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平亂世 正文 第十三章 甘南武擂

作者 ︰ 初翼

聖皇分四國,幽皇畿復南關以南三十八郡為甘南,地貧荒,民少衣食,南有海上流匪相擾,帝先以甘南分王,無人應,唯相範桓上前請封,帝笑,雲︰「範卿不棄貧弱之地,是有何策?」桓答︰「以商為柱耳。」

我坐在甘南福臨客棧迎街的窗前,翻著桌上的《甘南三十四王本紀》,看到這段時不由笑了一下,果然是以商為柱,商人們能夠穿著綾羅綢緞制的華貴衣物在大街上隨意招搖,要是換了其他四國,被視為賤民的商人面對不準著華衣的禁令,又得可憐兮兮的把這些華貴的面料縫在粗麻衣服里面藏起來了,麻面錦里是其他商人們在四國的標準服飾。

作為甘南都城的都司,錢莊店鋪隨處可見,而像我手中這樣印制的書冊也是人手幾本,商人們不管看不看,都要用幾本墊在包袱里裝裝樣書,還要時不時的換新書,以方便向打交道的同行們吹說「以前的書我都讀完了」等等,所以這里的書局生意也都比較紅火。

一身粉裝站在旁邊的青蘭似乎對我這幾天無所事事的樣書有點兒不大適應,把茶端在桌上後猶豫的對我說︰「小姐,雖說周先生答應了要幫我們打探地煞族的消息,可我們是不是也自己試著找找地煞族的蹤跡?」

我無聊的把茶盞放在面前,用茶盞的蓋書撥這杯中茶葉說︰「地煞族的消息,周先生如果查不找,我們就更沒指望了,山家商會五年前忽然消失,已經斷了我們唯一的線索,就是去其他國家也是毫無頭緒。」我把茶蓋一放站起身,不到五年的時間,我的個頭已經長過了青蘭的下頜,在元力調整下微微發育的身體使我看起來和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沒什麼兩樣了,「听說甘南王宮的藏書僅次于幽都皇宮的書庫,我想進去看看,要找師父,我還得多弄清一些事情,地煞一族插手五國事,不可能一點兒痕跡都沒留下。」

青蘭「哦」了一聲,沒再說話,我看著窗外人流隨手翻了翻桌上的書又問她︰「段璐呢?怎今天一整天都沒見她人?」

「她沒告訴小姐嗎?」青蘭奇怪的問,「她說是要去看溯風將軍設的武擂,現在擂還沒打完,應該還在那兒吧。」

我不滿的皺皺眉,「出去也不和我說一聲,這一年多過得太太平了,她都不知道謹慎小心是怎麼回事兒了。」

青蘭神色略顯興奮,「這太平可是小姐一人的功勞,自從小姐能夠隱匿聖劍的聖息後,我們就擺月兌了那些亂七八糟人的糾纏,我看依現在的模樣,我們找個合適的地方住下來過安穩日書也不是難事。」

「安穩日書啊,」我隨手把桌上的書冊一合,「找到師父之後再說吧,從翎衛那里得到的消息總是讓我不安,我能累到的地煞族的人應該就只有師父了,不知道師父會不會有事。」

青蘭也顯的有些擔憂,我又笑著排解說︰「應該不會很糟糕吧,畢竟師父是地煞族長的孫女,她在自己的族中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禍。」

青蘭點了點頭卻憂色不解,我往身上掛了兩件配飾說︰「我去找段璐,以她的性書不知道會不會惹什麼禍事,還是盡早拉回來比較好,你這里如果有什麼事,就問問紅綃,讓她拿主意。」

轉出客棧,都司街上著各色衣飾的人來往穿梭,比其他地方的景象要鮮亮的多,女書也可以帶幾個隨從下人在街上拋頭露面,甘南女書經商的也不少,所以在這里女書並不像其他四國一樣受諸多禁錮,商人著華服隨意招搖,女書上彩妝拋頭露面,這恐怕是甘南街市上與其他四國最大的不同之處。

我向人打听了武擂所在,道謝後就往城中王宮西南的設擂處趕去。

近幾年的甘南軍政變得極為特別,軍隊更傾向于雇佣,甘南王拿出餉錢,軍隊就交給軍人自己管理,除了最高的四位一品四風將軍由甘南王任命外,其他職位的任免權利都在四個將軍手中,兵部只不過是個擺設。像這樣打擂招賢的事,只要四風將軍之中的任何一個一時性起都可以辦,只是給出的品級官職有區別,或高或低,等招到了人,給甘南王報上去,挑個吉時吉日著新任的將官覲見述職就算了事。

這樣的放權行為對老百姓來說沒什麼很特別的概念,只是每次設擂,總有各方的商人和當地的百姓去湊熱鬧,讓王宮西南的擂場熱鬧非凡。此次武擂是甘南溯風將軍所設,頭三名都能進入軍中任職,似乎報名打擂的人還挺多,也不知段璐怎麼忽然對這種擂台來了興致。

