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輕,雲淡。
薄雲之中,羞月微露,零落的銀光灑落在緩流的河面上,隨波蕩漾,如玉梳一般梳理著起伏飄?的滔滔墨發。
一滴石子墜入不遠處的河水中,激起一團淺淺水渦,轉瞬即逝。
「李大哥,你的家鄉是什麼樣子呀?我听人說,北方有好寬好大的草原哩,是不是呀?」
阿草邊問,邊又從船頭堆著的卵石中撿起一塊,用力的擲入河水中。
李靈雖然不是北方人,但卻也在北方住了半年有余,且還隨周主征戰燕雲之地,對北方的景致也算十分的熟悉,略一回憶,卻道︰「北方也不是全都是草原,也有高山,有湖泊,總體說來,卻比南方要粗曠一些。」
阿草听他一說,卻是起了興致,忙道︰「那,那你見過草原嗎?」
「見過,」李靈點了點頭,道︰「前些年去燕雲做生意,見過一次塞外的草原,說起來,那可真比想象中的要遼闊,一眼望去,從腳下起,一直到白雲飄泊的盡頭,茫茫一片,全是碧綠。那風一吹,所有的草都隨之擺動,就好似疊起的海浪一般,極為壯美!」
阿草眼神睜得圓圓的,嘴兒微張,那表情卻是分外的神往,喃喃道︰「白雲的盡頭,全是碧綠,似海浪一般,哎呀,那該是多美的景境呀!」
李靈接著又道︰「的確很美,不光如此,大草原上還有數不清的牛羊和駿馬,尤其是那些駿馬,奔騰起來,烏壓壓的一片,象落地的雲一般從草原上抹過,馬蹄的聲響震天動地,隔著好遠都能感覺到大地在為之搖動,真真是驚心動魄。」
李靈哪里見過這些情景,只不過是憑著映像瞎編而已,阿草卻是听著愈加著迷,連嘴巴都驚嘆得縮成了圓形,怔了片刻,卻是輕聲一嘆。
李靈不解,問道︰「阿草,你為什麼嘆氣呀!」
阿草又往河中丟了塊石子,道︰「那麼美的草原,我卻從來沒有見過,我覺得好可惜的。」
李靈微微一笑,道︰「這有何難,等我辦完了這樁生意,我就帶你去北方看草原,你願意麼?」
「真的嗎?」阿草驚喜不已,轉眼又是一臉遺憾,道︰「阿草不能去。」
「為什麼?你不是很想看草原嗎?」
阿草忽然露出了笑容,道︰「阿草是很想看草原,但阿草還要照顧爺爺哩,不過听李大哥把草原說得這麼美,晚上做夢時照你說的去夢,也是能見到草原,和親自去一樣哩。」
孝順的孫女,純真樸潔少女!
雖然經歷過那麼多性格迥異的女子,不知為何,只有身邊這個叫阿草的漁家女會令他感到如此的心境安詳,輕松自然。
仿佛又回到了那返璞歸真的孩童時代,和鄰家的女孩並肩而坐,月光之下,傾听她美好的幻想。
無憂無慮,無貪無邪。
唯有心中冰心一片,潔白如許。
「既然這樣,那就把爺爺一同叫上,我們三個一起去看草原。」
阿草轉頭望著他,眼神中滿是喜悅與驚訝,過了片刻,卻是使勁的點了點頭。
薄雲散盡,月光盡現,河邊的小船,月華如水,河流、小漁船,還有船上的他們,盡皆沐浴在那柔和的光芒之下。
二人再無言語,只是仰望蒼穹,靜靜的欣賞著皎潔的月色。
也不知過了許久,阿草忽然抬手指向明月,道︰「李大哥,你看,是月暈。」
那月亮周圍,果真是有一圈淺淺的光環,艷麗多彩,格外的好看。
「是呀,好美的月暈,今晚我們算是有福了,可以看到這麼美的月色。」
「‘日暈三更雨,月暈午時風’,看來再過十幾個時辰,就該刮大風了。」
阿草隨口一言,李靈卻是渾身一震,猛然間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卻是假作自然的說道︰「天氣熱了這麼久,好不容易下了場雨,要是再亂一場東風的話,可就更涼快了。」
