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漢 第九章 初見

作者 ︰ 夢東園

審食其走回我的身邊,低聲問︰「小姐,你看……」

我瞟了一眼已經被紅玉收好的那只雞,委實有點舍不得。嘆了口氣︰「算了,拿給他們吧。錢呢,倒是不用收了,要不然,我倒成了為他們做菜的廚子了。」審食其應了一聲,走過去將最後一只雞遞給了那青衣武士。兩人言語了幾句,那青衣武士連連抱拳相謝,翻身上馬疾馳去了。看他去的方向,那位滄海公想是正在我們身後趕路呢。

收拾完畢,坐在馬車里繼續趕路,不多久,听得後方一陣馬蹄聲漸漸接近,聲音雖密集卻隱隱有節奏于其中,顯然是一群訓練有素的部眾。我撩開布簾回頭看去,只見十幾名青衣武士騎馬在前,後面跟著一輛由四匹白色俊馬拉著的馬車,車輛的長寬都高出一般馬車一倍有余,馬車之後,又跟著一群武士,卻是身著一色的黑衣。

眼見著後面的隊伍已與我們接近,我趕緊踢了踢車門,令馭夫將車停在路邊讓開道路。心道,那位滄海君如此氣派,顯然非富即貴,還是少惹為妙。

然而又是一陣狐疑,總覺得這「滄海」兩字有幾分熟悉。想了一想,忽而想起了曹操那首《觀滄海》。不由低聲吟道︰「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澹澹,山島竦峙。樹木叢生,百草豐茂。秋風蕭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詠志。」嘆了口氣,心道,那個曹操?還要四百多年才生得下來呢。

那支隊伍超越了我們十多米距離,忽然停了下來。由急行改為急停,竟沒有一人一馬發生錯亂,可見其騎術的精湛。一名青衣武士跳下了馬,走到了馬車前,微微穿下了腰。那馬車的竹簾也掀起了一條細縫,顯是有人在車內對他說話。

青衣武士邊听邊連連點頭,隨即快步走到我們面前,拱手問道︰「鄙上適才在馬車上听得一首好詩,卻不知是何人所作?」

審食其和紅玉等人都面面相覷,不知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我卻不禁一凜。自己在轎內用如此低的聲音哼了一首詩,連近在身邊的審食其和紅玉都沒有听見,那馬車中的人卻在這麼雜亂的馬蹄聲中听得清清楚楚,這,難道會是傳說中的武功?

我也輕輕將布簾撩開一條縫,道︰「貴上見笑了,適才所吟不過是一時游戲之作。」

那青衣武士听得是清脆的女孩聲音,臉上不禁露出驚訝的神色,將身體轉向的竹轎,長躬到地,「鄙上有言,不管此詩為何人所作,在下都須以大禮誠請至馬車一敘。」

審食其沉聲道︰「我們小姐是個女孩兒家,恐怕不太方便吧。」

青衣武士仿如沒有听到審食其的話,再次長躬,「請尊駕至馬車與鄙上一敘。」審食其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這是他難得一見的氣惱神色。

我淡淡的笑了笑,道︰「算了,看在他這麼誠心的份上,我且去一趟,青天白日,難道他們還會吃了我不成?食其,你若不放心,便隨我一起去吧,我想這位滄海公也不會在意的。」說罷,我重新覆上剛才因氣悶而取下的蒙面絹紗,出了竹轎。審食其雖有些氣惱,卻也只得跟在我身後,隨我向那馬車走去——

走到近前,才覺得這位滄海君的馬車實在是夠大的,估計在里面可以開個小型會議了。車旁武士迅速放下一副小竹梯,掀起馬車前的竹簾,將我和審食其請進了車內。

車內裝飾以青絹、翠竹、碧玉為主,一派深深淺淺的碧色,讓人怡然忘俗。角落里的小鼎內燃著木犀清香,一名素衣丫環跪在茶幾一側,正細心得用一柄銀刀將那只出自我手烤制的野雞細細的切成薄片。暮春的午後,天氣已經微然有些懊熱,但車廂內卻清涼宜人,我定楮一看,卻原來靠近車門的高幾上放著一只翠玉盆,盆里盛著一尺見方的冰塊。冰色映著翠玉的顏色,晶瑩剔透得可愛。

