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記 第八十七章 王忠國的淚光(2)

作者 ︰ 唐觀水

「哦?歡歡?」打開門之後,看到敲門的是唐歡,王忠國先是一愣,接著微微一笑,順勢伸出僅有的左手打算模一下唐歡的頭,不過伸到一半又停下了,慢慢縮回了手,嘴上卻道,「怎麼不去找明明他們玩啊?小舅舅這里也沒啥好玩的。」

「沒有啊,我不是來玩的。」唐歡故作天真的笑著搖搖頭,接著慢慢走進來,「我是來……來听小舅舅講故事的,我要听你的戰斗故事!因為你是戰斗英雄,所以我要來听你的英雄事跡!」

「哦?我的戰斗故事?英雄事跡?」听到唐歡這麼說,王忠國再次笑了笑,慢慢蹲子,用僅有的左手模了模唐歡的頭,「原來是這樣啊,不過歡歡,我可不是戰斗英雄,只是……只是一個被打殘廢了的兵而已。」

說到這里,盡管王忠國還在笑,可唐歡還是能听到,他的聲音開始哽咽起來。

「不,你就是英雄!」唐歡笑著搖搖頭,依然一派天真的樣子,「哪怕你真的一個敵人也沒殺死,哪怕你一上去就被打傷,可你起碼上過戰場,你起碼去保家衛國了,所以,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英雄!」

「啊?」听到唐歡這麼說完,王忠國一愣,接著嘆了口氣,站起身,拉著唐歡到上下鋪的下鋪坐下。

這個下鋪原來是大舅舅王忠孝的床位,王忠國本來是上鋪,可王忠國回來後由于少了一只手,所以也沒用別人說什麼,王忠孝主動要了上鋪,下鋪就給了弟弟王忠國,還說什麼他喜歡上鋪好多年。弟弟走後一直睡那里,早習慣了。其實,王忠孝是為了照顧自己的弟弟少了一只手,不方便,大家都心照不宣而已。

「來,坐過來。」王忠國坐在床上後,用他那一只左手把唐歡抱上來,又拿過一顆水果糖。「呶,吃吧。」

「嗯,謝謝小舅舅。」盡管唐歡對這種水果糖十分無愛,可現在還是表現的很歡喜的樣子,高高興興的接了過來,又迫不及待的剝開吃起來,「好吃,嘿嘿,還是小舅舅最好。」

「呵呵。還跟以前那樣,有東西吃地時候啊,這嘴巴就甜了。」王忠國笑著用手指往唐歡的鼻子上勾了一下。頓了頓,眼楮微微一呆,這才重新看著唐歡,「歡歡,你……真的想听我的故事麼?」

「是啊,真的想听。」唐歡點點頭,「我一直就羨慕你啊,可以參軍去打壞蛋,可以拿槍去保家衛國!」

「呵呵,是吧。」听到這里。王忠國不置可否的一笑,而唐歡這時候從他的側面也看出來了,那是一種包含著驕傲、嘆息以及感懷的笑容,是一種只有經過很多人生經歷,開始有所感悟後才能有地復雜笑容。

「是啊是啊。」唐歡點了點頭。「小舅舅,快給我講講,你在老山前線的故事吧。」

「老山前線?」听到這四個字,王忠國的眼角忽然抽動了幾下,呼吸忽然急促起來。不過很快的。他又按捺下來,重新恢復了平靜。接著轉過頭,看了看唐歡,發現唐歡那一臉渴望的神色之後,略微沉思了一下,這才慢慢開口了,「好吧,我就給你講講吧,講講我的故事。盡管,很多事情你現在可能並不懂。」

說完,王忠國收回目光,不再看是看唐歡,而是眼楮直直的看著前方,慢慢的開始講述起來︰「這要說啊,就得從我當兵的時候說起……」

1982年,當時地王忠國剛剛高中畢業,而且已經收到了某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可他在報紙上看到、在收音機上听到對越反擊戰的事情,跟許多當時地有志青年一樣,一腔熱血忽然沸騰了,開始結伴瞞著家人去參軍。

