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年十月四日周五。
早上程飛按照張平亞說的照紙條上留的地址打了個電話。這個電話是葛洲壩水泥廠駐武漢辦事處的電話鈴聲響了很久才有人接電話︰「喂找哪位？」
「請問程國雄在嗎？或者孟文芝？」
「不在他們早上就出去了請問你是哪位？」
「哦我是他們的兒子找他們有點事情。」
「程飛呀！」那邊的聲音頓時熱情起來「你爸媽早上就回荊門去了廠里有急事找他們現在估計已經出武漢市了。對了他們給你留了一封信就在我手邊上。你過來拿吧！」
「啊？回去了？」程飛的心里頓時空落落的想好的話沒機會說出口「那封信……我現在……現在恐怕沒有時間過來拿呀！要不……」程飛猶豫了片刻「要不您念給我听吧？」
「這怎麼行！」那人趕緊拒絕「這是私人信件我可不能拆！」
「我讓您拆還不成嗎？」程飛急了他現在就想知道信里面寫的是什麼但是上午要進行訓練下午就要比賽了現在來回一趟漢口至少也要三個小時！
「不行不行！我可沒膽量拆程廠長的信！」那人堅決不同意「你還是過來拿吧！」
沒等程飛回話那人竟然掛了電話。
程飛急匆匆地找到了張平亞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張平亞沉吟片刻說道︰「你趕緊去一趟把信拿到手你知道地址和該坐的公汽吧？現在還早才九點鐘中午能趕回來就可以了。」
「可是那我就不能參加訓練了！」程飛說道。
「你過來後還有熱身的時間」張平亞決然說道「難道你不想知道信里寫了什麼嗎？要是心里有掛念怎麼打好比賽呢？趕緊去吧再耽誤下去就真的沒時間了！」
程飛答應了一聲到招待所里取了一些零錢帶上寫有地址的紙條匆匆走出門去。張平亞看著程飛漸漸消失的背影嘆了口氣然後喊道︰「都準備好了嗎？走了到體育館去！」
從武昌到漢口需要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因為武漢是國內僅有的幾個大城市這讓程飛心急如焚他從來沒坐過過半個小時的車程這一下可讓他見識到了什麼叫做大武漢了。
無暇顧及四周的風景程飛按照紙條上留的地址一路打听很順利地找到了葛洲壩水泥廠駐武漢辦事處在那里接電話的老頭和善地接待了他並且遞給他一封信。信上是父親熟悉的字體寫著的︰「程飛親啟」。
程飛匆匆說了聲「謝謝」就跑了出去。他沒時間再耽誤了。
飛馳的公汽上程飛打開了信認真的讀了起來。
「親愛的兒子昨天晚上你們的張教練給我們打了電話我們一整夜都沒有睡一直在談論著你小時候的事情談論著你上學的時候。我們這才現原來我們和你之間的代溝都是因為缺乏溝通……」
「在教育的問題上我們確實犯了錯。從小你就是我們的驕傲學習上從來都不讓我們操心但是一直以來我們之間的關系都很僵我們能夠感覺到你對我們有一種很深的埋怨甚至是恨……爸爸媽媽想告訴你我們錯了我們很想改只是不知道怎麼樣去改張教練的話可以說點亮了一盞明燈……」
「我們本來打算今天去看你打籃球但是臨時廠里又有急事沒辦法我們只有匆匆忙忙地走了都沒來得及跟你道一聲別。說心里話兒子你已經夠優秀了今天能代表葛洲壩六中來武漢打全國性的比賽更加證明你的優秀我們由衷地為你感到高興！你長大了是該有自己思想的時候有自己選擇的時候了人生哪得幾回搏我們都為你加油！順便說一句兒子你現在很帥啊……」
程飛的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滴在信紙上浸透了他的心。旁邊的阿姨看到了不知道這個相貌清秀的孩子生了什麼事情好心地遞來一張紙巾。
「謝謝。」
他心中的堅冰似乎在悄然融化……
*******************
「程飛你來了！」游騎兵們看到程飛走進食堂紛紛招呼他。
程飛笑著揮揮手走過來楊聰跑過去幫他打了一份飯菜。程飛呼啦嘩啦地吃著狼吞虎咽仿佛很久沒有吃到好東西似的。張平亞看著他樂得臉上笑開了花。
「你……餓鬼附體了吧？」劉俊鋒瞪著他「沒見過你吃得這麼猛的啊？」
「心情好自然就吃得好！」張平亞哈哈笑道。
「是！」程飛也笑了起來。他們心有靈犀其他人自然莫名其妙。
不到五分鐘程飛就把飯菜扒拉到嘴里了然後一抹嘴巴站了起來「走！訓練去！」
「我靠！你是不是真的有鬼上身了？」劉俊鋒說道「才吃完飯就跑去訓練你不怕胃下垂我還怕呢！老子本來就瘦胃再出問題老子還活不活啊？」
