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啊孩子 正文 66、關系戶官員施壓力,市民行蒙頭又轉向

作者 ︰ 肖遠征

如果說深圳金凱歌發展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周凱歌,在他從商的經歷中說過很多假話,騙過不少人,以致他才撈到第一桶金,搞起房地產來,會有很多人相信。但是,他與王顯耀說的,他找過市里的頭頭,要求市領導為正在與他打官司的市民銀行再給他的公司發放貸款的話卻是真有其事。

通常說來,一個銀行與一個企業因為銀行的貸款不還而對簿公堂,請法院出面主持公道,追收貸款本息,這個企業在銀行的眼中,就是不守信的企業,不要說當事銀行,就是別家銀行知道有這麼一回事,也絕不會與之發生新的信貸關系的。

但是,這種看似成為行業不成文規矩的東西,在市民銀行總行的信貸部門,卻被自己的官場利益所擠佔得無容身之地了。然而,這點可能不應該太責怪信貸處的角兒們不把市民銀行的利益當回事,要怪只能怪在市民銀行的升遷任用的道路上,憑個人的喜惡的成分太大,只有人治,沒有法治。那些制度、規定,只是一年用它兩回,就是在寫年終和半年總結的時候抄得比較多一點而已。

市民銀行搞了一年多了,古丁力本人已經有點畏難情緒了,在私下里想著月兌身的計劃,而他下面的一批人,正在為既得利益而爭斗。可以這麼說吧︰一年多來,市民銀行的機制就像一個半官半商的老官僚機構。它原本要改掉服務社的不良的東西,結果,不良的留下來了,卻把服務社運作靈活、以行為家的歸宿感這些好的精神改掉了。因此,在總行呆著的一批人,不說全部,有相當大一部分比各支行的誰都更有短期行為。而短期行為在信貸管理上的表現,就是因為貸款是要一年半載才能判斷是非的,那麼到了信貸處做貸款的時候,就成了領導說是,就是;領導說不行,就不行。「反正是阿爺的,我著什麼急?」

話說這天上午,王顯耀到總行開會回來,帶回來一袋貸款申報資料,放到辦公桌上。然後,叫夏天過來。

夏天來到行長室,說︰「王行長,回來啦?」

王顯耀說︰「剛到。要回來的時候,易處長拿了一袋東西給我,要我們行搞一個貸款調查,看行不行。」說完,將資料推到夏天面前。

夏天打開資料袋,一套貸款申請材料完備地在袋里裝著。借款企業一欄寫著︰「深圳金凱歌發展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是周凱歌。資料所提供的擔保單位是,經營湖貝新菜市場的「深圳市羅湖今豐農產品公司」。借款金額是500萬元人民幣。

夏天粗看了一遍,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王顯耀說︰「又是周凱歌,很能折騰的,一邊在打著官司,一邊給他做貸款,有點別扭。」

王顯耀說︰「可能有點背景,去調查一下吧!」

夏天說︰「從道理上來說,是不行的,但是我會配合你把這事盡量處理得好一點。」

王顯耀說︰「信貸處要求你親自調查。」

夏天問︰「為什麼,他們說了嗎?」

王顯耀有點不高興地說︰「叫你親自去,你就親自去,有哪麼多為什麼嗎?」

夏天看到王顯耀不快,解釋說︰「我可以做到親自去,這沒有什麼問題。但是這擔保貸款500萬,按照總行的規定,信貸處調查科也應該來人了,是不是我請羅英國科長下來一起去?」

王顯耀不耐煩地說︰「你跟他約吧!」

夏天退出了王顯耀辦公室。

對夏天來說,也不是什麼事都不順,他向法院申請執行回轉的賽格科技工業園的興盛公司貸款的抵押物被另案拍賣還原的努力就沒有白費,在國土局承認工作差錯後,中級人民法院的經辦法官終于將200多萬元的拍賣款劃到了湖貝支行的帳上。

