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啊孩子 正文 152陰雲上臉不好協調,金融危機余癥發燒

作者 ︰ 肖遠征

一天下午,在市民銀行湖貝支行行長室里,資金信貸部的全員會議正在召開,王顯耀和陳作業都參加了會議。

一個部門的會議之所以到了行長室召開,而且兩個行長一個不拉的都來參加,一是表明領導對他們的重視,二是資金信貸部成了支行唯一的清收部門,要把計劃落到實處,想不重視也不行。

夏天在會議上說︰「我們這個部門每一個同志要完成的計劃任務已經打印了一張表,春節前也部署了一番,這是面上的工作。那麼就點上的工作來講,還是‘兩清’的問題。我個人的看法,要完成‘兩清’任務5000萬元,處理非抵押物清收達到1983萬元的任務,盡管有不少困難,但還是可以完成的。我們的工作思路是什麼呢?我想,既然有了任務,而且這任務涉及到大家吃飯和工作業績評價的問題,我們的思路和行動都要跟著新的任務走。而且在不同時間段上要分配得相對均衡。」

夏天說到這里,看了兩個行長一眼,看到他們沒有反對的表示,便繼續說道︰「什麼叫相對均衡?我講一則故事大家便明白了︰我剛參加工作的時候,也就是上世紀七十年代,在農村當干部,那個時候大家都很窮,通常吃不太飽飯。在一年四季中,當農民養的鴨子長大了,或者誰家的狗仔要拿到集市上去賣的時候,干部們就會買下一只來,到了晚上把這狗仔或是鴨子宰了,買上一斤米酒,幾個干部在一起聚一聚,吃上一頓,然後平均分配各自承擔的費用,我們那邊的家鄉話叫做‘打斗(湊)聚’。別看我當時年青,胃口好,但在開始搞這種活動的時候,我老是吃不贏別人。後來,有一個從土地改革運動開始一直在村里當干部的老人笑著告訴我︰在‘打斗聚’的時候,自己要練就吃一、挾二、看三的本事,才不會吃虧。我當時問他︰‘怎麼解?’他有點愛憐地反問道︰‘孩子!這你都不懂?’然後解釋說︰‘吃一︰就是挾在嘴里吃著一塊,挾二︰立即用手中的筷子挾著另一塊,看三︰在吃著第一塊和挾著第二塊的同時,兩個眼楮不能閑著,要看著下一步挾哪一塊,一旦這塊被別人挾走後,你又要去瞄準第二、第三塊準備挾的選擇。這樣,不就吃在點子上了嗎?’我听後,頓時恍然大悟。」

「哈哈哈哈……」隨著夏天的故事講完,行長室傳出了一片笑聲。

夏天看到大家笑後勻過氣來,繼續說道︰「吃在點子上,重要的是點子上。我們的工作也要干在點子上。‘兩清’工作的所謂‘點子上’在哪里呢?第一,通過干這個工作讓參與其中的人能有工資、福利、獎金,也就是有動力。第二,能找到可以收回貸款的清收源,也就是被執行人的財產,並排好輕、重、緩、急,近期、中期都有事可干,有成績凸現,並實現可持續清收——說白了,明年也還有事干。」

這時,陳作業說︰「老夏,你談談你的具體打算。」

夏天說︰「好,我的想法,一是短期方面,抓緊對在羅湖法院、寶安法院近十宗案件的結案工作,這樣大致能收回1000萬元的樣子,可以應付一個季度的業績量;同時對雄鷹公司的執行案也要抓緊協調,看看南澳國有銀行以及它的上級行——廣州分行有什麼好的辦法把事了了。二是在中期方面,對深圳建華公司系列貸款和安延公司已經查封的財產要盡快變現。這一塊,只要及早動手,完全可以實現今年湖貝支行的清收任務,保障大家的工資、福利不低于去年。三是遠期方面,也就是‘吃一、挾二、看三’中的‘看三’,我們對深圳安延公司的相關公司的財產也要著力加以挖掘,對深圳三八股份有限公司有關項目進行調查,再看看建華公司有沒有其它油水。以實現日後可持續清收。在做好了這些工作以後,說不定抓到幾個螃蟹還可以過幾冬呢!行長的看法怎樣?」

