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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芷一直在想，像秦夙這樣的人，究竟要怎樣才能被打動。
直爆他心中隱秘，拿他最在乎的信息與他做交換？這是找死吧，就連騰暄在面對這一招時都能用一顆七蟲噬心丹來扭轉局勢，避免被威脅，強橫如秦夙，當然更不可能在這種招數下妥協。
騰暄其實給顏芷上了很深刻的一課。
顏芷喜歡看小說，各類穿越小說她看過的不說難計其數，起碼也有千八百本。完全架空背景的那些且不說，只說是有歷史背景，且主角熟知歷史的那一類小說中，主角們往往能夠利用自己對歷史、對人性的先知而大殺四方，大放光彩——這個橋段顏芷百看不膩。
雖然寫的人多了，經典變俗套了，可俗有俗的魅力。
要不是經典，它能廣為流傳嗎？要不是廣為流傳，它能淪為俗套嗎？很多俗套，曾經都經典過，所以她深信，大眾的，才是經典的。
顏芷喜歡這個橋段，因為它能讓作為讀者的自己熱血沸騰。
她無數次在看小說的時候代入過，她喜歡那種舌戰群豪、指點江山、意興飛揚的感覺。
所以在她認出騰暄身份來歷的那一刻，她興奮了。騰暄雖然危險，可那時候顏芷卻更將這當成一場機遇。她卻忘了，機遇來臨時，光有先知是不夠的，實力才是重點。沒有足夠與之匹配的實力，知道得越多，只會死得越慘。
這也再次證實了，現實不是小說，如果你把別人當NPC，那就別怪別人炮灰掉你。沒有足夠的能力，卻太把自己當回事的，往往死得很快。
光一個未長成的騰暄都這樣難對付，幾乎可說是終級BOSS級別的秦夙就更不用說了，兩者壓根沒有可比性。
當然，秦夙不是顏芷的敵人，她要通關，也並不需要去完成「干掉秦夙」這個幾乎沒可能完成的任務，可是推BOSS，不管是哪種性質的推，總之都很難就是了。
顏芷卻躊躇滿志，她不得不躊躇滿志，如果連她自己都不能給自己信心，那這場戰役不用開始，她就已經注定一敗涂地。因為她要戰勝的，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她自己！
「秦大人，汝郡位處虞州最南部。」顏芷伸出食指，輕輕在桌上一點，「此處三江匯流，正是東南三郡面向越山一帶的最佳天然分界線，亦是最佳天然屏障。唯有一點不便，每年汛至，最易成災，以至于三江城始終無法建成真正的軍事重鎮。」
秦夙道︰「你能防洪？」語氣雖是反問，然而這短短四個字中卻分明透著不容否定的氣勢。仿佛顏芷只要回答半個不字，接下來的談話也就沒有必要了。
當真是一語切中重點，不留半分回旋余地。
顏芷暗暗嘆氣，幸好她選這個話題是早就經過深思熟慮的。
秦夙封號越山侯，其封地自然也在越山。越山位于大陸最南，雖則稱山，實際上是有山區有平原，合為一郡之地，又稱越郡。越山是滄浪大陸面向零丁洋的最重要一道屏障，零丁洋一帶的盜匪雖已在秦夙的雷霆手段下，早被驅逐殆盡，可零丁洋中凶獸無窮，獸潮亦是時有發生，這卻不是人力可以遏止的。
汝郡的地理位置極為重要，一旦獸潮發生，這里就是距離越山最近的補給方。對秦夙這樣的人而言，汝郡是必須掌控在手中的。
這不是什麼秘密，有點眼光的人都能看出。
顏芷之前得知秦夙來到三江城的時候還偶爾閃念，想過他為什麼會來這里，不過那時候因為不覺得他們會有什麼交集，所以並未細思。直到被騰暄拉下水，她不得不去想時，才通過回憶原著，逐步理清了思路。不得不說，原著的設定十分嚴謹，此刻顏芷兩相對照，恍悟之時又覺得環環相扣，心里倒起了些淡淡的遺憾︰這作者要是不寫種`馬該多好啊……