冰塊倒也罷了,自古中原的官家、民家皆有藏冰的習俗,不過是多費些人工金錢。但那翠玉盆卻顯見得是由整塊翠玉雕琢而成。如此大的玉塊怕是皇家也難得一見吧,我可不相信在這個時代造假技術能如此先進。嘿,僅這玉盆怕就值得我全部的家當了。這等豪富之人大多于小節之處不甚在意,率性而為,也難怪有遣人求雞之事了。

車廂上首端坐著一人,身材闊大,粗眉虯髯。他的身左也坐有一人,年紀只在十七八歲,卻是鳳眉秀目,俊美過人,只是臉色略見蒼白。兩人俱都目不轉晴的看著車門,眼見一個身量尚未長成的小姑娘走了進來,臉上不由也露出了疑惑之色。

我微作斂衽,清聲道︰「可是滄海公在上,小女子有禮了。」

虯髯者怔了一下,突然站起身,拱手為禮,哈哈笑道,「某剛剛听得絕妙好詩一首,心下疑惑,不知是哪位大才當面,卻不料是一位小姑娘。那詩若當真是姑娘所作,姑娘之才,當真令我等須眉男子愧煞啊。」他這一站起,身高足有一米九多,幸好這馬車的高度遠甚于其它,否則,他在這車廂里大概連腰都直不起來了。

我微笑了一下,道「不敢當。」適才吟詩的時候,我的聲音壓得極低,他的馬車一掠而過,恐怕僅僅听得了寥寥幾句,也難得分清音色粗細,誤以為轎內是一位少年,也是有可能的。

「姑娘請這邊上坐。」

待我坐定,那素衣丫環迅速端上了一只白玉杯,杯內不知盛了什麼飲品,亦是一汪清碧。審食其立在我的身後,只是默然不語。

「不知姑娘貴鄉何處?以姑娘之才,某當早已有聞。」滄海公拱了拱手道。

「不敢。」我微俯了俯身,道︰「小女子乃單父鄉野之人,名不出閨閣,亦是應當。」

「單父?」滄海公沉吟了一下,「倒是藏龍臥虎之地,某近日尚聞得單父新開了一家名為‘五味天’的食肆,滋味絕妙,大非尋常。」

我微微一笑道︰「滄海公過獎,‘五味天’正是家中產業。」

「哦?」滄海公似是毫不詫異,與身左那位俊秀男子對視一下,都笑了起來,「某等適才正談及此事,贊嘆姑娘惠讓的這只雞奇香濃郁,入口難忘,怕是‘五味天’的大廚親做也不過如此,怎知原來‘五味天’正是姑娘家業,那,倒也沒什麼奇怪的了。」他指了指面前案幾上幾碟菜肴,「卻叫姑娘得知,昨夜,某剛遣人赴‘五味天’購得菜蔬數份呢。」

我定晴看去,那幾碟菜果然是出自‘五味天’廚子之手,油烹與水烹差別極大,那是一望可知的。但是,我暗自計算了一下,最近的一家‘五味天’亦在兩百里以外,此人昨人遣人購得,今早便置放于案幾之上了,這幾乎就當得上六百里加急了。嘿,千年之後,唐明皇一騎紅塵妃子笑也不過如此吧,有錢人就是有錢人啊!

滄海公笑指著身左那人道︰「張良兄弟,你平素目無余子,今日可見了真章了吧,這位姑娘年紀小你許多,詩才卻不在你之下,更兼如此妙手巧藝,你,可服是不服?」

那秀面男子笑著拱了拱手︰「子房心服口服。」

子……子房?

張良,張子房?

若是在上個時代,我可能是要驚得一下要跳起來,然後尖叫著請他簽名了。張良,這個秀秀氣氣的十七八歲少年就是張良耶!

雖然我遠赴下邳,一心就是想見見這位一代謀聖,但真人當面,我卻驚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指著他,結結巴巴的道︰「你是張良?你怎麼會在這里?你,你還這麼張揚,不知道滿天下人都在抓你嗎?」張良現在不是應該躲在下邳的哪個角落里,可憐兮兮地等著黃石公的出現嗎?居然還敢這麼大模大樣,這麼囂張的在路上走?

失言,真是失言!話剛月兌口而出,我就恨不得打自己兩記耳光。以我現在的身份怎麼可能知道張良就是大鐵錐事件的幕後指使人?若是連我這個單父鄉下的小丫頭都知道了這個秘密,它,還會是秘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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