王顯耀和陳作業分別講了話。

值得一提的是,他們在公開場合並沒有反對夏天的計劃,也沒有提出更好的計劃。而是鼓勵、附和夏天的講話,要求大家要行動起來,努力完成各項任務。

會議結束後,行長室只剩下王、陳兩行長的時候,王顯耀對陳作業說︰「老夏講的方案,說明他已經有了完成今年清收任務的設想,思路還是清晰的。但是有些方面我看要變一下,不要急于動安延公司和老朱,這案子還沒有完,我們要看一看案件會怎麼發展。可以改為動皇龍大酒店,現在家樂大酒店的區大郎不是與黃忠惠鬧別扭嗎?一方面在鬧,一方面家樂大酒店也在分債權,我們把它們作為重點,看有多少現成的能撿回來。這樣做還有另一個作用,也可以促促老夏。因為他是貸款經辦人,讓他承擔著壓力,這樣,他也就要夾著尾巴做人了。」

陳作業附和著說︰「我同意你的意見。」

過了一會兒,王顯耀又問道︰「那個遠大公司增加200萬元貸款的問題怎麼整?郝見光說是抵押物不足值,可能性不大。」

陳作業說︰「我看就隨他了,又不足值,又上了黑名單,再搞下去,也不知道情況會怎麼樣?」

王顯耀默然。

看官!深圳市民銀行要增加貸款給深圳遠大公司的初衷,系因總行副行長沈意民向湖貝支行的王顯耀行長提點辦理。原來,沈意民升任總行副行長前所在的金融服務社有位關鍵股東是他在深圳賴以起家的重量級人物,而這位股東看好深圳遠大公司在收購深圳市政府以「抓大放小」措施放棄的一家國有企業時,隨同債權債務一起打包收在囊中的一塊地皮。這塊不小的地皮位置極佳,就在深圳兒童公園旁邊。他們幾經洽談,協議共同開發,于是便有了向沈意民要貸款的舉動。至于他們後來訛稱訕尾建設電廠需要資金,那只是虛晃一槍、掩人耳目罷了。而市民銀行一幫有權簽字人在經辦貸款過程中,何以一再甘願以身涉險,頂風增貸,估計是應了俗話所說的「無利不起早」的緣故。然而,他們中人究竟涉水有多深,則不好妄加猜測了!

令人慶幸的是︰好在王顯耀、陳作業此時收住了手,要不然,他倆日後在這筆是非貸款的問題上便沒有了回旋余地——這是後話。

春節上班後,深圳市民銀行總行各業務部門都感到第一季度一晃便過去了,要完成全年任務,還是要抓緊開展工作,于是,總行計劃部、資產防損部、信貸部好像在你追我趕地把各支行的對口部門拉到總行來商量對策。而這些對口部門到了支行的口,不少便歸在一個部門了,而重疊得最多的就是各支行的資金信貸部,以至造成了這樣一個印象︰資金信貸部的主任天天跑總行。

首先發起這場你追我趕競賽的是總行計劃部。計劃部總經理在會議上說︰「我給大家通報一個信息,今年元旦以後,全國的資金形成一片寬裕,說明在亞洲金融風暴以後,資金的流動與往年不同。我國不少金融專家正在對這一現象進行分析研究,是不是國際上的熱錢通過不同渠道流入我國,對我國的經濟、金融的影響又會怎樣。我們行從第一季度實際運行的情況也是寬裕的,只是最近幾天稍為有點緊張。那麼,形勢變了,我們搞實際工作的,面對寬裕的資金形勢要怎麼樣利用呢?這是一個新問題,我們請大家上來,就是請大家發表高見,看看有什麼好招,在有錢的時候怎麼樣花出去,轉換為實實在在的利益。」

……

接著,總行信貸部也把各支行的資金信貸部主任、產品開發部主任叫到總行,也開起了動員會。此時的總行信貸部,雖然說有兩個副總經理,一個是郝見光,一個是黃雙華,但是黃雙華只是把職務掛在信貸部,沒有干信貸的活。于是,郝見光便是主持信貸部日常工作的一把手。

在會議上,年齡不大、躊躇滿志的郝見光眼楮里閃現著弄權者常有的陰尖之光,把擔心業務發展不理想,影響市民銀行的生存與發展,錯過整合信貸資產上台階的機遇等問題以表現自己權力欲的形式說出來,讓在場人听了很不是滋味。

人們只听見他說道︰「自從總行去年出台了信貸質量考核辦法和貸款責任追究制度以來,我發現各支行有一種苗頭,就是不願意去發展新業務,不願意做新貸款,從一個季度、一個季度的實績比較來看,新貸款業務呈萎縮之勢。一個銀行不做新貸款,就不可能達到可持續發展,別看短期可以過日子,但是,日後必然很難運作。我告訴你們︰現在的人事制度規定,信貸部主任、產品開發部主任要提職的,要經過我這個部門同意,不去發展新業務的主任,你就是其它工作做得再好、‘兩清’清收回來再多的舊貸款本息,為市民銀行做出了再大的貢獻,年年都是先進工作者,也別指望我簽字同意提升。……」