月兌線的思維緩解了她的緊張情緒，她不緊不慢地說開︰「汝安王年年派人加固河堤，廣開渠道，興修水庫，又在三江城下鋪設了龐大的下水網道，其實已是將能做之事幾乎做到了極致。三江匯流處，只是缺一樣東西，定玄珠。」沒錯了，就是定玄珠。雖然結論如此玄幻，可誰叫這是一個玄幻世界，而不是科學世界呢？
顏芷沒能利用自己的科學知識解決這一問題，到底還是必須照搬原著。這一刻，她只能慶幸原著對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都設定得清清楚楚。
「用九九八十一顆三品定玄珠，在三江匯流的中心點布設一個玄陰煉水大陣。三江匯流，年年洪汛，江底沉澱之怨念和精氣早就不知凡幾。此陣煉水，既可時時吸收三江水氣，凝成水之精華，釜底抽薪緩解洪流壓力，又可借此地怨念精氣將水之精華壓縮煉化成玄陰重水，一舉兩得，一勞永逸。」
法子其實是原著顏雪兒想的，那個時候顏雪兒已經是五品符師，蕭瑾之收服了騰暄，騰暄提及三江城的問題，顏雪兒閉關半月，終有所得。
顏芷記憶里的這一段本來早就模糊，畢竟她看小說那會兒重點是在追情節，這些細節設定就算她當時看了，也不過是一眼掃過，哪有可能深刻記憶？可不知道是秦夙給人的壓迫感太強，還是她自己忽然成功爆發，這一下娓娓道來，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跟原著所述分毫不差。
秦夙雖然不是符師，可他見識之廣博自不消說。
顏芷這麼一解釋，他立刻就在腦中勾勒出了這座大陣的來去原理。他略微頷首︰「倒是奇思妙想，盡可一試。只是汝安王手下並無五品符師，這座大陣布設不易。」
顏芷便道︰「倘若秦大人願意借人，待我們小世子繼位之後，所有一切，自當以秦大人為馬首是瞻。」
秦夙道︰「小世子年幼，我何來時間等他？」
「本來就等不得了！」顏芷看也不看騰暄，只在心中暗暗一咬牙，終是道，「小世子身單力孤，還望秦大人能夠多借幾位得力下屬來做輔佐。尤其是，他還缺一文一武兩位老師。」
話說至此，便已有割地稱臣之意。
騰暄年小力孤，秦夙若是將人派來，一旦騰暄繼承汝安王的爵位，幫他做事，替他做主的，還不就是秦夙派來的那些人？這就跟架空汝安王，間接掌控汝郡也沒什麼區別了。
顏芷的心砰砰直跳，她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出口。比如說，騰錦不比騰暄，他是氣候已成，有野心有魄力的人，掌控他遠不如掌控騰暄來得容易。又比如說，騰暄是正室嫡子，已經受封世子之位，他若承爵可是名正言順，當然要比騰錦方便百倍雲雲。可是話到嘴邊她又覺得，在秦夙面前說這些其實都跟廢話沒什麼區別。
條件已經擺出，他們只能等待秦夙接受或是不接受。
至于其它的那些話，又哪還用她來說？
「如此一來……」卻見秦夙的手指摩挲過酒杯，微微一笑，「倒也可以。」
顏芷高高提起的心于此一刻終至落地，她長長吐息，起身又向秦夙行了一禮。兩個人都沒有問及騰暄的意見，秦夙不問，是因為他不需要問。而顏芷不問——顏芷恨騰暄還來不及，才不會管他是不是會認同這些條款，這混蛋把她害得夠慘，此刻逮著了機會，顏芷豈有不狠狠坑他一把的道理？
再說了，用割地稱臣換來小命暫保，騰暄也不見得就虧了。
騰暄此刻的心情，沒準是痛並快樂著呢！
一直到離開繪園，走在雙星坊僻靜的後巷中，沉默了一路的騰暄才終于開口，他幽幽說著︰「我是不是錯了？」
顏芷好險沒被驚起一身雞皮疙瘩，她想了想，到底覺得不好再刺激這家伙，便道︰「是對是錯，除了你自己，別人又怎麼會知道？不過……七蟲噬心丹的解藥你是不是該給我了？」
「越山侯已經答應幫我了。」騰暄轉過頭面對著顏芷，下巴微微一抬，呲牙笑開。