正巧,那個時期,由于79年對越懲戒戰中我軍暴露出一些問題後,軍隊開始了一系列變革,其中一項就是需要一批知識層次高、素質好的人充當兵員,所以,在那個時期,有著高中學歷又體格良好、家世合格的王忠國,很容易的就參加了軍隊。「我們這些新人參軍後,是直接就坐火車去了南方,去了前線,然後進行突擊訓練。那時候的兵營很簡陋,很多都是我們這些戰士自己搭建的,而且,剛開始訓練的時候,相當的艱苦。」

「最簡單的就是跑步,一天一萬米。歡歡,這操場上一萬米不算什麼,體格好一點兒都能跑下來,可戰訓就不一樣了。何況雲南那邊多是山地,我們走的也自然都是山地。這一旦跑起來啊,一會兒上,一會兒下,有時候甚至根本沒路,換句話說,說是一萬米,其實一萬五都不止。」

「當然這不是主要地,我們跑步還得背著背包跑,你知道背包里是什麼?磚頭!就是砌牆的磚!一邊八塊,十六塊磚頭背著,你就跑吧。最怕的是下雨,那一塊磚就能變三塊,死沉死沉。」

「那段日子累啊,跑完這麼一趟下來,就抬腿過門檻這麼個動作,腿哆哆嗦嗦的就是過不去。而且別管你多累,第二天模爬滾打照樣一萬米你得跑下來!」

「以前,我以為當兵上前線只要不怕犧牲不怕流血就成了,可這麼幾次基本訓練下來,我們都訓怕了,也訓老實了,真正開始知道,當一個兵是怎麼樣的。」

「跑步合格後,就是射擊了,我們開始還挺興奮,覺得可以模槍了,結果卻讓我們舉磚頭,根本不讓模槍。知道怎麼舉磚頭麼?雙手平舉,然後舉著轉頭,一手兩塊兒,然後慢慢增加……」

「終于模到槍了,而且還是實彈訓練,我那個高興啊。可很快我就高興不起來了。」

「我那是五六半自動,後坐力你想象不到地大,而打靶訓練很頻繁。幾乎在長跑完之後馬上就進行打靶訓練,不打完規定的子彈不許停,那勁頭……嘿,剛開始我那肩膀,皮全破了,疼得要命,可就這樣,每天擦完藥後還要繼續打。然後結痂,破,再結痂,再破,就這樣反反復復……」

「不過,我還特感謝這段訓練,不然到前線,不用越南人打,光在貓耳洞里圈上一個月。自己就廢了,還打什麼仗啊。其實,真到了戰場後。我們這些人都說,自己先前訓練得還不夠,遠遠不夠!」

「就這樣,僅僅三個月,我們這樣突擊訓練了三個月之後,就被派到前沿,就要立刻上陣地了。」

「上陣地了,進了貓耳洞,可訓練一直沒有停,不過這時候多是老兵給我們講解怎麼在戰場上殺敵。怎麼存活,怎麼貓腰急進,怎麼听聲躲炮彈等等等等,總之,上場打仗。可不是光憑借一腔血勇就成。」

「冷槍總是無處不在,越南人總愛搞偷襲,而且他們軍人的水平很厲害,起碼比我們要厲害的多,哪怕我們經過那麼嚴格的突擊訓練!」

「越南鬼子打槍很準。特別準。總是打點射。而且他們地ak47火力也很猛,稍微不注意。只要一槍被擊中,你很可能就此報銷了。可以這麼說,我們真正地傷員,多是爆炸後被氣浪碎片打傷,真的被他們一槍集中,很少能有存活下來地,你知道麼,ak47的槍彈,一打就是一個大洞,如果打在身上,根本沒活。所以,我們大多數時間,都是貓在陣地里,許多時候只有在對敵方進行一番火力準備後,才敢成群結隊的,至少是一個連的出去搞偵查……」

「當然,我們也不是整天緊張,我們也有娛樂。每到夜晚,在貓耳洞是最活躍的時候,嘿嘿,吹牛侃大山是俺們貓耳洞人的必修課。牛b大王是貓耳洞氏族中最受歡迎地人物。通常那個時候啊,我們先是回憶性吹,然後是創造性吹,最後是沒邊的吹。尤其是那些已經結婚的老兵,他們總愛跟我們談論男女間的樂趣,很是讓我們這些青春勃動的新兵們崇拜不已,幻想不已。結果呢,白天沒有事情的時候,我們總是找借口往戰地救護衛生隊瞎逛,因為那里女兵多。」

