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端陽(五月十五)這天古成竹和聶景紅一早去了虎坪公社大姐家。成竹本不想去怕扣工分。成蘭勸說︰水不攪不混人不走不親。應該給大姐打（拜）端陽節還禮——仲江已經來過了；也應讓景紅去認認親知道大姐家住什麼地方；順便趕一下虎坪（場）——
下午收工較早收工時古成旺在地里通知晚上早點吃飯後去他家開會每家的主要勞動力必須參加。會議內容他沒有說。由于上面沒有來人肯定不會是學習什麼文件傳達什麼精神。加之開春以來的醞釀大家都已心知肚明——在古家寨猶如暗流涌動的包產到戶事宜進入了實質階段。現在將再次討論承包協議沒有意見就簽訂每戶的田土承包合同。顏河義夫妻倆沒有像往常那樣收工後還要去砍柴、割草不到天黑不進屋吃完晚飯喂過豬食常常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寨上的人常說他家是「夜飯夜飯要等鬼叫喚」。夫妻倆吃過晚飯成蘭吩咐仲江將豬食煮熟後半桶半桶地提到豬圈倒進豬槽。夫妻倆到達古成旺家時院壩和階檐坎以及大門邊的磨子上都坐滿了人。男人多數打著赤膊叭嗒叭嗒地抽著旱煙；女人多數納著鞋底三三兩兩交頭接耳拉家常。夫妻倆在院壩邊的石牆上坐下時潔白如銀的圓月升上了青龍山許多星星閃爍在西邊尉藍的天庭；不時吹來的晚風漸漸驅趕著白天的悶熱——
古成旺光著上身在院壩走了一圈後坐在別人讓出的條凳上將抽完煙的煙鍋放在趿著的布鞋尖瞌了瞌說︰「除了不該來的大家都來了我們馬上開會。今天這個會不比往常為什麼要開呢？關系到我們以後有沒有飯吃的問題。」大家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都靜靜地耐心听著——
「大家都知道上面說的三年自然災害其實沒有去年天干凶為什麼死了那麼多人？那都是把人‘捆死’了。去年大天干過了那兩年為什麼現在沒有餓死人？是我們每家都有了幾分自留地是沒有再搞大集體食堂是我們沒有向上面報空倉是我們搞了副業是……嗯？總之只要讓我們有出力的地方我們就不會餓死。大家想嘛田里不得收有土里秋季不得收有冬季水稻玉米不得收可以栽紅苕點麥子兩季洋芋蕎子不可能一季都不得收吧？還有你不得收別家可能還有存糧借給你。現在的問題是再像這樣下去生產隊一船拖有些偷奸躲懶的人出工不出力就像薅草打鬧時所唱︰薅草薅個貓蓋屎夾窩草用腳去刨。勤快的人有意見懶漢還說他做得最多。開春以來我分別征求了大家的意見都贊成包產到戶都說是驢子是馬拉出來遛遛……」——
「上面現後怎麼辦？那是走資本主義道路啊罪名可不小。」隊會計古成林將大家的擔心說了出來。他這一說大家嗡嗡地議論開了——
「大家不要鬧听我講。」古成旺打斷了大家的議論——
「先我們要想辦法不要讓上面現。據我一個親戚講德江縣長豐區譚家山從1961年下半年起一直是明集體暗中包產到戶。我們這里也是山高皇帝遠你不講他不講我不講誰也不會知道！」古成旺吐了一泡口水繼續說「公社的人一年來不了幾次。為了防他們大家每天眼楮放亮點看到他們來了就打鑼集中喊出工做活路。萬一被現了大家共同承擔我怕他們不準我們當農民了不成？怕他們把我們修地球的球籍開除了不成？」——
大家一陣哄笑。「生產隊萬一有人告呢？」古成林繼續問——
「我們今天晚上就是要商量這個事。我們已擬了一個協議大家在上面蓋手印誰講出去大家就找他扯皮。」古成旺看著古成林說「成林你把協議拿出來先給大家念一遍。」——
古成林從上衣口袋里模出一張皺巴巴的作業本紙低頭挨近磨子上的煤油燈念道︰——
古家寨生產隊承包協議——
經生產隊全體隊員商量大家同意按以下內容包產到戶︰——
一、各戶按現有人口分田土田土按水源好壞搭配——
二、上交生產隊的任務。根據大隊分給生產隊征訂購任務的多少按田土多少分擔——
三、耕牛分給各家喂養但仍屬集體財產——
四、承包到戶後耕種時間和品種由各戶自行安排所需種子、肥料等也由各自承擔——
五、凡將田土撂荒的由生產隊將收回轉包給他人——
六、如遇天災**仍象以往一樣按困難程度評供應救濟——
七、此協議自全隊各家主要勞力蓋章或手印後生效。如有反悔或告密者死兒絕女——
一九七三年古歷五月十六日——
古成林指著協議說︰「如果大家沒有意見每戶來一人蓋章。沒有章的由我寫上名字在名字上打手印。如果都蓋了我們再談下文。」——
古成林先蓋了章接著全寨36名男子圍過來先後蓋章或打了手印——
大家坐回原位後古成旺說︰「我和成林以及幾位老年人結合這些年來的收成將各丘田土的產量進行了估產。根據估產情況給各家各戶填了一份合同草稿。待會成林逐家逐戶地念全部念完了大家都沒有意見的話蓋章或打手印就算生效了。這里給大家說明一下這次包產到戶由于不好搭配只能是大平小不平大家不要太認真了。比如有的水源雖然不好但產估得低只要多鏵兩遍及時關水防旱起碼要比估產高出一兩倍。」古成旺叭嗒叭嗒抽兩口煙吐了一泡口水又說「今年生產隊種的糧食就由各家各戶收割。公余糧要先交到生產隊收齊後等糧站來收購時統一挑去。」——
古成林開始逐家逐戶念承包人口承包的地名共多少挑稻谷多少挑苞谷多少公余糧任務。看到念得慢古成蘭喊顏河義回去看看兩個小孩睡沒有再看看門關沒關防狗進去翻甑子——
由于承包合同總體做到了大平小不平古成林念到一半多了都沒有人反對。後來他念完一戶只是例行公事問一聲「有意見沒有」還未听到回答又開始念下一戶了。當念到顏河義家的人口時古成蘭就打斷了他的話︰「他舅舅我們家是幾口人？」——
古成林轉回頭看了古成蘭一眼回答︰「5人。」——
「哪幾個？」——
(第6章體驗生存6、包產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