「你想過河拆橋？」顏芷頓時冷笑，目光亦毫不避諱地回視過去。
騰暄被她森冷的目光看得一怔，隨即揮揮手道︰「算了，實話告訴你吧，那根本就不是什麼七蟲噬心丹。」他言語間頗有幾分意興闌珊的味道，苦笑，「不過是顆不入流的養榮丸而已，我說是七蟲噬心丹，你居然也就信了。外面的人……是外面的人都這樣天真，還是只有你這樣天真？」
顏芷︰「……」
顏芷的臉頓時漲到通紅，她一口血悶在胸口，一句話都說不出。
天真……天真……天真……
不就是在說姐很傻很單蠢？
這讓剛剛還自覺勝利了一把的顏芷情何以堪？
就算姐不是高智商高情商的那種，可姐也一直都在進步，一直都在努力進步！
眼看顏芷一副氣喘不勻的樣子，騰暄不由搖了搖頭，嘆道︰「面對越山侯，那些我不敢說的話你卻敢說，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傻大膽？」
顏芷︰「……」
顏芷只覺得腦袋里頭嗡響一聲，似是有什麼東西在自己身體里猛然炸開了。
她氣到極致，腦海里卻忽然詭異地浮現出秦夙靜坐亭中，便似來自亙古，恆定悠遠的樣子，淵渟岳峙不足以形容他那一刻的氣場。她忽然心生向往，唯有個人實力達到極致，一切詭詐心思自然再無意義。這就是一力降萬法，人生在世，倘若果真能站在那巔峰向下看一看，想來無論如何，也不枉了。
顏芷的情緒頓時平緩，她又想起碧海青空訣中搬山散人的那句留言︰「神功大成，則舉手移山，覆手倒海，風雨相隨，移步青冥，天下縱橫矣。」
彼時她覺得那是搬山散人在胡吹大氣，又因他那一句「雖百死不可悔」而心生怯意，總覺得自己奇遇都不徹底，偏拿到這麼一個坑爹秘籍，于是百般挑剔，千般不安。
其實一直以來都是她太貪心，頂級功法在手，她已經比太多人都要幸運。這世上從沒有得到什麼而不需要付出代價的，術武雙修本來就是逆行之道，既要強于他人，自然就必須承擔風險。碧海青空訣並不是唯一一部等級和風險同樣奇高的修煉法門，騰暄的猛虎薔薇術號稱禁術，修煉起來難道就會比碧海青空訣輕松很多？
而蕭瑾之擁有隨身游戲系統，所以他是例外。但這世上畢竟只有一個蕭瑾之，怨天尤人又何必？
想那搬山散人，因「終未能破天人壁障，引為終身憾事」，于是「死亦難安矣」。那時候，顏芷看這句話只覺得可笑，但實際上，可笑的卻是她自己。一個人的追求要有多堅定，才會因為求而不得，然後「死亦難安」？搬山散人留下的是道統，傳承的是信念，作為後來者，如果不能尊重這種信念，她又有什麼資格繼承碧海青空訣？
就連問天帝在稱贊秦夙「天下無雙」時，都在前面加了四個字「持心最堅」。
可見人心之堅，才是真正縱橫天下的利器！
雖百死而不悔，方可真正領略碧海青空之風光！
一股蓬勃的氣血便于此刻從顏芷百骸處生起，她依稀听到了體內骨骼爆響的聲音。
騰暄駭然︰「你……」
顏芷側頭，一笑嫣然︰「你說的很對，我有時候確實是要比你們笨上很多。但是人要前進，並不一定是要有多聰明。重點是，我敢走！小世子，只要你不害怕，那前面就沒有什麼可怕的，你連猛虎薔薇術都敢修煉，為什麼居然不敢跨出那一步？如果今天，你堂堂正正登門，開門見山請求結盟，又何至于割地稱臣，如此狼狽？」
騰暄頓時怔然，一時不知如何言語。
顏芷道︰「今夜除夕，你不願回家，我卻是要回的。就在這里分道吧！」
她足尖輕點，破風而行。全身氣血皆在這一刻澎湃洶涌，之前因被騰暄法術鎮壓而造成的阻塞不暢之處，于此一刻盡皆通透。
破風拳法，穿花飛雲！
快！
更快！
無所顧忌地快！
唯有疾行，方稱飛雲！
顏芷忽有恍悟，心中一片平靜。(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