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記 四十三章

作者 ︰ 唐觀水

淡梅被他拉著跌坐在了榻沿,抬眼望去,見他正看著自己,面上雖帶了笑意,只那笑看著就是有些勉強,口氣里听著更是遮也遮不住的一股醋酸意。想他一個老大不小平日里看著也一般正經的男人,竟會和一株牡丹這樣計較,心中一時也不知道是什麼感覺,怔了片刻,忍不住嘆了口氣低聲道︰「你曉得我兩個不大投緣,何苦還這般扭了我過來……」

「處多了自然就投緣了。」

徐進嶸應聲打斷了她話,微微挑了下眉。神情已是恢復了自然。

淡梅一時無言以對,只得月兌去了自己外衣放好,這才爬到了床榻里側躺了下去。他下去吹滅了燭火復又上榻,艙里便暗黑了下來。

船此時應該還在隨水而去,只平穩得感覺不到一絲晃動,只在耳邊間或傳來幾下撥水時發出的槳聲,在靜謐的夜里听起來分外清晰。

兩人並頭而臥,淡梅覺他伸手過來攬住了自己腰身,似要將她往他身側靠過去,便微微用力抵住了。

徐進嶸覺她不願靠過來,自己便挪了些進去,待兩人身子相貼了,這才模索用自己手包握住了她手引到胸口,嘴唇貼近她耳邊道︰「你今晚想是被我嚇到了,我不會再動你。你手腳模著都冰涼的,靠著我好早些暖起來。」

他說話聲音異常的低沉柔和,讓淡梅有些錯愕。一雙手剛觸到他衣衫之下的胸膛,立刻便覺得了陣暖意。雖像靠近了個暖爐,甚是舒服,只心里總覺著別扭,剛想抽出手,他已是伸臂移到了她後背,隔著層衣服輕拍了起來,一下下地像在安撫她。

淡梅被他輕拍著,聞著他身上有些熟悉的醇爽氣味,繃了許久的身子終是放松了下來,額頭抵著他下巴,慢慢睡了過去。第二日一早醒來,盯著艙頂茫然了片刻,記起了昨夜發生的事情,才意識到自己如今已是躺在了一艘東去的船艙之中了。微微側頭,見身邊榻上已是人空,徐進嶸不知何時起身了。

昨夜只是就著燭火匆匆掃了下艙室,沒瞧得十分清楚,現在借了兩邊船舷上開著的窗戶之中透進的明媚陽光看去,才見到臥榻過去的一側艙壁上還有扇門,正半開著。起身過去一看,原來是個供洗浴方便用的艙室,里面不知何時已是送進了一大壺的熱水,壺口還冒著熱氣。

淡梅洗漱完畢穿了衣裳,繞過屏風到了前艙,仍不見徐進嶸,便過去推開了艙門,一陣寒風立時迎面撲了過來,眼楮也被雪後初晴放出的陽光刺得一時有些睜不開。微微眯了下眼,才見此處是個野渡口,岸上積雪仍很深厚,遠處幾間農舍,瞧著應是城外附近的一個村莊。許是天寒又一大早的緣故,附近也不大見人走動。船已是停靠在有些殘舊的埠頭,邊上並排泊了另條大小差不多的船,想來是昨夜一直跟隨在後的。

淡梅還在張望,便看見徐進嶸從邊上那條船艙里出來,身後跟著個婦人,瞧著似是船公家的婆娘。手上托了個托盤,上面是熱氣騰騰的早飯。

船娘進了船艙,動作麻利地擺好了碗碟飯菜便退了出去。

「出來得急,東西沒預備全。這些都還是到岸上莊子里的農戶家中買過來叫船娘燒的。連個伺候你的人也沒有,委屈你了。今日我們行得慢些,等後面的船趕過來,往後就好了。」

徐進嶸坐在了淡梅對面,見她眼楮看著桌上早餐,以為嫌棄粗陋,便解釋道。

淡梅哪里是嫌棄吃食差,見桌上一碟醋拌海米筍脯,一碟糟蘿卜,一碟肉末蒸菜干,一籠蒸面饅頭,那粥雖是小米粥,卻也熱氣騰騰的,一下便覺饑腸轆轆,拿了筷子便吃了起來。

徐進嶸見她吃得香,並無嫌棄之意,微微笑了下,自己也是低頭吃了起來。

用過了早飯撤了下去,兩船的船公便扯帆繼續東進了。淡梅坐在條鋪了緞墊的春凳上,扭著身子趴在船舷窗前看著岸邊風景,見野地積雪厚重,莽莽蒼蒼地入目一片雪白,岸上老樹枯枝間不時有寒鴉在撲稜展翅,濺落下枝頭的簌簌殘雪。河道寬闊,雖時候還很早,但身邊已經不時可見三五船只扯帆而過。

這般的景象平日難得一見,頗有幾分野趣。淡梅看了一會,听見艙門開啟的聲音,轉頭看是徐進嶸彎腰進來了,徑直到了她身邊坐下,把窗噗一下閉合了,順勢便坐到了她身邊。

「今日船上只你一人,我便都留下來陪你。待慧姐幾個趕上了,有她們作陪,我白日里便改走陸路,你覺著可好?」

淡梅曉得他那些個隨從有幾個昨夜在後面那條船上,其余應該都在附近路上跟著。本來還正有些犯愁接下來的一兩個月里要和他晝夜相對共處一室。現在听他這麼一說,哪里還會說不好,急忙點頭。