夏天听這郝見光的講話,覺得比當年易木子更加**果地以官壓人、以權說事,不論他的主觀意圖是什麼,一個行、處級干部講出這種話,說輕一點是不成熟的表現,說得重一點,根本不配在權力崗位擔任領導職務。

夏天想到這里,又聯想到市民銀行的第一任人事處長邵雲峰,掌權而不逞權,用權而不濫權,少說多看,時時注意慎用權。你看,他多穩重,這才是能掌好權的人,才是應該掌握權力的人。

夏天開完信貸會議,開著車走在回家的路上,自言自語地說道︰「像郝見光這種人,就是‘山中無老虎,猴子逞大王’之輩。市民銀行怎麼老是拿這種人當寶貝看呢?就我而言,與他為伍都感到不爽,不要說怎麼樣與他拉近乎了。」

而總行資產防損部的開年活動則采取內外結合的形式,規模更大,更有聲勢,顯示出防損部總經理沈麗霞也有過人的一面。她在春節上班後,帶著楊陽到深圳中院執行庭展開了「美女穿梭外交」,要求中院舉行一次針對市民銀行貸款執行案件的專案會議,並很快得到法院領導的支持和響應。為了把活動搞得有聲有色,並且確實收到實際效果,法院和防損部首先召開了一個預備會議,邀請各支行主管清收工作的領導或信貸部主任先坐下來研究,對法院有什麼要求,具體哪個案件的相關問題要如何解決,等等,先拿出預案。然後,準備召開指明一定要有各支行行長帶隊參加的「深圳中院對市民銀行執行案件座談會」。

而在此時,市民銀行的一、二把手申一楓、黃鹿也沒有閑著,到市里參加完市委工作會議,便利用了一個星期六,召開「**深圳市民銀行黨委擴大會議」,參加的人員包括各支行的行級干部,支部委員,緊鑼密鼓地組織貫徹市委工作會議精神。

也不知道是市民銀行的領導對與會者特別沒有信心,還是這些有資格參加黨委擴大會議的代表們平時懶散慣了,積重難返,喜歡中途離開會場,抑或是申一楓想利用抓住一、兩個中途離場的典型說事,整頓紀律,在這個只有半天的會議上竟然派人點了兩次名,看有沒有人離開會場。

人們听到,與會者在被點名時唱出的「到!」、「在!」等聲音中,抑、揚、頓、挫,別有風趣。

這次會議,總行黨委紀委書記沈榮負責傳達中紀委、市委和人民銀行駐廣州特派員辦公室有關紀檢監察會議精神。接著,黃鹿結合市民銀行的工作,穿插傳達市委工作會議精神。

黃鹿在談到去年市民銀行的工作實績不理想時,解釋說︰「這不僅是我們行的問題,這是一個承擔亞洲金融風暴的國際義務後的一個緩沖影響。大家知道,當九七年的亞洲金融風暴向我們襲來的時候,我們國家看到東南亞國家面臨金融風暴的沖擊,這些國家的經濟面臨滅頂之災,中國政府為了支持他們度過危機,堅持人民幣不貶值。但是這樣一來,就使我國的出口帶來了負面影響。而深圳的企業絕大多數又是外向型的,產品都向國外銷售,這樣必然影響深圳的經濟指標。我是政協委員,我到市里參加兩會,看到大家一個個把臉繃得很緊,就知道經濟形勢嚴峻,日子不好過。我們的老祖宗馬克思說銀行是什麼?‘銀行是經濟的晴雨表’,當全市的經濟都受到影響好像快不行了,銀行不也就不行了嗎?」

……

作為市民銀行董事長、黨委書記的申一楓也不能不講話,他接著說︰「市委工作會議精神由黃行長結合我們行的實際傳達過了,各支行回去要好好貫徹,落實在行動上。我現在把市政府副市長吳斯斯同志在春節期間到我行視察和慰問員工時,在我行辦公室的講話傳達給大家。在充分肯定了全行同志一年的辛勤努力後,吳副市長說︰‘市民銀行要有一以貫之的毅力、十分的努力、百倍的信心、千斤重擔一肩挑的主人翁精神,萬眾一心、抓住機遇、努力開拓,打開市民銀行的新局面。’同志們!我們要把吳副市長的勉勵記在心上,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在各自的崗位上發揮**員的先鋒模範作用和黨支部的戰斗堡壘作用,把市民銀行的各項工作做好。」

