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漢 第五一章 朋友

作者 ︰ 夢東園

第五一章朋友

「原來是張先生。」項羽客氣地拱了拱手︰「常听伯父提到過先生的名字。」

「哦?」張良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著項羽,微笑道︰「項伯曾提過在下嗎?」

「是,伯父一直稱先生為天下智者。」項羽答道,眼楮有點心不在焉的看向了虞姬。而虞姬則轉頭避開了他的視線,又向我身後靠了靠。項羽的眼神中于是流露出了些許氣惱之色,象是……一個正在和女朋友鬧脾氣的大男孩。

一直以來,在我的想象中,項羽這尊殺神應該是身高丈二、膀闊腰圓、滿面鋼針般的胡須,一身殺氣的漢子,但當真見了面,卻發現遠不是這樣。他很年輕,很樸素,很干淨,甚至可以稱得上英俊,健壯而不粗壯,驕傲而不失風度,儼然一個翩翩世家子的風範。

細想也是,項羽出身貴族世家,在義軍之中算是相當的高貴,雖然自幼不喜讀書,但畢竟多年的根基擺在那里,舉止投足之間的風采仍是強過了草莽出身的劉邦百倍。何況,如今項梁仍在,萬事都用不著他這個晚輩操心勞神,雖然上過幾次戰場,也都順順利利沒多少波折,以致于現在的他,也不過是一個未經風雨、未遇磨難、武藝高強且又驕傲不群的貴公子罷了。像是一把寶刀,安安穩穩的套在鞘內,只要永遠不被拔出,就永遠不會傷人、不會有殺氣。

屋里一時有些冷場,項羽瞅著虞姬,虞姬卻只側著頭,偏不看他。劉邦和項羽自不會對這種情形無知無覺,但這種小兒女間的情事,卻又不方便插入其間,也只得有點尷尬地對視了一眼,都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一陣輕輕的腳步聲,思紅領著幾個家奴捧著幾只食盤悄悄走了上來。一股濃濃的酒菜香氣頓時飄進屋內,煞是引人垂涎。在劉府,別的說不上,廚子卻是第一流的,這也是為什麼常常只要劉邦一聲招呼,立刻便能跑來一大幫兄弟的原因。

冷了場,就需有人來圓,家中主婦難辭其責。我看了一眼端上來的酒菜,微笑道︰「今日難得是張先生和項將軍都在這里,兩位可都別急著走。後院有個水閣,最是喝酒的好地方,你們三個大男人不妨上那兒喝上幾杯。至于我和虞姬妹妹,自然還有我們女人的體已話要說,就不去和你們摻和了。」又笑吟吟地看了看項羽道︰「項將軍放心,待會兒保管讓妹妹跟你走就是。」

劉邦微怔了一下,立即反應過來,大笑道︰「是是是,張先生和項將軍都是難得一見的好朋友,男人嘛,有什麼話酒桌上不好說,偏站在這里大眼瞪小眼。」他轉過頭對那丫環道︰「思紅,把酒菜端到後面水閣去,把府里最好的酒都拿上來,要快!」見那丫頭匆匆去了,才又回過頭,一把抓住了項羽的手道︰「項將軍,咱們只管喝酒去。」

他的歲數大項羽許多,這抓人就走的舉動雖是粗俗不禮,骨子里卻透著親熱,項羽略怔了一下,似是想拒絕,但終究沒說出口,居然就默默地被劉邦抓著手拉走了。張良也微笑了一下,跟在了他們的身後。

「妹妹,」我看著三人的身影遠去,轉身對虞姬笑道,「他們走了,才覺得耳邊清靜一點。」

「沛公似乎很听姐姐的話。」虞姬微笑道。

我怔了一下,忽然有了一點感概,輕嘆道︰「這麼多年夫妻了,倒也說不上誰听誰的。」頓了頓,拉住了虞姬的手道︰「妹妹,咱們不管他們男人的事。姐姐我今天親自下廚給你做幾樣好菜,非讓你把舌頭都吃下去不可。」

