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漢 一零七章 約法

作者 ︰ 夢東園

劉邦神情錯愕,持樽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另一只手下意識地推開了懷中的美人。他原本可能是打算喂那美人酒喝,此刻所有的動作驟然停了下來,定格成一種難堪的姿態。那些武將們也怔在當場。我隨軍日久,他們或多或少也知道了一點我的身份,就算不知道的,也都覺得這情景有些怪異,互相看了看,慢慢放下了酒樽。

「哦……你……你回來了,怎麼也不讓人通知我一聲,我……好去接你。」劉邦放下酒樽,略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不敢勞侯爺大駕。」我淡淡地笑了一下,「既然侯爺這麼忙,小人就不多打擾了,小人告退。」說罷,微施一禮,一拂袍袖,轉身而去。只听得劉邦在背後急急地叫道︰「哎,你……你慢點,等一等,你別走……」腳下卻並不停頓,挺直腰身,一步步徑向殿外走去。

走出殿門,再出了宮門,拉過馬匹,攀鞍便欲上馬。但身子卻有些不听使喚,腿一軟,人便滑了下來。眼見著就要狼狽失態,身後突然伸過一只手扶住了我的胳膊,回頭看去,卻是審食其。

「小姐,咱們還去哪里?」審食其皺著眉,有些擔憂地看著我。

「回……」我幾乎沖口想說回灞上,隨即苦笑一聲,整整跑了一天才來咸陽,難道還要再跑一天的路回去?就算人能抗住,這馬也吃不消。難道要回咸陽令府衙,就當所有的事都沒有發生,若無其事的繼續做武安侯夫人?

呆立了片刻,只覺一顆心冰冷冰冷。這樣的男人,我還幫他做什麼,這樣的男人,究竟有什麼值得我為他奔波勞祿,如此付出。一股酸苦的滋味從心里溢了出來,幾乎讓我說不出話,半晌,才勉強道︰「去看看子嬰,然後……我們回灞上,這里的事,我實在是不想管了。」

審食其微微遲疑了一下,道︰「已經過了三更,這會兒他大概已經睡了。」倒也是,作為勝利者,劉邦自然有興致暢飲通宵,但子嬰,可能已經滿懷憂憤入睡了,大概只有在夢中,他才有可能忘卻這殘酷的現實,我又怎麼忍心打斷他的夢境。

我茫然無措,還能去哪兒呢?

蕭尚在一旁道︰「公子可先去呂二公子府里歇歇,二公子走得比較急,那府宅也沒來得及月兌手,想必是空著的。」

也只得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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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走得匆忙,為了避人耳目,只隨身帶了一點細軟,大件物事及大部分衣物都留在了府中,倒讓我們方便了很多。

本來已是精疲力竭,但當真躺到床上,卻輾轉反側,無法入眠。心里一點點想著嫁給劉邦的這些歲月,畢竟是多年夫妻,若說沒有一點感情,那是不可能。雖然知道劉邦骨子里始終浮浪無行,也知道他終究有一天要三宮六院,心里卻一直不願去想這些,總覺得事情或許不會演變得這麼糟,直到今日親眼見了,才終于明白,原來改變一個人竟比改變歷史更加困難。

劉邦就是劉邦,他絕不會因為我而改變。

心里那些隱隱埋藏著的願望,此刻都如一場冷冷的嘲笑。

忽然想到歷史上的劉邦日後在逃亡之時拋妻棄子之事,我更不禁打了個寒噤,為這樣一個男人,值得嗎?

他對我,究竟能有幾分的真心?

日後,他會成為漢王,割據蜀中,再然後,他會成為大漢天子,漢高祖,擁有四海。到那時,早已不青春明媚的我站在他的身邊又有何地自處?

這樣的念頭,只怕也曾日日縈繞在歷史上歷史真實的呂雉的心頭。且不說多年的夫妻感情,只說以色侍人,原本是這時代女子的悲哀,可是若是連以色侍人都不能夠,那這女子還能以什麼來自存自保,進而保護身邊的人?這也是那位歷史上的呂雉心底深處無可紓解的痛苦吧。

一夜無眠,清晨起來,淨面更衣後,審食其回報說張良先生求見。

張良?我淡淡地笑了一下,他來得好快啊。

客廳之中,張良依舊一襲白衣靜侯在那里,听說他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場,看著確實是憔悴了一些。見我出來,張良起身拱手作禮︰「劉夫人。」