……

無論是總行計劃部、信貸部、資產防損部組織的會議,還是總行黨委召開的黨委擴大會議,湖貝支行的夏天都是不二人選,理所當然地參加了會議。

夏天參加完總行資產防損部和中院執行庭聯合召開的專項執行預備會議後,按照會議精神和上次支行資金信貸部會議形成的共識,列出了湖貝支行擬向中院提出的將安延公司、建華公司和雄鷹公司三個案件作為重點,提交給陳作業研究拍板。

夏天來到陳作業辦公室,看到陳作業沉迷地看著電腦,滿臉陰沉,知道夏天來後連頭也沒有抬一下。夏天對他說︰「陳行長,我根據昨天資產防損部召開的執行預備會議精神,列出了一個清單供你參考。」

陳作業左手接過夏天遞過來的紙,看了一眼,看到與夏天在會議上說的無異,便冷冷說道︰「應該把皇龍大酒店作為重點,尤其是家樂大酒店。」

夏天說︰「當初皇龍大酒店房產拍賣時是以3800萬元作為起拍底價的,這點我們和總行是發了正式文件給深圳中院的。現在房子賣掉以後不清不楚弄了個一千來萬便沒有下文了,這事還沒有完。另外,家樂大酒店已經在召開債權人會議,我們已經向法院申報債權。現在評估的資產主要是合作方村委的房產,他們是以合作的名義組建的酒店,實際上是變相對區大郎收房租,不論怎麼說,我看要把村委的房子變現還債是不可能的。」

陳作業說︰「現在的安延公司已經沒有什麼油水,弄不好還資不抵債了。我們去查他們的下屬公司是白費勁的。所以,沒有必要把它當作重點。」

夏天感覺到,這回陳作業一是臉難看,二是說的話難听,三是擺出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跟他說什麼都好像話不投機半句多的感覺,便應付了幾句,馬上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回到辦公室,夏天發覺陳作業對待安延公司問題的態度已經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並完全否定了自己在有兩個行長參加的部門會議上提出的全年工作思路。在感到意外的同時,也在這件事情上總結起教訓來︰「我是在按照與王行長打交道的方法,好心為他準備明天開會的材料,不料變成我多管閑事了。這就是俗話講的︰‘熱臉貼在冷上,’自討沒趣。說明陳作業有自己的一套,以後要注意,不要過分為他出謀劃策,不要過界。」

後來,夏天又在心里想道︰「陳行長發表的看法,不再把安延公司當重點,究竟是與王行長商量過的,還是他個人的意見呢?當初一經發現安延公司的下屬企業,他也是很興奮的,又畫圖表又調查,不到兩個月,就說沒有油水了。是不是兩個行長在安延公司的問題上還有其他什麼事,而我不清楚的呢?」

夏天對于安延公司的了解,從某種角度上看比兩個行長還熟悉,因為接觸的時間長,看朱赤兒的表演多。夏天不完全了解的事,只有兩件︰一是陳作業兩次操作安延公司提供資金補利差的詳細情況。但是,這方面當中紀委和北京市紀委調查組調查安延公司的時候,因為王顯耀希望夏天出面接待,也向夏天透露了其中100萬元資金的去向,說明還是知道一點端倪的;二是,王顯耀當初很希望進了中山看守所的朱赤兒落實還款計劃,後者在洪虎面前直接打電話給王顯耀說,過幾天會傳真一份文件過來,王顯耀很期待地與夏天說起過。但是,這份傳真到了湖貝支行後,王顯耀卻對夏天噤若寒蟬,只字未提。後來,洪虎似乎漫不經心地說起安延公司有一千多萬元資金對不上數和有人在安延報費用的情況。陳作業告訴徐東海,而徐東海也跟夏天談過。難道這份傳真里面有什麼投鼠忌器的內容,讓兩個行長動彈不得?

「還有一個問題,」夏天繼續思考著︰「就是陳作業的心情,為什麼會壞到這個樣子呢?」

接著,他分析著陳作業可能會心情不好的原因︰是官場失利嗎?不太像,王行長還沒有走,你急什麼呢?是因為西湖春天證券經營公司那1000萬元拆借案的判決書到了,判決的結果對支行不利,可能導致上面追究責任嗎?

