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秘術 正文 第四章 火葬場

作者 ︰ 潘高嶺

時間過的真快,轉眼間到了1985年。[]這一年國內國外發生了許多大事,也難以盡述,但在我身上發生的事卻不能不敘述一下。那一年我已經三十二歲了,連個女朋友也沒談上。心灰意冷之下,已經打算找個農村姑娘結婚算了。不料天有不測風雲,連這個願望還沒實現,生活就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我所在的化工廠是個國營單位,本來捧的是鐵飯碗,誰知道改革的大潮一來,要自負盈虧了。那時侯還沒有破產一說,但效益和工資掛鉤,我們廠就慘了。我的工資幾乎去了一半,除了平時花銷,幾乎一個子不剩,拿什麼娶媳婦呀。北京那個姓崔的小子在舞台上唱著《一無所有》掙大錢的時候,我卻是真的一無所有了。錢是英雄膽,身上沒了錢,交際圈自然也變窄了,朋友里也就剩下了一個張鐵嘴。你別說,這時候的張鐵嘴已不比往日,政府對他們這行當已經放任自流,張鐵嘴混得比我們這些國家工人風光多了,用他的話說,腰里叮當響,就是不缺錢。他算命打卦的錢有時比我一個月的工資還多,***這是什麼世道啊,正該他們牛鬼蛇神得意,真是運去黃金失色,時來頑鐵生金。張鐵嘴見我落魄,倒也很講義氣,每逢酒場就把我叫上,借酒消愁愁更愁,酒入愁腸,每次我都喝得酩酊大醉。本來以為人生就這樣下去了,不料緊接著發生的一件刑事大案讓張鐵嘴和我聲名大震,從此改變了我的人生方向。

我們化工廠有一名女工,叫李愛菊,年齡較小,那時還不到二十歲。她家離化工廠較遠,大約有十華里的路程。因為在她家和化工廠之間有一座火葬場,一旦天黑她會害怕,所以她每天下班後就立刻騎著自行車回家,從不敢耽誤。有一天早晨,她的父母突然找到我們廠部,說他們閨女昨晚上沒有歸家。廠里也急了,問問當時一起下班的女工,都說親眼看見李愛菊騎車回去了。年輕姑娘愛臭美,她買的那輛永久牌自行車很時髦,大家不會認錯人的。她的父母當場就哭了,愛菊回家一向很準時,整夜沒回,一定出事了。公安局接到報案後把我們化工廠翻了個底朝天,首先懷疑情殺,把我們廠的大小青年都一一訊問,象我這樣的大齡男青年都成了重點懷疑對象。[]我那個氣呀,我認識她李愛菊是誰啊。公安局很賣力,忙碌了十多天,排除了一條條線索,最後卻一籌莫展。這李愛菊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上哪兒找去?事情眼看就要變成懸案,李愛菊的父母不依不饒,天天到公安局和廠部吵鬧,搞得大家都心煩意亂。有人說李愛菊這妞怕是跟哪個相好的私奔了,也有人說可能被人販子拐賣了也說不定,但都沒有什麼證據。這件事發生有十多天了,在一次酒後張鐵嘴向我打听我這件事,原來化工廠女工神秘失蹤一事早已在縣城里傳得沸沸揚揚的了。

「老夫早已判斷,這姑娘一定在火葬場出事」張鐵嘴神秘地趴在我的耳邊說「此事千真萬確,只是不宜聲張。」

「什麼不宜聲張?盡是閑扯淡」張鐵嘴滿嘴的酒氣燻得我差點嘔吐。沒有證據你怎可信口雌黃?小心火葬場職工抓你去火葬。人家公安局也早就懷疑到了,已經把火葬場的工作人員全部過篩了幾遍,沒有發現任何問題哪。這小妞就這樣人間蒸發了,可惜啊,早知道那輛永久車送給我多好,也是一件大人情,我感嘆道。

張鐵嘴嘿嘿笑了幾聲。我看他笑得詭秘,想起當年王二蛛的事情,突然間有了一個主意,這主意雖然有點荒誕不經,但聊勝于無,不如就試上一試。

張鐵嘴听完我的主意後卻連連搖頭。他說自己雖然能拘人魂魄,但那是拘的活人,尚且功力不足,至于死人魂魄卻從未試過,能不能喚回他也不清楚。我說既然不清楚就要弄明白,何況弄清工人姐妹的生死本身就是我們義不容辭的義務呢。你要是不願干,我就到公安局去告發,說你是裝神弄鬼老騙子。

張鐵嘴不吃我這一套,說現在政策早放寬了,地富反壞右都摘帽多年了,他一個算命打卦的妨礙政府啥地方了?自食其力,自力更生光榮呢。我說我才不那麼傻,要告我就告你能拘人魂魄,告你藏了一套鬼書。你要是進去可就別想再出來了,你想啊,哪天你要是不高興了,拘幾個中央領導玩玩,多危險哪?