這天上午,夏天正在辦公室寫著處理經過,準備上報法律處。信貸員李朝陽敲門走進辦公室,夏天說︰「坐吧!」

李朝陽坐下後說︰「夏經理,我想晚上請大家吃一頓飯,你有空嗎?」

夏天停住筆、抬起頭,看了看李朝陽,問道︰「是什麼原因請大家吃飯?」

李朝陽說︰「也不是正式請客,一來是我的親事定下來了,科里的汪洋、舒光榮嚷著要請,那就非正式請一下算了,讓大家高興;二是高友華、張波和我們大家在一起工作了那麼久,又住在一起,可能要搬走了,我做東請他們吃一頓飯,是人之常情。」

夏天听出話中有話,問道︰「高友華準備搬走,因為調到總行去了,在情理之中。張波為什麼要搬?」

李朝陽說︰「夏經理,你真的不知道啊?高友華調到總行後,張波經常到總行活動,每晚都出去,很晚才回來。听說最近有點眉目了,可能總行營業部要他。」

夏天說︰「是嗎?我真的不知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信息。」

李朝陽問道︰「那麼,晚上的事,你來不來?」

夏天問︰「你準備怎麼搞?」

李朝陽說︰「我是沒有什麼錢在外面請飯的,我想下午向你請個假,和張波到菜市場買點菜,就在我們租的房子里大家動手做上幾款菜,全科人就吃上了。」

夏天肯定地說︰「這樣很好,又熱鬧、又省錢。回想過去,為什麼我們的老家辦酒席,也不見得有什麼好吃的,但是,大家一喝酒吵吵鬧鬧,十分開心。你看深圳,請酒都是很客氣的在酒樓里,吃了就散了,一點意思都沒有。我贊成大家聚聚。」

李朝陽听出夏天還是很贊同,繼續問道︰「那你晚上有空嗎?有空就來捧場。」

夏天說︰「我很願意來,但是現在還說不上,王行長那里還有點棘手的事,能來的話,我一定會來;如果到時不能來,大家也照搞,我贊成。對了,改天你和舒光榮要聯手調查一筆貸款,是總行派下來的活。」

李朝陽說︰「沒有問題,有什麼工作,只要夏經理說一聲,我做就是了。那麼,我出去了?」

夏天說︰「好。」

李朝陽走後,夏天在思考著李朝陽透露的張波也準備離開湖貝支行的信息。心里說︰「看來,從服務社轉制過來的老支行很難留住這些年輕的大學生,他們缺乏在一線吃苦的思想基礎,這是明擺著的事實。服務社的老員工才是解決服務社老問題的中堅力量。這點要有清醒的認識。」

這天中午,湖貝支行信貸科的同事們來到湖貝路的一條丁字小道——樂園路的食街,進了一個大排檔。這里的排檔以海鮮和湛江雞聞名于深圳,價錢也比較便宜,是打工一族消費得起的,通常生意不錯。

他們以AA制的方式,準備吃一頓午飯。這群在社會上闖蕩慣了的人聚在一起,喝酒是題中之議。尤其是舒光榮、喬一族、張波,兩眼一見到酒,那臉就舒坦了很多。大家把菜點定,要了四抓啤酒(一抓四杯),便開始猛喝起來。

席間,舒光榮說︰「只喝啤酒沒什麼意思,弄一瓶九江雙蒸米酒也好過啤酒。」

他這一說法馬上得到張波、黃華林的響應。于是,他們從排檔的貨架上拿來一瓶九江雙蒸,幾個男的便分開來喝了。其實,九江雙蒸是廣東本地大眾酒之一,不見得高檔,只是價格便宜。吃的時候,口感不濃不烈,到喝下去一些時間後,酒勁才上來,慢慢就醉了。

不到半個小時,大家這頓飯就吃得差不多了。

話說這幫兄弟中,酒性最不好的是張波,他每每喝完酒後都會沒事找事地鬧一些別扭才散去。最近,他因為高友華已經調到總行,而他仍在支行,幾次到總行聯系調動都不順利,心情已經不佳,這九江雙蒸一喝下去,不到半個小時,心里那股憋著的氣更是無處發作。只見他拿起那空酒瓶,揮手間「啪」的一聲,酒瓶就在排檔門前的樂園路上炸得粉碎。這聲音一響,招來周圍異樣的目光,人們紛紛聚攏過來。排檔老板也走過來問︰「怎麼回事?」