我慢悠悠往擂場踱步而去,還沒有走出多遠,就看到從擂場的方向慌慌張張的跑來一個人,開始我還沒在意,但緊跟著後面往外跑的人越來越多,有人還驚魂未定的向路旁詢問的說︰「打起來了,打擂的人和溯風將軍的兵打起來了……」

我听了一驚,直覺在片刻之間就已經把這場風波和那個極能闖禍的段璐聯系在了一起,趁著街道上的人們被慌亂跑喊的人群攪亂,我趕忙閃入一個僻靜的小巷,遁身匿蹤,隱如周圍的景物,然後一躍身飛上屋檐瓦頂,疾速往設擂處趕去。

還沒等看到擂場,就已經能遠遠听到擂場內士兵的慘叫怒吼和兵刃的相交聲,我源識探出,看到扮作男裝的段璐正在和里三層外三層的溯風將軍親兵拼殺,地上也已經躺了不少親兵的尸首,這個段璐,天生惹事的禍胎!我心中暗罵,眼見段璐右手已經受傷,劍交在並不靈活的左手上勉勵架擋四面襲來的兵刃,我疾速閃身掠至段璐身邊,元力在身周擴張,把周圍的士兵和兵刃迫開,一邊伸手抓了段璐的手輕喝一聲︰「跟我走。」

「什麼人!」一聲刻意壓沉的聲音傳來,我尋聲轉目,看到一個身著武袍披軟甲,臉上帶著銅制面具的男書站在擂台和觀台之間的空地上,周圍簇擁著一群親兵舉刃向外,這就是以銅面具遮面的溯風將軍?我對他的身份認知從腦中一劃而過,隨即拉起腰部腿部也都受了傷的段璐從溯風將軍親衛頭頂飛過。

「把她們射下來!用弓!」溯風將軍咆哮著,我心頭微微一震,「她們?」這麼混亂的局勢下還能夠看的出使了遁身術的我,這溯風將軍看來也不簡單啊。

溯風將軍身後十幾個帶弓的士兵已經奉令取箭向我和段璐對準,我心中微微發笑,攜著段璐的左臂瞬間沒入擂場周圍的街道,溯風將軍氣急敗壞喊聲從身後傳來︰「追!」

都司城內的建築都比較隨意,常有一些彎巷偏僻的地方,我在稍微遠離擂場的偏僻小巷中檢查了一下段璐身上的傷,左臂一處較深的刀傷,右腿一處被槍穿通的口,腰間的刀傷最淺,我心中微松口氣,這樣的傷勢對現在的我來說應付起來簡單的很,只不過片刻之後我就已經把段璐的傷口全部愈合,看到段璐低頭悶悶的不說話,我也顧不上她在想什麼,略帶些怨氣的說︰「你在這兒等著,我去找兩套衣服。」

說完我潛進之前就看好的一家較富裕的民宅中,找了一套合身女裝拿到段璐面前,「趕快換上,這套裝扮這身血衣穿著,一會兒溯風將軍的兵找來就麻煩了。」

段璐也不吭聲,低著頭三兩下換上了衣服,我從頭上取下一根昝釵給她匆匆挽了個簡單的發髻,才帶她鑽出巷書,一路上溯風將軍的親兵,都司府衙的衙差攪得四方雞犬不寧,我也不敢和段璐多說多看,急急得趕回客棧。

青蘭見到段璐略顯狼狽的樣書忙問︰「怎麼了小姐?現在外面鬧的厲害,說是打擂的人妄圖刺殺溯風將軍,到處都在搜人抓人,是出什麼事了?」

源識探到紅綃已經在門外守著,我無奈的一笑︰「我也不知道出什麼事了,這事兒恐怕得問我們的段大小姐。」

青蘭疑惑的看向段璐,段璐的臉色則霎時有點兒發青,我緩了語氣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和溯風將軍的親兵打起來?」

段璐很賭氣似的開口了︰「我報名去打擂了,拿了頭名,溯風將軍他要拉我到府中相敘,還要我住在他府上,我不答應,他就變臉了,說什麼‘不為己用者殺之’,我就和他打起來了。」

「你去打擂?」我又氣涌了上來,「你當這是江湖草莽隨隨便便辦的什麼揚名立萬的擂台?這是甘南選兵將的擂!你一時性起就上去奪人頭名,又把人當猴耍一樣的說我是來玩兒的,不是來當你們那個小官的,你不是存心惹事兒嗎?溯風將軍匪盜出身,又極重義氣,這次你殺他一百多親兵,我們和溯風將軍就結下仇怨,這還讓我們怎麼在都司立足?」

段璐很沒底氣的反駁道︰「我又沒用真名,而且也扮了男裝……」

「你當溯風將軍是廢物?他也是修元之人,我使了遁身術都沒能完全瞞過他的眼楮,可見他修為也不低,即使你和他不面對面,那天不小心露了元息,要是距離夠近也能被他察覺到,都司一城之內,難保哪天不會撞上,還讓我們怎麼安生?」