「有可能。」夏天在心里說。但是,支行營業部已經由申一楓派來的行長助理高麗平主管了半年多,沒有理由沒查到的,也就是說,只要高麗平願意,這事早已捅到申一楓、黃鹿那里去了。

夏天想道︰「陳作業在湖貝支行工作時做出的幾單手尾是著實讓人擔心的,當然,他自己睡不著覺也在情理之中。」

這時,夏天回想起陳作業剛從人民銀行調到湖貝金融服務社當副總經理,被凍結的貸款業務剛剛解禁時的一次部門經理以上會議上的表現。

當時,總經理莊宇的開場白剛剛說完,陳作業便迫不及待地插話說︰「我補充兩句,關鍵是信貸人員不能收回扣,這方面信貸經理要帶頭。我最近與董事會的股東了解了一下,他們對這方面意見也比較大。」

陳作業的話還沒有講完,參加會議的人已經面面相覷。自己看了陳作業一眼,心里想︰「這個陳作業太年輕,少不更事,難免被人利用。這種很嚴肅的話題,怎能信口開河地在會議上亂說一通?」

後來,莊宇等人與自己一起議論此事。當時,莊宇問道︰「人民銀行一放開業務,我們又要忙起來了。你對陳副總那天在會議上的講話怎麼看?」

我當時回答說︰「說實在話,我自從成為國家干部後,長期在敏感崗位工作,幾乎沒有離開過管錢掌權的核心圈子;入黨後,又經常成為單位查處經濟案件的副組長,我說句過頭話,我這個副組長實際上就是組長。我查處過幾個當初職務比我高而栽了跟斗的人,在沒有出事前,這些人高調一個比一個唱得響,出了問題以後,便更加得不到人們的諒解,要說他們多難堪,就有多難堪。因此,我有個看法,一旦掌握著實權的人唱高調的時候,就是他出問題的前奏。當然,也可能還有另外一個解釋,就是因為他當了副老總故作擔憂,沒事找事。這就和宋朝辛棄疾寫的《丑奴兒》對上號了。」

我隨即吟道︰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

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吟完,我繼續說道︰「當一個人比較成熟以後,就不同了,說話便比較少了,尤其不敢說過頭話。你們听,辛棄疾還有一說。」接著,吟出下半闕︰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

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當時,我總結說︰「大家看,從古到今,都不缺危言聳听之詞……」。

「說這話僅過了幾年。現在看來,陳作業不愁還真的不行了!」夏天的思緒回到眼前,揣摩道。

其實,陳作業在心里是另有盤算的︰前幾天,當他听了王顯耀要將原來緊盯深圳安延汽車城有限公司舊貸款清收,改為以清收皇龍大酒店系列舊貸款為重點,以給夏天施加壓力的講話後,心中一陣暗喜。他想︰「夏天知道自己的事情太多,始終是一塊心病。這樣一壓他,萬一他受不了,提出一走了之,對我來說那是求之不得的。」

陳作業正是在心里有了這個小九九,在夏天前來請示清收工作時,弄鼻子上臉,讓他難堪。

而夏天呢,也許沒有揣測陳作業話中的深意,也許雖已悟出個中三味,但仍像過往的想法一樣︰「在皇龍大酒店貸款問題上,我是坦蕩無私的。我所做的,是盡到了責任的,抵押足值,手續完備。至于後來,近兩萬平方米的抵押物被賤賣,雖然事出有因,但我也是阻止過的。正所謂︰平生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老陳你愛怎麼整,我也不反對。」

這樣一來,陳作業對夏天所表達的冷臉,就這麼白白冷了一回,什麼作用也沒有起到。

第二天上午,夏天和陳作業分別從自己的家里直接到總行參加由資產防損部組織召開的中院專項執行座談會。在總行大橢圓型會議廳里,中院執行庭的正副庭長和幾位法官穿著制服準時來到總行,並在會場坐成一排,倒是市民銀行各支行的參加會議人員有的早一點,有的遲一點,參差不齊地陸續來到會場。而參加的人員方面也是五花八門︰有的只來了資金信貸部主任,有的是行長到會,而像湖貝支行是副行長與資金信貸部主任都到會。這說明各支行對清收舊貸款工作的重視程度不一。

上午九點,資產防損部總經理沈麗霞宣布開會,然後請副行長沈意民講話,沈意民高度贊揚深圳中院對市民銀行工作的大力支持,並列出了一組數據,鄭重其事地感謝中院法官的辛勤努力。接著,介紹這次請中院執行庭搞專項執行和召開會議的目的。沈意民講完後,和沈麗霞商量了一下,笑著對執行庭的張庭長說︰「請張庭長給我們作指示。」