舒光榮說︰「對不起,我這位朋友喝醉了!沒有你的事。」

這時,張波還不解恨,怒氣沖沖地說︰「什麼馬尿,跟潲水一樣,喝下去直灌頭!」

排檔老板以為這幫人想來攪事,臉上凝重起來。在思考著是息事寧人好呢,還是來硬的,跟張波他們對著干。

汪洋看著不對勁,對同事說︰「張波真的醉了!黃華林、李朝陽你們先帶張波回去,我們結帳。」

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一行人迅速離開了樂園路食街。

下午三點多鐘,李朝陽、張波、舒光榮這幫被分配負責晚上那頓酒飯采買任務的大將來到東門菜市場,他們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方案,在選購著原材料。

話說東門菜市場是一個有著十多年歷史的海鮮、山貨、蔬菜的零售集散地,遠至香港客、近至市民,都是很喜歡前來采買的菜市場。三人在這里買了豬肚、牛心頂、扇貝、九節蝦、東風螺、帶子、花甲等既不算名貴,又能出得了台面的菜。

舒光榮說︰「我看下酒還是得弄兩斤牛肉回去,制成鐵板牛柳才有氣氛。」

李朝陽說︰「好。」

于是,三人來到牛肉攤檔,因為是到了下午的緣故,攤檔里的牛肉並不見得好。他們看了幾家,都不太滿意。

舒光榮過去開過飯店,知道買菜、砍價的手段和規矩,只見他走到其中一個檔口前,如此這般地要求拿著切肉刀的攤主,切下這塊看了看,搖了搖頭;又叫他切下那塊看了看,又不滿意,搖了搖頭。這手段耍了幾回,攤主也不知道這批客人要干什麼,拿著刀的右手晃了晃,不滿意地說︰「你叫我把牛肉割成一塊一塊的,究竟是要買呢還是在玩我?」

舒光榮還沒有搭話,張波仗著中午喝酒的酒膽,雙目圓睜,看著攤主大聲說道︰「俗話說︰‘有錢買得手指肉,’你說什麼屁話!挑選一下還不行嗎?」

不料,拿著切肉刀的師傅也是來了勁兒,猛地將切肉刀一丟,這刀的的刀尖就插在砧木板上,刀柄搖著刀身一晃一晃的閃著銀光,憤怒地大聲喝斥道︰「你是什麼鳥人!照你這樣說法,你的手指要是指在我的生殖器上,我身上掛著的‘小弟弟’都要割下來給你炒了下酒不成?」

舒光榮看看不對勁,馬上說︰「有話好好說。」

這張波一天吵兩架,雖然說與他的心情不好有關,但是喝酒也是一個大問題。正是︰

酒壯人膽惹是非,菜市場里扯牛皮;

屠夫舉刀銀光閃,無理取鬧宰了你!

李朝陽听這師傅的口音應該是他的老鄉,這種人能到外面吃苦,一般都學了兩手拳腳功夫防身,性格也比較凶暴,絕不是張波這種人的嘴上功夫所能比的,弄不好就會出事。于是,立即用潮汕話給他套近乎、賠不是,並把舒光榮選的牛肉都買下。然後,拉著張波離開菜市場,叫來一輛的士,坐車回到三人合租的房子里,開始忙起他們的晚餐來。

