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漢 第八一章 酒徒

作者 ︰ 夢東園

第八一章酒徒

劉邦兵進高陽,倒也順利,擺開陣勢,剛剛一個沖鋒,高陽城門便洞開了。其實秦、楚等**隊在彭、碭四周來回拉鋸已一年有作,多數城池在短短數月內反復易手,所以除了儲糧重地,或地勢格外緊要的郡縣外,一些小縣小城的官吏早就跑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一點守城將卒,心知也不是對手,見劉邦率兵攻城,只稍稍抵擋了一下,便升起降旗,開城投降。

進城後照例先開糧倉,還好,高陽的官倉里居然還存著些余糧,雖不多,卻也夠大軍吃上一兩天。我和蕭何听了這消息都暗自舒了口氣,知道高陽之行還算有所收獲,不至于因耽誤軍機而出現軍中缺糧的情況。

我依然住進府衙後堂,稍稍收拾了一下,便叫來審食其問他關于酈食其的情況。

「這個酈食其這幾天一直在四處打听沛公的事情,剛剛我軍進城之時,他也在城門邊圍觀,似乎是認識軍中一位低級將領,還打了一聲招呼。」審食其回道。

「是哪位將軍?」我有些好奇。

「是魏國皇欣將軍手下的一員將領,似是姓吳。」審食其道。當初劉邦與彭越合兵攻昌邑之時,有不少當初在魏都被打散的魏國散兵前來投奔,其中皇欣、武蒲是比較大的隊伍,手下各帶著千余人馬,還有一、兩名低級將領。審食其所說想必是其中的一位。

我點點頭,道︰「你這一兩天派人在門口盯著,若酈食其來求見沛公,莫要聲張,速速來報我就是。」

「是。」審食其喏了一聲,退了出去。

其實盯人原是小事一樁,本用不著煩審食其,他手頭的那攤子就夠他忙活的了,但葉小七重傷被送回了沛縣,而蕭尚來得原因不明,我一時又無法太過信任,竟也只能讓審食其去安排這些小事情。

用完晚膳,我按老習慣去翻看高陽縣衙近些時日的文書,劉邦坐在我身邊,皺著眉有些發呆。我知道近日糧草問題讓他很是操心,進軍不順的事讓他很是煩心,項羽封了上將軍又給了他一種莫名的壓力,難怪顯得有些心緒不寧。

「夫君,天色不早了,洗漱一下去休息吧。」我微笑了一下道。見他點頭,便起身喊門外的侍從短兵用木盆打水進來給劉邦洗臉淨面。待要將髒水倒走,劉邦卻道︰「哎,別急,別換了,我就著這水泡泡腳得了,這麼多天都沒歇過,可委屈了我這腳了。」嘴里咕囔說著,便將盆放在地上,扯去布襪,將腳泡于水中,長長的吁了口氣。

我心里一動,忽然記起關于劉邦的故事里,凡是洗腳總有兩丫頭在邊上伺侯的,不由得微笑起來,心道,自從我堅持隨軍,劉邦想是怕我挑眼,身邊用的全是短兵,倒是沒見過什麼丫頭,這也算是我到這時代的一個小改變吧。

正在胡思亂想,忽見得門口有人探了一下頭,見劉邦在屋里泡腳,便又縮了回去。我認出似是審食其手下的那幾個孩子中的一個,便起身走了出去。

「回小姐,審先生說,你要找的人已經到門口了。」那孩子見我出來,立即俯身回道。審食其一直堅持稱我小姐,這幾個孩子便也隨他。我嗯了一聲,耳中已經听到士卒踢踏走近的腳步聲,大約是來向劉邦回報的,便揮揮手,讓他自去。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猶是一身男裝,便轉身穿回廊往前門而去。

將到門口,想了想,頓住腳步,將身形隱在了暗處向府衙門外望去。只見門外站著一個矮小干瘦的老者,衣衫半舊,須發都已經大半白了,蓬蓬亂亂也沒整理,腰間倒是佩了一把看上去還值些錢的長劍。其實秦漢時代尚武,便是儒生也以佩劍為習,以習武為傲,所以常能見一些市井小混混也人模人樣的佩著把長劍。

若是只看他的裝束,實在認不出這也是一講究禮節的儒生,只有細看他的眉眼,才能看出幾分清朗之氣,雖立在府衙門前,面對著侍衛們 亮的兵刃,神色卻依然從容鎮定。過了片刻,一個兵卒匆匆跑了出來,到了門口,喝道︰「喂,我家侯爺說了,沒功夫見你們這些酸腐的儒生,你還是先走吧。」