「打撲克、下象棋也是我們貓耳洞氏族的必修課,我們開拔過來時幾個人帶來的撲克都成為了寶貝,打爛了一張,就用膏藥貼上,然後畫上點繼續打,有的時候啊,一張牌上能貼有3到4片膏藥。因為我們軍工供應地物品中啊,唯一就沒有這些打發時間的東西,以至一副撲克經常有幾寸厚。象棋容易解決,去衛生隊要32片去痛片,拆一個春城煙的殼子,用紅藍圓珠筆直接在藥片上寫上車、馬、炮等棋子,再畫一個棋盤就可消遣,必要時刻,可以拿最厲害地將、相、車、馬、炮來應付感冒之類的小毛病。歡歡,我跟你說,我現在打撲克下象棋的水平啊,不是吹,老爹都下不過我,我們貓耳洞人的撲克棋藝水平,那都是硬硬的,是在戰火中淬煉出來的。」

「唉……」說到這里,從剛才一直說的興致勃勃的王忠國忽然長嘆了口氣,開始盯著眼前的桌子發呆,不說話了。

「怎麼了,小舅舅?」唐歡這時候開始問了起來,「怎麼不說了?說呀,我喜歡听。」

「呵呵,沒什麼。」王忠國轉過臉,用手模了模唐歡的頭,然後才收回胳膊,又下意識模了模自己那空蕩蕩地右臂袖子,「在貓耳洞窩著的日子,我們無時不刻都想打一場大的,我們實在煩透了這種小冷槍,我們當時就想著跟越南鬼子真刀實槍干一場。當時的我們都認為,越南鬼子就會搞這點小突擊,小伎倆,真的干開了,根本不夠看,我們只要一個沖鋒,他們就全部完蛋……很快地,我們的機會來了,我們上戰場的機會來了。」

說到這里,他臉色嚴峻,一邊繼續模著自己的空袖子,一邊繼續道︰「就在8月底的時候,我們接到了命令,我部要在9月日對老山、者陰山發動一次總攻擊,徹底收復被他們佔領地老山、者陰山防線,以遏止地方對我們地騷擾。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們都很激動,整個貓耳洞歡聲一片,我們覺得,終于可以出一口氣了,終于可以痛快干他娘地一次了!」

「1983年9月2日凌晨的時候,我們早早的整裝待發,安靜的趴在突擊陣地上,而隨著兩顆信號彈的升起,我們的這場老山戰役就開始了。」

「等等!」听到這里,唐歡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小舅舅,你剛才說什麼?老山戰役?你是說,收復老山、者陰山的老山戰役?真的是老山戰役?」

「對啊。」被唐歡一問,王忠國疑惑的看了看他,「沒錯,是老山戰役,那老山是雲南麻栗坡的老山,是被敵方佔領的陣地,佔領了那里,就可以遏止越南人對我方進行活力騷擾……算了,說了你也不懂,總之,這是一場大戰,我們的進攻部隊一共投入了兩個師又兩個團,接近三個師!」

「哦,真的是老山戰役……」听到這里,唐歡皺了皺眉。

老山戰役,這對唐歡來說並不陌生,因為這個戰役太出名了,不過,在唐歡的記憶中,這個老山戰役貌似是在1984年4月末才開始的,這會兒怎麼1983年就干起來了?不過也對,听說這個戰役早在1983年就開始部署了,然後,這個時空畢竟不是自己以前的時空,已經很多事情發生改變了,那場老山戰斗提前,應該也不是多麼講不通的事情,反正早晚都要打……

「歡歡,你在想什麼?」看到唐歡自己在那里皺眉沉思,王忠國不禁問了一下他。

「哦,沒事,沒事,一時,一時激動,我,我在想象你們那個大戰役是啥樣子。」反應過來的唐歡立刻一臉天真,「一定是非常壯觀!」

「壯觀?是啊,壯觀,非常壯觀!」王忠國深呼了一口氣,接著重新拿過自己右邊空蕩蕩的袖子,緊緊的握了起來,「壯觀到,可能我這一生,都永遠忘不了,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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