徐進嶸低頭看她一眼,笑道︰「我白日走陸路,前面若有好的客棧,晚間便接你們一道上岸去住,省得都悶船上厭煩。若無,我便上船陪你過夜,免得你埋怨總見不著我,叫你想念。」

他臉皮倒夠厚的,這樣的話說起來都面不改色的,饒是淡梅並無笑的心思,也是被他最後一句給勾得有些啼笑皆非。

「自我三天前從應天府回來到此刻,總算見著你給我露出個笑臉了。真當是不容易。」

徐進嶸伸手將她摟到了自己懷里,下巴蹭著她額頭,半真半假地笑道。

淡梅卻是被他言語提醒了,想起之前那日自己听聞他從應天府回了,一下馬車就滿心歡喜地跑去書房找他,不料卻被他兜頭兜腦一潑的冷水。若非自己後來發狠,而是原來那個會選擇懸梁自盡的文淡梅,到現在事情不定還怎樣。想起他昨夜不由分說強行擄了自己上船,如今只言片語間還是絲毫听不出半點的悔意,心中微微有些不快,便把頭後仰避開了他下巴,這才淡淡道︰「我笑不笑又有什麼打緊?你仔細收好你的寶貝,往後莫再被人惦記才是正理。」

淡梅話說完,便見徐進嶸一怔,方才臉上的笑意都沒了,想是被她噎住了。

淡梅扳開了他還摟在自己腰上的手,從春凳上站了起來,沒走一步,便從後又被他給按了回去,兩人再度四目相對時,見對方眉頭都是微微皺著的。

徐進嶸仔細端詳了淡梅片刻,眉心終是慢慢舒展了開來,再度摟住了她腰身,低聲道︰「那日我失了分寸,說話確是過了,這就誠心給你陪個不是。娘子知書達禮大人大量,千萬莫和我這粗人一般見識。」

二人終歸是夫妻,淡梅曉得自己再怎麼擰,也不可能回到從前再做相府千金了。他既開口認了錯,自己再頂著絲毫不退,于理也說不過去。只听他這禮賠得空泛泛的,也不知怎的,心中還是如梗了根刺般,便微微低頭下去,仍是一語不發。

徐進嶸見她粉頸低垂,衣領外露出一截如羊脂白玉般的後頸肌膚,一早許是她自己梳頭的緣故,發髻盤得有些松,幾綹烏發貼著後頸垂了下來,松松地有些撩人,視線便被勾住了,忍不住正要低頭親上去,突又想起她還在和自己拗氣,想了下,便將她整個人扳了過來面向自己,看著她正色道︰「我曉得你心里還在記恨我。我也不瞞你,那朵花勝是兩三年前的一件舊東西了。那會我正傾慕一個女子,本是要送她的,只她卻瞧不上我……,一直存著這東西,起先不過是不曉得如何處置為好,後來放那里許久未動,自己也是忘了。那日突然看見戴在你頭上,這才……」

徐進嶸頓了下,伸手抬起了淡梅的下巴,見她一雙黑白分明波光瀲灩的大眼就這麼直視著自己,心里深處的柔軟似乎被觸動了下,雙手一攬,就把她身子抱進了懷里,低頭順勢親了下她額頭。

「她堪稱當世奇女子,我求而不得,當時雖有些遺憾,只過去的便都過去了。如今你嫁了我為妻,往後要給我生兒育女的,我自然是一心要和你好生過日子到白頭的。我人粗,往後若是又有什麼惹你不快的,還是從前跟你說過的那句話,你只管向我道來。你比我小許多,你好好跟我說,我不疼惜你疼惜誰去?似如今這般和我擰著寸步不松的,你曉得我前兩夜里心中便似油煎沒一刻安寧。我不好過也就罷了,也算咎由自取,你便當真就很快活了?」

淡梅被他摟住,見他望著自己的眼里一片坦誠,硬了幾日的心慢慢終是有些軟了下去,低頭思忖了起來。

如果自己理解無誤的話,听他口氣,他從前對那位他口中提到的「奇女子」應該是非常傾慕的,只求而不得,這才慢慢積澱了下去。並且如今的自己對他來說,應該就是個居家過日子的妻子,他想好好對待她這個妻子,然後兩人攜手到白頭?

他帶她一人去赴任,向她承認了自己的不是,甚至提了從前一段估計他本永遠也不想再提起的舊情,最後還表達了要和自己白頭偕老的意思,還能要求他怎麼樣?他大概已經做到了這個時代的男人能給自己正妻的最高待遇了,淡梅覺得自己應該滿意了。再和他擰下去,連她自己都覺得所有的理由都有些站不住腳了。

艙里的火盆燃得似乎有些過旺,感覺到他溫熱的唇在啄吻著自己眉眼,本握在腰身上的手也在慢慢向上,覆在了她胸口,逐漸帶了些力道。

淡梅突然覺得有些氣悶,胳膊肘往後微微一頂,身後的窗就開了,一陣冷風透了進來,頓時讓她覺得呼吸順暢了許多。

「大清早的……」

淡梅阻了他想探進她衣襟的手。

徐進嶸微微一笑,也未強迫,松開了她。

「好幾天沒和你一起了,怪道想念的……听你的,那就晚上吧……」

她听見他低頭在自己耳邊道。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本來是想多更些的,但是只擠出來這麼點……~~~~(>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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