酈食其聞言怔了一下,花白的胡子一翹,怒道︰「什麼儒生,我是听說你家將軍有名的好酒量,特地來與劉將軍比酒的。」那士卒听了,模模頭,有些不知所措。酈食其又跺足大聲喝道︰「還不去報,只管在這兒磨蹭什麼!」

我微笑了一下,閃出門邊,對那士卒道︰「去吧,只須說高陽酒徒來訪即可。」那守門士卒倒也認得我,忙俯身一禮喏道︰「是。」轉身匆匆的又往內堂奔去。

酈食其目光閃爍了一下,拱了拱手道︰「敢問這位是?」

「單父呂直。」我也微笑著拱拱手,道︰「我家侯爺性子豪爽,雖不喜那些過于酸腐的儒生,但對鄉野大才還是求賢若渴,怠慢先生,莫怪,莫怪。」

酈食其拈須呵呵笑了一下,道︰「什麼大才,一個老酒鬼罷了,听說武安侯也是好酒之人,就想著來和侯爺談談酒經。」

「是啊。」我笑道︰「酒里乾坤大,壺中日月長。這酒之一道實是幾天幾夜也說不完。」

「酒里乾坤大,壺中日月長……」酈食其楞了一下,把這兩句又念了一遍,那雙昏黃的眼楮閃過一絲精光,肅容長揖一禮,道︰「先生隨口道來的這兩句言詞質樸,卻是言盡了酒中三味。先生大才,酈某在先生面前實不敢再提酒字。」

我一陣尷尬,這兩句話,在我那個時代不管喝酒不喝酒的都知道,早就被說濫了,怎知在這里卻讓我給‘現’了一把。心道,再與這些儒生多說幾句保不準就得露餡,還是趁好就收才是,正欲找個借口抽身,便听得身後一陣腳步聲,剛才進去通報的士卒已經轉了回來,道︰「這位酈先生,我家侯爺請你入內一敘。」

來得正巧。我忙道︰「酈先生快請進去吧,莫要讓武安侯久等。」

「是,」酈食其喏了一聲,又看了我一眼,道︰「他日有空,酈某再向呂先生請教。」說著,拱了拱手,隨著那士卒走進衙內。

我看著酈食其的背影,微笑了一下,他已經來了,佔據陳留想必便不會遠了。

「三嫂莫非就是為了此人來堅持要來高陽?」身後忽然有人問道。

我一驚,回身看去,卻是蕭何站在我方才站立的陰影處,微笑著問我。我微怔了一下,一時卻不知如何回答。

「我記得當年三嫂曾問我,今天發生的事,能知道幾件,明天的事,又能猜得到幾件。」蕭何慢慢踱出回廊,道︰「我回去想了很久,覺得這話中實在是另有深意。這些年細心觀察三嫂的舉止,一言一行,所做決斷,高深莫測,再與後事驗證,竟似有未卜先知的意味。」說到這里,他頓了頓,輕笑了一下。

好一個蕭何。

我保持著平淡的笑容,腦中卻電轉著,想著如何能將這個精明細致的蕭何應付過去。過了一會兒,方慢慢道︰「蕭兄弟想必知道我與張良先生是故交,」說出了這句話,後面便順暢得多了,「張良先生的師父人稱黃石老人,當年曾傳我觀星之術。」我笑了一下,道︰「此乃秘技,不便為外人道之。」

當年劉邦初遇張良時,張良曾替他的師父送我一部《素書》,那時蕭何也在場,自然知道我與張良淵源不淺,此刻听了這話,也不知究竟能有幾分信。只見他微有些驚詫之色,道︰「久聞觀星術之名,恨不能一見,原來三嫂竟通此技?」

我輕咳了一聲,不願再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道︰「雖是奇術,卻也未必能事事料準,這戰場上之事終究還要靠將士們血戰。而且我身為女子,更不宜多做張揚。」又微笑著道︰「時辰已晚,呂雉卻要先告退了。今夜清風明月,倒也怡人,蕭兄弟不妨四處走走,或有心得也未可知。」說罷俯身微禮,然後轉身向後衙走去。

一邊走,一邊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天,只見群星閃爍,輝映著一輪清月,實是美不可言,不禁微微笑了一下,暗想,陳留之事已無大礙,今夜想是可以睡一個好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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