張庭長笑著擺擺手,說︰「不作什麼講話,今天我們來的目的,剛才行長講了,是市民銀行案件的專項執行,是為市民銀行服務的;另一方面,我們來開這個座談會,也是請同志們發表意見和建議,給我們出謀獻策,讓我們找到破解執行難的方法,尋找開門的一把鑰匙,從這個意義上說,是我們中院,我們這些法官要感謝你們!那麼,我們也不是泛泛講些理論上的東西,我們交流的平台,就是談手頭上的執行案,你們的看法,要求我們要怎麼做,才能取得效果?對!就這樣,一個一個支行來,一個一個案子來。雙方取得了一致意見,便同心合力去做。行嗎?」

沈麗霞看到張庭長講完,高興地說︰「我們就按照張庭長說的,一個一個支行主動匯報,我看就按照座位的順序,從左到右,抓緊時間。」

于是,各支行開始在會上談起自己要求中院重點執行的案件和執行要求。就這樣,各支行談了一個多小時後,夏天覺得就大家的發言來講,有的支行準備得很細,在重點執行案件中,查找到的被執行人的線索都羅列得很詳細,但也有的支行只是泛泛而談,而對法院的要求卻頗高。例如︰有一個支行的副行長就直言不諱地要求︰「中院要重視,不要讓我們銀行贏了官司虧了錢,贏在一張紙上。」

這時,戴著老花眼鏡的張庭長抬起頭,平靜地問道︰「你要我怎樣做,才是對這個案子重視?」

先前講話的那位沒有什麼準備,被庭長一問,怔在會場,人們只看到他的臉漸漸地紅了起來。

輪到湖貝支行匯報的時候,陳作業果然按照他自己的打算,把安延公司的問題放在一邊,提出深圳建華公司、深圳雄鷹工貿公司和皇龍大酒店作為執行重點,尤其是將家樂大酒店的情況特意提出來說了一通,期盼法院能重視。

不料,在他講完後,先前在總行協調案件時,就佳木斯招商開發公司執行案與夏天敬酒時說過話的法官當即插話說︰「家樂大酒店目前這種情況,其實沒有必要列作中院執行的重點。它都在清盤了,合作財產又是村委會的,就讓龍崗法院主持債權人會議,你們行能分到多少是多少。據我所知道,家樂大酒店的債權人多了去了——幾百號人。但就數你們支行的金額大,當然,分到的錢也相對會多一點。」

在法官講話的時候,夏天用眼楮的余光觀察陳作業,只見他很不好意思,臉上開始紅了起來,慢慢紅到脖子上。

夏天在心里說︰「我私下提醒你不要報,你卻以為我在做皇龍大酒店系列貸款的時候有什麼貓膩。要是這樣,你要怎麼整就隨你了!我做的這幾戶貸款,當初房產足值,手續完善,只是後來黃忠惠因為與某國有銀行龍華支行私訂房地產買賣合同,有分割抵押物的詐騙行為,而導致市民銀行在處理抵押物的時候賤賣給了這家國有銀行,才沒有還清貸款。這幾戶貸款案,不僅經過法院的判決,還通過總行稽核處萬人處長、資產防損部沈麗霞總經理現場查看,並形成了文件。更有甚者,還經歷了區大郎、李精偉之流黑惡勢力的糾纏,到現在我都安然無恙地挺過來了,你陳作業還想怎麼樣去發揮一下?」

上午開完會後,與會人員和法院的同志就在總行的飯堂,擺了幾桌,總行略盡地主之宜,款待中院法官。席間,幾個法官都分別來到夏天這張桌前,為日後的合作干杯。只見先前那個法官饒有興趣地說︰「夏經理,來,一如繼往,干杯!」

夏天早已站起身,笑著听他說完,踫了杯,把酒干完,然後一語雙關地問道︰「還算滿意吧?」

這法官低聲說︰「都是朋友,就是這樣。謝了!」

旁人如墜霧里,不知所雲,暗忖道︰「法官怎麼要謝他呢?」

話說湖貝支行剛剛開始的決策和執行層對清收工作的相互猜忌和互不交底,對湖貝支行來說是一場悲劇,它最終將湖貝支行已經出現的大好的清收勢頭付之東流。而現在則是問題剛剛開始而已。

有詩為證︰

做事最怕心不齊,上下多心費猜疑;

同行同事不同心,虛以委蛇笑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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