大家都笑了起來。張平亞揮手示意程飛坐下「別慌還有時間現在最重要的是休息補充體力。剛吃完就劇烈運動可是大忌美國的運動員要是這麼干會被罰款的！」
他們吃完了飯說說笑笑地朝招待所走去。張平亞特意營造出一個輕松的氛圍盡量不要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在幾個小時後的比賽上他相信只有放輕松才能揮出球員的真實水平。
剛進招待所的門王寶江差點和程飛撞了個滿懷︰「喲！你們回來了程飛正找你呢！」
「怎麼有人找我？」程飛驚訝地問道。
「不是有人是有一群人！你肯定猜不到是誰！」王寶江面帶喜色帶著大家走進房間。
真有一群人三三兩兩坐在王寶江的房間里。程飛眼前一亮。
「吳老師！星子！大馬！你們怎麼都來了！」程飛都叫不過來名字了。
房間里頓時熱鬧起來。游騎兵們也都紛紛上前和這些曾經的陪練打招呼。
「哎呀程飛你胖了嘛這里伙食不錯啊哈哈！」星子高聲笑道。
大馬拍著程飛的肩膀︰「小伙子太厲害了我听說你們把荊門市的冠軍打得滿地找牙！」
王寶江指著吳忠民朝張平亞介紹道︰「這是我的老朋友有名的楚地第一投手程飛那一手漂亮的投籃功夫全都是我這位老兄教出來的呀！」
張平亞笑著與吳忠民握手︰「幸會！幸會！」
吳忠民笑得眼角的魚尾紋格外分明他的目光落在程飛身上笑道︰「程飛呀我們這次來武漢就是專程來給你們加油的！現在全廠人都知道你們的事跡了佩服得很呢！听說今天要打的是襄樊四中我們幾個一商議過來給你們加油來了！」
「這麼強勢的拉拉隊待遇可夠高的呀！」鄧亮笑道。
呼啦啦的一大群人擠滿了整個房間相互間噓寒問暖好不愉快。
不久吳忠民他們說不打擾游騎兵熱身便直接先去了比賽場地佔位置——今天這場比賽就設在上次程飛去過的武漢大學籃球館距離這里也不遠。程飛他們也趕緊到武漢理工大學的籃球館去進行熱身練習還有不到三個小時比賽就要開始了。
在去往籃球館的路上程飛突然悶哼一聲捂著心髒的位置痛苦地倒在地上！
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大家七手八腳的扶起了程飛張平亞的眼里盡是難以置信不停地問道︰「你哪兒不舒服？怎麼回事？感覺怎麼樣？」
程飛痛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他以前身體有什麼毛病嗎？心髒的位置呢？」張平亞急切地問道。
「沒有啊！」楊聰也頗為奇怪「他就是比較容易生病什麼燒感冒的從來沒有這種情況出現。體檢的時候心髒也沒有毛病啊！」
「那就奇怪了！」張平亞面露疑惑。
很快程飛的臉頰就恢復了血色他松開緊皺的雙眉呼吸也重歸平靜。他模了模心髒的位置那里還隱隱作痛但是已經過去了。他搖搖頭說道︰「怎麼搞的？」
「你到底感覺怎麼樣？」張平亞問道。
「就是心那塊突然間很疼疼得受不了」程飛回憶道「但是現在幾乎沒感覺了。」
「那就好！」王寶江說道「要是再有問題一定要告訴我們！」
「嗯！」程飛笑著朝大家擺擺手「我沒事好著呢！」
劉俊鋒松了口氣說道︰「肯定是剛才吃快了餓鬼上身就是有影響啊……」
笑聲中程飛感覺心情異常沉重怎麼也提不起精神來。難道心髒真的出問題了程飛搖搖頭不願往下想強打精神走向球場。
******************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王寶江不時緊張地瞟一瞟手表。
游騎兵們的額頭上都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周身的熱量燃燒起來這就達到了張平亞所要的熱身效果。王寶江看到程飛訓練很認真也沒有再出意外狀況心里總算暫時放下了一塊大石頭。
「三點半了……」王寶江低聲說道。
正在投籃的程飛輕輕地喘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籃球。大家都望著張平亞。半個小時後就要對陣前所未有的級強敵沒人會不緊張。不緊張就意味著徹底的放棄而游騎兵們從來就不曾放棄過任何比賽即便是當時與校隊打的那一場實力懸殊的比賽。
張平亞看看手表臉色非常平靜「好熱身到此為止我們出！」