夏天準備到總行參加信貸會議,臨走前,找來舒光榮、李朝陽,交辦說︰「這是總行信貸處派下來的貸款調查企業,擬借款企業是深圳金凱歌發展有限公司,擔保企業是深圳市羅湖今豐有限公司,這家擔保企業好像在搞湖貝菜市場。我到總行開會時,還會請總行信貸處調查科的羅科長下來判斷。你們兩個人的任務是︰客觀的、中性的調查兩個單位的情況究竟怎麼樣,先不要有什麼先入為主的觀點,要根據調查的情況,行就說行,不行就說不行。調查方向嘛,我看從兩個方面入手,借款人的情況了解清楚它在振奮大廈的股權,我看就行了;擔保方倒是要認真看一下,有沒有擔保資格。我要提醒的是︰你們要認真,不要以為我還會去的,你們就覺得無所謂。恰恰相反,我是依靠你們的看法,直接帶總行的同志走一趟,調查的質量,將影響湖貝支行信貸科的形象。你們看怎麼樣?」

舒光榮和李朝陽說︰「你放心,不會給你丟人。」

夏天說︰「那麼,這些材料你倆先拿去看一下。」

「好。」李朝陽將夏天給的材料拿在手上,準備離開。

這時,舒光榮鼓起勇氣說︰「夏經理,還有一件事你要幫忙。」

夏天問道︰「什麼事?你說。」

舒光榮說︰「我是說,你和我們同事一場,作為朋友你也應該出面幫幫小張。……」

「小張怎麼了?」夏天打斷舒光榮的話,問道。

舒光榮回答道︰「小張最近心情不好,有時候和我們喝點酒就醉,有點借酒發泄心里的不痛快,幾次差一點出事。你看昨天,我們大家在一起也沒有喝多少酒,他就吵了兩架。要不是我們經驗豐富,他非被別人打死不可。所以,你應該幫幫他。」

「應該。你們最好能說得細一點。」夏天說。

接著,李朝陽介紹了昨天吵架的大概。

夏天听完後,認為︰在一般人看來,舒光榮也是一個經常在社會上惹事的角兒,導致連舒光榮都看不慣了,或者更擔心會出事,可能真的到了會出事的地步了,應該抓緊找張波談一下,不要導致不可收拾的局面出現。

在總行的計劃信貸會議室,準備召開的是信貸審查專項會議。夏天趕到的時候,會議主持人易木子還在等待主管信貸工作的羅藝副行長的到來。

在橢圓型的會議桌中,夏天選擇了正對主持人的位置坐下。這種位置,一是能清楚地看到主講人的喜怒哀樂,二是能夠較易與領導互動。當然,能夠與領導互動者,在資歷上的要求則相對比較高,而市民銀行經過一年多的人員甄別和新老交替,計劃信貸部門已經換掉了三分之二的老經理、老科長了,夏天當仁不讓地成為資歷最老的科長,有理由坐在行長的對面看那行長的眼色,或者與之交流。

不一會,副行長羅藝來到了會議室,他坐下後,看了一眼對面的夏天,也許就是因為他看的這一眼,讓他聯系到與湖貝支行有關的事;也許不是這樣,原本在他的記憶中,本來就有這件事要問信貸處。只見他與夏天對視後,馬上把頭側向易木子一邊,問道︰「金凱歌公司的貸款是怎麼一回事?」

易木子听到羅藝發問,把嘴巴靠近羅藝,以比羅藝更小的聲音在羅藝的耳邊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通。羅藝听完後,沒有再說話。

接下來,易木子主持開會。

……

散會後,夏天找到羅英國科長,商量好︰明天上午夏天派車到總行接他到湖貝支行,共同調查深圳金凱歌發展有限公司的貸款案。

回到支行,夏天將到總行與羅英國協調的事和會議精神向王顯耀作了匯報。不料王顯耀不高興地說︰「你要看住張波,昨天我跟他聯系,他說在總行,到下午都不見他,今天我又在總行營業部見到他。天天在那里干什麼?找他談談!」

夏天說了句︰「行。」便隨即離開了行長辦公室。

夏天在心里想︰「一是確實應該找張波談一下,這是我的責任;二是王行長近來的火氣也比較盛,究竟是什麼原因呢?待查。」

話說夏天約了羅英國到兩個擬借款單位做了調查,夏天看到作為擔保企業的核心經營項目的湖貝菜市場還是一個沒有開業的空房子,而且房地產還不是這個公司的。夏天問羅英國︰「你對他們的印象怎麼樣?」

