接說句,那段話就是把林賓的新政批了體無完膚,把它說成個後患無窮的東西,呼•••••嘆句,俺這文真像依依說的那樣沒什麼人看啊~~~~~~~~哦~~~~~~~俺寫文果然不迎合大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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