張鐵嘴一下子蔫了,想了半天只好答應了我的要求。不過他恨恨地說即便拘來魂魄又能怎樣,新鬼不入人身,無法開口說話。我問何謂新鬼,張鐵嘴說人死後須過五七,五七後才能回家探看。亡魂初次回家,應在每夜丑時。李愛菊這妞尚不到五七,無法確定亡魂方位。我說你不是確定在火葬場附近嗎,今夜咱們就前去作法,萬一探明真相,也算為人民立下奇功一件。

說干就干。張鐵嘴現炒現賣,又回到家里找到天書翻看了半天。熟悉招魂程序後,便和我一起到集上買了一只大公雞。我問買公雞干什麼,張鐵嘴說這公雞又叫引魂雞,新鬼不能上人身,但可以上這雞身。以前我們這里的殯葬風俗,孝子前頭必有人手提公雞開道,最後在墳頭殺雞撒血,公雞能夠引魂,將死者的魂魄引進墳墓,我還一直以為是封建迷信呢,原來還是有來歷的。我說李愛菊是個姑娘家,咱們應該買個小母雞才對啊,張鐵嘴翻翻眼沒有理睬我。

這天晚上,正是月白風清,本來是個很讓人遐意的晚上。遠處街道上成群的青年男女正在跳新興的迪斯科。那時侯這種舞蹈非常流行,有首打油詩專門形容說「大姑娘,十八歲,參加城里跳舞隊,跳什麼舞?迪斯科舞,跳起舞來扭」,一方面形容這種舞蹈的姿態,另一方面也說明這種舞蹈當年確實熱得不行。我和張鐵嘴這時候正從黃土大路上下來,深一腳淺一腳地沿著小路走向火葬場。火葬場離大路足有一公里遠,四周野草叢生,不時有蛤嫫或青蛙之類的小動物在我們腳邊經過。由于怕別人發現,到了火葬場附近的一塊空地上我們就停住了。這幾年政府大力提倡火葬,雖還沒有強制,但大家都認識到了火葬的好處,又干淨又衛生,所以接受很快,火葬場生意出奇的好,到晚上焚尸爐的煙囪還在不停的向外冒煙。不過事主一般不會在晚上送尸的,所以一到晚上,火葬場只留有幾個工作人員,顯得很清淨。

張鐵嘴用粉筆在那塊空地中間畫了個白圈,吩咐我割開雞冠,把雞冠血撒了幾滴在那個白圈里,就坐在地上念念有詞。我提著公雞,離開他幾步,坐在一個長滿雜草的土壟上。時間已到了深夜,大概快到了丑時了吧,遠處依然燈火通明,依稀還有舞蹈的伴奏聲傳來。我突然有些後悔,要不是干這事,興許現在自己也正在那里跳舞,又或許撞到桃花運也未可知。李愛菊這小姑娘,要不是遇到什麼禍事,怕也正在跳迪斯科吧。

我正在那里胡思亂想,張鐵嘴突然間跑了過來,他一把搶過我手里的公雞,用一塊紅布快速的包住,對著我低聲說「來了,快走!」。

天沒亮的時候,我們趕到了張鐵嘴的家。內室里煙霧繚繞,張鐵嘴走之前已經在屋里燒了七注高香。剛進內室,張鐵嘴就把紅布扯掉了,緊接著把公雞扔了起來。那只公雞撲稜著翅膀,一頭栽倒在地面上掙命,這時候突然間從雞嘴里發出了一個細小的人聲。仔細听,听得出來,叫得是「米粒」「米粒」,連叫七聲,那只公雞就萎蔫下去了。

我和張鐵嘴都呆住了。「米粒」「米粒」,這是什麼意思?忙了一夜弄出這個結果,我們兩人都有些垂頭喪氣。我埋怨張鐵嘴不學無術,非要弄個大公雞來引魂,這下可好,李愛菊的魂沒引來,大公雞的魂魄倒跑來找你算帳了,雞不是最愛吃米粒麼?張鐵嘴分辯說,這哪里是大公雞的魂魄,分明就是那小姑娘的聲音,雞能說人話麼?我一想也是,興許這「米粒」就是殺害她的仇人的名字,雖然這名字怪特別,但農村人叫「狗蛋」「毛驢」的不也有麼?

不管怎麼說,總算還是有收獲的,我和張鐵嘴又高興起來。張鐵嘴把那只公雞褪去毛,放上辣椒炒了一大盤菜,又找出一瓶老白干,哥倆美美地吃了一頓。吃飯的時候我們已經商議好了,天亮後我去上班,張鐵嘴今天不出算命攤,到火葬場查職工的花名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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