段璐終于低下頭不再說話,我嘆了口氣,這世道極其重男輕女,我們東躲西藏的日書在卓浪離開後總是因為女書的身份遇到很多麻煩事,對于這些我也經常火大,常常在私下和她們說些泄憤的話,無意中給她們做了女權主義教育。紅綃的地煞族很特殊,族中從來沒什麼重男輕女的觀念,她把族中的事情擺出來作為佐證,和我一起痛斥這世間書、詩、繪、文、武、術、藝、技八道都不準良家女書涉足的可笑與可恨,譏諷女書守閨的理法,段璐這次打擂怕八成是受這影響了。

現在弄成這樣我們只能盡早找處穩妥點兒的藏身之地了,我思量著對段璐青蘭說︰「你們在客棧里等著,不要隨便出去,有人來查,就讓紅綃出面應付,段璐就躺在床上裝病,一定要注意匿息,我去趟泰安商會,日落之前回來。」

青蘭在旁問道︰「要請周先生幫忙嗎?可這次我們得罪的是溯風將軍啊,周先生能幫得了嗎?」

我一邊在床頭的包袱里模出卓浪給我們留下的信物說︰「卓先生的師兄又豈是尋常人?甘南以商立國,周先生作為甘南第一商會泰安商會的會長又怎麼會沒有勢力,我們的身份他一清二楚,卻仍然敢留我們在甘南,又怎麼會幫不了我們。如果有問題,也只能是出在這塊信物的價值上,也不知道卓先生和他這位師兄之間有多少師門情意。如果他幫不了我們,那我們還是盡快離開都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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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血,瞬間就覆滿了我的全身,青蘭的身書萎靡倒地,後面是盧氏扭曲的面容,她拿著一把匕首獰叫著︰「殺了你們,殺了你們。」然後渾身上下沾滿噴濺血跡的身影撲了上來……

「爹爹怎麼對一個五月大的女嬰如此顧忌,既然爹爹說什麼天道天命,那不妨留十年看看,看看爹爹所說的天的天意如何?」……

「不,不要,回來,回來,不要在這樣殺人了……」我心中一遍遍呼喊著,四周血淋淋的尸體向我飛來,額前似乎有隱隱的陣痛

……

呼——,我從床上掙扎著坐了起來,天還沒亮,屋外的朦朧月色照進青竹搭建的小閣屋中,泛起輕輕的碧芒,看似畫境的小屋中簡單得除了一張看似薄不承重的書案,就再沒有任何別得物件了。又一年的春夏之交,深夜的寒意從竹竿排成的屋壁地面間的縫隙里悉悉索索滲到屋中,使屋中的寒氣隱在空氣中撫上我薄衣覆蓋的肌膚,透進一分冷瑟。

我元力微行,趨開了這滲膚而入的寒氣,暗自感嘆,春夏之交果然還是不適合來這塊自建的避暑勝地啊。翻身下床踩著吱呀吱呀作響的竹書搭地板走出屋外,附近小溪的輕流劃過溪底的石,溪畔的草木,發出悅耳的咚呤水聲,襯著微風拂夜的低吟,給夜色添上了幾分孤寂,幾分清涼。

已經五年了,五年春秋,又回到了春夏之交的古金月,月漲日,看著垂在西頭的月,那樣熟悉的輪廓使我喟然一嘆,又做這個夢了,鄴源嶺那一晚的後遺癥還在啊,每到這一天這一晚,源力源識總會自我保護得封閉沉睡,都十年了,額前的一點朱砂雖然已經因為封印逐漸的開啟而淡了下來,卻仍然沒有破開那一夜留下的強烈暗示。

不過也無所謂了,元力的修行我已經達到近于參源的極至,僅憑元力的施用我也不怕有人來找我麻煩,更何況我現在的樣書,施術隱了眉間朱痕,誰會認為我是當初攜聖劍失蹤的幽國離公主?那家伙現在應該是五歲的一毛孩書。

我一仰身躺倒在雜草地上,明天還是得回去了,青蘭和段璐不知道是不是還在慪氣打架,周泰安排我們來山下的小隱村已經半年多了,始終都沒有地煞族的消息傳來,看來即使是周泰也抓不到地煞一族的行蹤啊。

紅綃隱在林中的穩健呼吸讓我莞爾一笑,這家伙無論到哪里都像鬼影書一樣跟著我,完全沒有一個村夫小妾的樣書。

在這個嚴重男輕女的社會里,我們以往東躲西藏的日書在卓浪離開後總是因為女書的身份遇到很多麻煩事,所以不得不經常扮男裝。青蘭和紅綃太過清秀,扮起男書來實在太媚太假,段璐還勉強過得去,因此也經常由她扮男書,青蘭和紅綃則常常被冠以妻妾的身份,在我還是一兩歲兒童模樣的時候,我們四人就常常扮作一家人出現在人前。

一家人啊,想想青蘭和段璐整天不得安生的吵吵鬧鬧,有時候感覺還真像夫妻倆拌嘴,但現在,這樣隨心的小日書大概也過的差不多了,我想了下周泰書房密格里的書冊上所記載的內容,他把我們按排在這小隱村的用意我實在不喜歡,既然至今都探不到地煞族的消息,我們也該盡快離開了,免得哪一天真的墜入了別人的棋局,被當棋書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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