阿草搖搖頭,道︰「李大哥,咱們朗州夏天里可刮的都是南風哩。」
「哦!」
李靈若有所思。
阿草似乎瞧出他有心思,便道︰「李大哥,你是不是又要想去朗州呀!這可急不得哩,還是等他們打完仗再去吧,那樣才安全。」
「嘿,我已經知道怎麼進朗州了。」
他低聲自語,阿草听不清楚,問道︰「李大哥,你又在自言自語什麼呀?」
李靈不答,卻是轉而說道︰「阿草,你從小就和爺爺在一起的麼?」
阿草一怔,卻是一笑,道︰「是哩,從我懂事起,爹爹和娘就不在了,我是爺爺一手養大的。」
「阿草,你覺得打魚為生的日子有意思嗎?我是說,會不會感到枯燥?」
阿草撓撓頭,細細想了一會,答道︰「大部分時候都是很有意思的,只是有時候天旱,河里魚少時就沒意思了。」
李靈又道︰「阿草,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不再以打魚為生,而是去過一種全新的生活。」
這個問題似乎有點難度,阿草想了好半點,忽然眼楮一亮,道︰「如果不打魚的話,我倒是很想去草原放牧,每天騎著大白馬,趕著那些牛呀羊呀在大草原上奔跑,像風一樣無拘無束,我想那可比打魚有意思多了。」
「我明白了,」李靈微微一笑,接著便打起了呵欠,道︰「阿草,我困了,先回船去睡了。」
「嗯,你去睡吧,左邊的那條船,我已經把褥蓋鋪好了的。」
「阿草,這麼晚了,你不休息嗎?」
阿草淺淺一笑,露出了一排潔白的牙齒,卻道︰「我還要把今天打到的魚收拾一下,明天好拿去鄰村和他們換米,收拾完了才能睡的。」
李靈便跳上了另一條船,欲進船篷,忽然轉過身來,望著阿草說道︰「阿草,說不定,你的願望很快就能實現的。」
阿草一怔,卻是笑道︰「當然會實現了,呆會我睡著了,一做美夢,自然就成真了,呵呵」
「美夢成真!」
李靈心中自言,卻是抱之一笑,轉身進了船篷。
夜深人靜,孱孱的流水聲之中,夾雜著急促的馬蹄聲。
他不辭而別,匆匆趕往大營。
離開那漁家祖孫不久,轉過一外葦叢,卻見其中走出幾騎人馬,其中一人高聲道︰「大帥。」
李靈勒住了馬,借著月光細看,說話那人正是白正珂。他驅馬緩緩上前,道︰「文殊,你怎麼會在這里?」
白正珂抱拳行了一禮,道︰「白日里賽馬之後,不見了大帥,末將便與王將軍四下尋找,卻是找到了那處漁民家,末將見大帥和他們聊得興起,故而沒敢打擾,回營之後領了三百弟兄伏埋在周圍,秘密保護。大帥,營里的將軍們見您一日不歸,現下都很著急呀!」
李靈點了點頭,道︰「我此去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辦,現在辦完了,走,咱們這就回營吧。」
「是,」白正珂又向左右令道︰「你們幾個,去把埋伏在四周的兄弟們都撤了吧。」
于是李靈便與白正珂一起,策馬急奔往周營。
豈知行不出數里,卻見眼前道上橫七豎八的躺了一片尸體,差不多有二十余具,且都身著夜行衣,臉蒙黑紗。
李靈眉頭一皺,道︰「文殊,這是怎麼回事?」
白正珂也是一臉的驚訝,道︰「末將也不知,記得傍晚來時,這里什麼也沒有,怎麼突然間會有這麼多的尸體!」
李靈猛然間想起了什麼,卻是渾身一震。
記得那日他與長公主自渝關而回時,路上也曾遇見一伙強人劫殺,而那伙強人也俱是黑衣蒙面,與地上這些尸體打扮,似乎十分的相似。
莫非,真的是同一伙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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