一群人魚貫而出簡單地擦了擦汗就拿上早已準備好的包裹登上了學校的大巴。大巴的司機也知道今天學生們要打的是一場非常艱苦的比賽特意走下車挨個拍著他們的肩膀給游騎兵們鼓勁加油。
大巴啟動開往距離不過幾公里的武漢大學。盡管大武漢的街道上車水馬龍但最多只要十來分鐘就能抵達目的地。
車上寂然無聲張平亞皺眉沉思游騎兵們則都望著窗外。他們的表情看似無所謂實則非常緊張。程飛不禁想起了張蕭笛他們宜昌市一中輸了襄樊四中七十多分足以證明對手的可怕如果把勝利的希望寄托在張教練的戰術上也不現實畢竟戰術是以實力為基礎的而且對方的教練既然經歷過那麼多場比賽不可能跟業余教練一樣毫無對策再者游騎兵的執行力遇上了如此強勁的對手能揮幾成也是相當難說……
游騎兵唯一能夠依仗的就是他們的靈動與默契。對于襄樊四中而言這支葛洲壩六中的球隊根本不值一提也可能產生輕敵的心理而且一點兒也不了解。只有打他們個出其不意才行。
程飛閉上眼楮張平亞的十幾種戰術在他的腦海里演練起來。張平亞所設計的戰術多時針對襄樊四中的而且總是以程飛起最後給程飛創造最好的機會。顯然程飛成為了這場比賽的關鍵人物如果說葛洲壩六中是一匹黑馬程飛就是黑馬當中的黑馬。
很快大巴駛進了武漢大學的校園在「未名湖」左轉拐上了景色怡人的櫻花大道接著再左拐便停在了那天程飛曾經來過的、武漢大學籃球館的門前。
車一停他們都大吃一驚！
籃球館門前的小空地上幾乎擠滿了黑壓壓的人群原來那邊已經停了一輛大巴程飛看得真切一群身穿紫色球衣的高大球員正從巴士上走下來。正是襄樊四中校隊。
現場來看襄樊四中的人數之多遠遠乎程飛的想象這簡直不是來看高中生球賽的是來迎接國家隊比賽的！更令人吃驚的是不光是人多連拿著攝像機和話筒的記者都有好幾名他們一見到襄樊四中的大巴就跑了上去搶在最前面攝錄！
人群當中程飛看到了那個劉科。這個高一新生完全不像其他隊員那麼低調他意氣風興致高漲不斷地朝著人群揮手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程飛他們站在人群外面無人理會默然地看著那些在鮮花和歡呼簇擁中艱難前進的高中籃球明星們。兩方待遇可謂天差地別。
這也正常全國高中生籃球聯賽本來關注度普遍不高但是幾支強隊還是能吸引媒體注意的尤其是籃球強校的襄樊四中從這支校隊走出去的球員都是名聲赫赫。不僅媒體關注各個素來看重體育成績的大學也都在關注。
「那邊也來了！」不知有誰喊了一聲。他們很多都不知道襄樊四中對陣的對手來自哪里仿佛這並不重要只用「那邊」來代替。一部分人回頭看了看並沒有在意。
游騎兵們看到這陣勢傻站在原地沒動沒想到有一名記者擠出了人群徑直走過來把話筒遞到了王寶江的嘴邊︰「你好請問你們在這一輪對戰老牌冠軍強隊襄樊四中心里作何感想？會不會很緊張？有什麼什麼打算？」
王寶江倒是老練笑道︰「當然會緊張我們也不想這麼早就踫到這麼強的對手。但是既來之則安之我們會全力以赴盡最大的努力。」
那名記者居然笑出聲來︰「全力以赴也贏不了比賽這是所有與襄樊四中交鋒過的球隊的結局不知道你們湖南大學附中有沒有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
「啊？」王寶江一愣「湖南大學附中？」
「你們不是湖南大學附中校隊嗎？」那名記者也是一愣。
張平亞突然冷冷地說道︰「你說的那支球隊前天就回家吃飯去了。我們是宜昌市葛洲壩六中校隊請你們搞清楚狀況再過來采訪！」
「啊？」那名記者糊涂了「宜昌市的球隊不是第一輪就淘汰了嗎？」
張平亞冷哼一聲擺擺手︰「我們進去比賽快開始了別浪費時間搞些八卦的東西！」
游騎兵們忍住笑跟著張平亞擠過人群留下那名記者還在愣愣地自言自語︰「葛洲壩六中？明明是湖南大學附中才對啊怎麼回事？」
一進球館程飛更是吃了一驚前天來看的時候還是破爛簡陋的球館今天居然掛上了豪華的記分牌在一排主席台上坐著不知道哪里來的人都是領導派頭。里面更是人山人海還有各種什麼「襄樊四中無敵向前沖」之類的標語。
正在程飛東張西望的時候突然從音箱里傳出洪亮的聲音︰「請觀眾保持秩序比賽就快開始了。今天是全國高中生籃球聯賽華中地區第三輪比賽由襄樊四中對陣……」那人停頓片刻似乎在辨認名字「葛洲壩六中！」
頓時一陣山呼海嘯傳來幾乎掀起了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