「呂姐姐的手藝天下無雙,我十年前就知道了。」虞姬道︰「今天我可不要坐著等吃,我也要學一點做菜的本事呢。」她帶著點俏皮地笑了笑,仿佛又成了十年前的那個小女孩。

于是,那一天,劉邦、項羽、張良三人在後院水閣里飲酒,而我和虞姬則鑽在廚間里研究怎麼做菜。虞姬的臉又被爐火的熱氣燻得紅了,但眼波水靈靈地流動,說不出的俏麗動人。

如果我不知道未來將發生的事,那將是我覺得無比快樂的一天。但是,每當我不經意的看到虞姬的笑容時,便會不自覺的想到她未來的命運,以及我與她之間最終破裂的友誼。雖然臉上一直掛著笑容,內心深處卻有一股冷流漸漸涌出來,讓我每一次呼吸都覺得冰寒入骨。

到了晚上,虞姬偏不肯單獨跟項羽回家,非拉上我不可,于是也就帶上了劉邦,張良便索性也跟在後面,五個人,三匹馬,一輛馬車,帶著幾個兵卒一直將虞姬和項羽送到了項府門外。

男人的交情多是從酒里來的。三個男人已經喝了一下午的酒,都薄有醉意,此刻騎在馬上,一路大聲地說笑著。張良還好些,終究是文人的底子,稍有自制,劉邦就最是不堪,說著說著,居然就把手搭在了項羽的肩上,有時還用力地拍幾下。而項羽這時似乎也不覺得有何不妥,竟然不時因劉邦一句粗俗的酒話而大笑起來。

可能是因為項羽好歹出身世家,長這麼大也沒听過這種市井間的酒話俚語,微醉之下,反覺得刺激,覺得身邊的這個來自沛縣鄉下,舉止粗俗的劉沛公倒也有幾點男子氣概。

這一晚,他們是朋友,就如同一路上坐在馬車中竊竊私語的我與虞姬一樣,是朋友。

找回虞姬這個朋友之後,我的生活頓時豐富多彩起來。她三不五時上來串門,我也時常去項府看她,有時還約著一起上街,換身樸素的布衣,去買些雖然不值錢但卻有趣的小飾品。虞姬就像二千年後那些熱愛逛街購物的MM一樣,對這項活動充滿了超乎尋常的興趣。我這才發現,原來自古以來的女人在骨子里其實都是一樣的。

繼虞姬之後,剛入盱台便分手的熊心忽然也有了消息。他這些天一直安置在項梁替他買下的一座當地富戶的大宅里,府前的衛隊除了青巾裹著的蒼頭軍,還有項梁手下的項氏子弟兵,雙崗雙哨好不嚴密。我縱想去看他,卻也懶得惹這些麻煩了。

沒有料到熊心居然派了人請我進宮。按說熊心如今已經貴為楚王,理當有些宮廷侍衛之類服侍左右,但當此戰時,一切也都從簡了。那來傳話的人青巾裹頭,顯然只是蒼頭軍的一名士卒,見了我,很是恭敬的施了一禮,道︰「可是劉沛公夫人,楚王有請。」

熊心那張純稚卻略帶堅強的少年面孔突然跳進了我的腦海,是該去看看他了,這個孩子,這個雖然身處眾人的中心,卻注定要寂寞的孩子。

現在的新楚國,早沒了以前的那些規矩,到了熊心居住的府邸後,那士卒只和站立在門外的士卒打了聲招呼,便徑自將我帶到了楚王熊心的書房外,讓我在側廳等侯,自己則去通報。

我站在窗前向外看了看,可能因為這原本只是一座鄉間富戶的府邸,所以屋外花園並不是很大,兩三個士卒站在院內易守難攻的位置,目光不時四處掃射著,顯然是派在楚王身邊的衛士。

正看著,忽見熊心書房的門吱的一聲拉開了,盱台城外曾有一面之緣的上柱國陳嬰大人走了出來,他走了幾步,忽然立定了腳步,低聲吩咐了身邊一名士卒幾句話,這才慢慢離去。隨後,只見熊心也邁出書房,向我所在的偏廳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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