羅英國苦笑著說︰「一般般。」

夏天說︰「這就是問題所在。很多時候說服務社時期的貸款質量不好,也就是這樣的長官意志,搞成那樣的。你想,像現在,不報行嗎?」

羅英國說︰「留有余地的、寫實的報上來,看總行怎麼樣處理。」

這回輪到夏天在苦笑了。

夏天結束完貸款調查,將與羅英國的交談和總的印象向王顯耀做了匯報,王顯耀說︰「報上去,貸不貸款由總行決定。」

于是夏天交辦舒光榮、李朝陽寫調查報告。後來,夏天在信貸科長一欄寫道︰「同意將該公司申請貸款500萬元一事報行長及總行研處。」

王顯耀也留有余地的寫了自己的意見︰「同意上報。」

材料送到總行審貸委員會。

總行審貸委員會八、九個委員看了信貸處給他們復印的人手一冊的材料,分別寫了一張紙的看法,交到審貸委員會主任羅藝的手上。羅藝看了這八、九張紙的意見,覺得比寫一篇論文還難。傾向于貸給他吧,得罪了法律處、計劃處、會計處的委員;不貸給他吧,得罪了關系人和信貸處的委員。他著實推敲了一個晚上,終于用小楷毛筆寫出了貸也行,不貸也行的審貸委員會的正式意見。全文如下︰

該公司申請貸款500萬元,經總行審貸委員會的討論和投票,決定︰

(1)、同意貸款500萬元半年期流動資金貸款。

(2)、但是,考慮到該公司的情況,貸款分三期貸出︰第一期200萬元,第二期100萬元,第三期200萬元。

(3)、貸款出帳時間的確定︰第一期貸款出帳後滿三個月,貸出第二期貸款;第二期貸款出帳滿三個月,貸出第三期貸款。

(4)、貸款期限為半年,當發現前筆貸款不能收回,或將逾期與欠息時,後續貸款立即終止,不得發放。

(5)、擔保企業的擔保區間為一年。

請遵照執行。

羅藝。

這筆貸款的批準材料很快送到了湖貝支行。

夏天看到羅藝副行長用心寫的毛筆字,連聲贊賞︰「漂亮!」但當看完他寫的審貸委員會的意見後,則顯得有點哭笑不得。

夏天在心里想道︰「這就是內地官場上內斗情景在深圳的翻版。當一個企業或單位陷入這種泥潭時,是不可能有什麼作為的。深圳如果是這樣做事,那就不是中國的特區了。對!不應該是這樣的。」

過了一會兒,夏天轉而又想道︰「但從另一個角度上看,也許總行不少人對這個公司有看法,因為是關系貸款,不方便明里反對,利用這個方式發表不滿也未可知。」

審貸委員會的五點意見,夏天覺得確實很難執行。于是,打了一個電話,請示總行信貸處。信貸處的郝見光听完夏天的請示意見後說︰「審貸委員會的意見,是歸納了各委員的不同意見,其實這個意見實際為法律處與信貸處之間的不同意見,羅藝行長就像國際奧委會的主席一樣,投票時一般不表明自己的觀點,只是寫實性地將不同意見寫出來罷了。」

夏天說︰「問題是︰這種審批結論,到了下面沒有辦法執行啊!」

郝見光支招說︰「你再跟易處長聯系,看怎樣。」

夏天到行長室將郝見光的意見反饋給王顯耀,王顯耀听後說︰「叫深圳金凱歌發展有限公司寫一個申請一次性放出貸款的報告,然後,我們支行也寫一個《按審貸委員會的意見該公司貸款無法出帳的匯報》,兩個東西都給信貸處,要他們也拿出一個書面意見給我們,讓我們抓在手上。不然,這幫小子,秋後算帳,比誰都認真。」

夏天說︰「我這就去落實。」

夏天從王顯耀辦公室出來,知道這筆貸款已經無法出帳。因為信貸處是不會、也不敢對審貸委員會的審批意見做任何糾正的。反過來說,審貸委員會則可以否決信貸處的意見。但是,身為審貸委員會主任的羅藝都不對兩種意見做協調取舍,誰還能怎麼樣呢?