「坐吧。」我淡淡地道,又補了一句︰「有些事我不想听,先生自然知道,就不要多說了。」

張良微怔了一下,沉吟片刻,方道︰「良此來是與夫人商量安民之事。秦人稟性強悍,我軍雖進了咸陽,但民心不穩,每日都有大量百姓外逃,且不斷有小沖突發生,沛公雖令部下善待咸陽百姓,但如此發展下去,只怕會釀成大亂。」

「這些事何須來問我?」我倦倦地道︰「如今沛公帳下謀臣如雲,先生更是天下少有的智士,應付這點小事情想必是易如反掌。」

「我和蕭將軍商量了一下,準備開官倉放糧濟民,另外,打算廢除一些秦時的苛政,釋放一些因苛政而入獄的百姓。」張良微笑道︰「昨夜剛剛听說劉夫人回到了咸陽,所以想來請教一下。良想師傅即將素書傳授與夫人,想必夫人也有所得吧。」

「我昨夜三更方回,先生這消息知道得真快啊。」我似笑非笑地道。

「昨夜我曾見過沛公。」張良淡淡地道︰「听沛公說起,才知道夫人已經回到了咸陽。」頓了頓,又道︰「沛公打算安民之後,即整兵退出咸陽,回軍灞上。」

「咸陽這等好享受,他還回灞上那冷冰冰的軍營作什麼?」我淡淡地道︰「夫君自小吃苦,便讓他多享用幾日這人間繁華也是應該的。」

張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夫人也知沛公出身清苦,乍見這等榮華富貴,不免難以自持,這也是人間常情……」

我微笑了一下,道︰「先生不說我也明白得很,身為妻子,怎麼能連這點也不體諒呢?先生來之前,我還和審食其說,看夫君很是喜歡昨日那個女子,讓他去打听一下,把那孩子撥到夫君身邊侍侯。」頓了頓,又淡笑道︰「說起來,這次來咸陽,二哥還問過我為夫君納妾的事,這幾年一直打來打去,我也顧不上這些,以後消停下來,倒是該上心了。」

張良看著我,過了一會方道︰「是啊。」

「提到關于安民之事,呂雉倒有一點淺見,想說與先生听听。」我又道。

「請教。」張良微微拱了拱手。

「所謂開倉放糧,終是小利,天下苦秦者,無非苛政苦役,不管何人,若想收得天下人心,須得以此入手。呂雉淺見,與其廢除一些苛政,還不如索性只與百姓約法三章。」

「不知是哪三章?」張良眉鋒微挑,目光銳利起來。

「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

「這……」張良低頭沉吟了片刻,道︰「好是好,只是僅約三章,未免過簡,總不能以此三章法度制關中吧。」

我淡淡地道︰「莫非先生還以為夫君有望為王關中嗎?當今局勢如何,先生當比我更清楚才是。」

張良神色微動,道︰「莫非夫人于星象又有所得?」

「所謂天機,不過人心而已,先生覺得呢?」我微笑了一下,「今日所言,先生若有意向他人轉述,切莫提及呂雉之名,呂雉不過一介女子,鋒芒太露,只怕折福損壽。」

張良沉默了片刻,道︰「沛公有妻如夫人,當真是天授之福。」

「先生過獎了,」我淡淡地道︰「夫妻一體,我再怎麼也還是得盡心盡力為他盤算才是。」

張良走後,我一個人坐在那里又發了會兒怔,嘆了口氣,站起身,對一直侍立在身後的審食其道︰「食其,去看看子嬰吧。」

子嬰一家被軟禁的地方位于秦王宮一角的一處偏院里,想起數十日前,他軟禁我于公子府,如今自己卻被軟禁在秦王宮,世事變幻,情勢對調得竟是如此之快,不禁微嘆了口氣。

今日再到秦王宮,昨夜的奢糜之氣已盡去,空蕩蕩的秦王宮里除了來回巡視的士卒再不見一名女子的身影。細問之下,才知昨夜劉邦下令將宮中所有女子分別集中于幾處宮殿囚禁,無論士卒將官均不得私自與之交接,此令一下,這座素來香風撲鼻,處處鶯聲燕語的秦王宮便一夜之間變得寂寞而冷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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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推薦多一半的《唐朝好男人》,是一本很家庭,很溫馨的架空小說,雖只是家長里短,卻讓人愛不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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