當天下午,夏天把材料送到總行信貸處,口頭向易木子談了操作上的困難,請求支持。易木子也沒有說什麼,只對夏天說︰「處里再看看。」

第二天上午,已經沒有分管信貸工作的馮老刀副行長直接給夏天打電話,對夏天說︰「夏經理,你也是對制度十分重視,理解得很認真。你的報告上來後,總行又與深圳金凱歌公司做了協調,周凱歌向我保證,可以六個月還款呢!你們行看怎麼樣?」

夏天听出馮老刀的意思是︰「你們給他出帳吧!」只是不好明說罷了。

夏天想︰「這個馮老刀也是一個官場上的奸滑之輩,算不上什麼好鳥。若按他這樣暗示出帳,以後沒事的話,則大家都沒有事;如果有事,一定是下面的問題。這方面已經領教過他的教訓了。但他是領導,應付還是要的。」便客氣地說︰「好,好,我馬上向王行長匯報,看怎麼處理。」

夏天有這種想法也在情理之中。他自從廣東金融專科學校畢業後,長期從事銀行信貸、信托等敏感崗位的工作,面對官油子挑起的是是非非,也是交過學費的。那是一九八二、八三年,國家的人民銀行(工商銀行)系統正嘗試開展金融信托業務,上級同意從信貸基金中撥出一定份額作為信托貸款,以打破原有貸款框框,其收益的一部分作為獎勵基金,可供支行分配。當時,縣支行行長發動大家積極拉客發放信托貸款,並作為個人業務發展業績記入工作檔案。此時,年輕的夏天作為信貸部門的主要骨干,充滿著發展業務的熱情與沖動,向行長拉來了一個到縣城跑運輸生意的同村人,並以購買經營鋪面為由取得銀行四萬元信托貸款。出帳那天,行長對夏天左哄右勸要求其作為知情人與介紹人在合同上簽上自己的名字。後來,這位同村人經過與行長一回生二回熟的交往後,又避開夏天單獨向行長增貸八萬元,購買了兩輛五噸的東風牌貨車。在當時,一個國家干部一個月工資才100來元,而一個個體戶在短時間內便輕易取得銀行12萬元貸款,頓時在縣城引起轟動,紛紛猜測他與銀行之間有著不一般的關系,民間傳言不少是指向夏天的。偏偏天有不測風雲,他用貸款購買的新貨車在跑運輸時墜下山溝,車毀人亡。更要命的是︰當時,保險業務剛剛恢復,人們對之還沒有多少認識,這車便沒有辦理保險。這樣一來,這位同村人在資產與負債的天平上,便重重地栽向負債一邊。有人說,銀行是扶盛不扶衰的勢利眼,這話不假。一看到借款人出事,行長便擔心自己的信托貸款的損失。于是,一紙訴狀告到法院,要求其賣房、賣車還貸款。當初熱情拉他來借第一筆貸款的夏天,因為簽了自己的名字而成了案中的「第三人」,而當初熱絡為之增加第二、三筆貸款的行長則是該案原告的法定代表人,在法**大言不慚地要求被告還貸,並要求夏天承擔連帶責任。此案一審數年,夏天為此直急得胃出血,好在有證據證明夏天引薦貸出的第一筆貸款購買了經營鋪面,法院判決拍賣鋪面抵還第一筆貸款。拍賣後,基本還清了當筆貸款,而行長追加的後面兩筆貸款本息則被晾在那兒,日後成了呆帳。但是,這位行長卻仍舊高調的當他的行長,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直到有朝一日,他所涉的其它經濟違紀案件被曝光,才在人們面前抬不起頭來。然而,發展這筆信托業務給夏天帶來的是非,卻是他本人始料未及的。

話說回來,夏天既然有過往的教訓作前車之鑒,馮老刀那點到即止的官油子之調對其便不見得那麼好使了。夏天放下電話後,真的來到行長室,一五一十地向王顯耀轉述馮老刀的意見。

王顯耀听後說︰「我已經叫信貸處給我們寫一個書面的東西,不然不好交差。」

大家知道,王顯耀是很重視與總行協調關系的,為什麼這回非要總行有個文字東西才肯出帳呢?除了明擺著的這筆貸款在總行信貸處與法律處意見相左外,另一個重要的原因是︰王顯耀剛到湖貝支行時,資金十分吃緊,求借無門。當時,他在陳作業的力主下,承接了原班子談得差不多了的深圳三八股份有限公司的中長期貸款業務,從算帳的角度看,王顯耀是個辦事十分慎重的人,他不但請示了當時還是信貸處長的馮老刀,而且直接請示了行長古丁力、羅藝,領導信誓旦旦地對他說︰「只要對我行有利,看準了,就大膽地干,不要前怕狼,後怕虎,不要怕失誤。」

王顯耀受到很大鼓舞,回來後給三八股份公司增加了350萬元新貸,此舉直接增加了湖貝支行3000多萬一年期存款。但是,這次審計的時候,總行說過話的人不吱聲了,稽核報告上明明確確地寫上支行班子違規放貸。

經一事,長一智,王顯耀覺得個人沒有必要為了應付別人官場上的需要,去承擔違規的責任。這就是王顯耀轉變態度的原因。

幾天後,在行長辦公室,王顯耀對夏天說︰「信貸處對我們沒有貸出給深圳金凱歌公司的貸款非常不滿。」

夏天認真地問︰「他們是直接說呢,還是給你臉色看?」

王顯耀說︰「易木子直接跟我說的。」

夏天坦然說道︰「他這個不滿對我們是有價值的。」

王顯耀好奇地看著夏天︰「怎麼說?」

夏天自個兒先笑了一下,對王顯耀說︰「我的家鄉靠近江西,也就是靠近易木子的老家那里,兩地互有嫁娶。我在十二歲的時候,作為江西親戚的女方最高代表,家鄉話叫做‘妹家頭’,到江西喝滿月酒,當我坐在主賓席的時候,司儀就高聲唱和。當時我記得很清楚,主家要把滿月小孩抱到大堂中央,由來賓每人送一個紅包、講一句好話,有一個說︰‘雞公頭上一點紅,聰明賽過**。’有一個則說︰‘這個孩子真出奇,日後超過**。’」

王顯耀听到這里,已經在幽默地笑著,說道︰「老夏,你滿月的時候,人家是怎樣說你的?」

夏天說︰「我可能沒有做過滿月酒,那時父母親都搞‘大鬧鋼鐵’運動,生下來把我留在老家請別人帶著,母親又去大鬧鋼鐵了。」

夏天解釋完自己的事,繼續說︰「就說上面那句贊揚滿月小孩與**相比的話吧,超過肯定是沒有,但比**的運氣好有可能。但是,**在倒霉的時候,比我們的心里坦然多了,他在最後的歲月里說道︰‘好在歷史是人民寫的。’我們這個金凱歌公司的事,三、五個月就見分曉了,我們就夾著尾巴等上三、五個月,到時看他怎麼說?平心而論,如果銀行的貸款是我們自己的錢,我們肯給周凱歌花嗎?如果是易木子腰包里的,他肯給周凱歌花嗎?為什麼公家的就敢?還不是不把銀行當一回事嗎!」

王顯耀問道︰「你說三、五個月就能看到金凱歌公司出問題?」

夏天說︰「我估計可以。首先,法律處發表與信貸處對立的意見,說明他們對這個企業比較反感,有趣的是,羅藝副行長也不見得力主要貸出去,這就是問題的所在。他在一次信貸會議上私下問過易木子︰金凱歌公司貸款是怎麼回事,後來還不肯表明自己的意見,這就有點耐人尋味了。另外,福田支行對金凱歌公司的訴訟,我看很快會有結果的,這是市里哪個頭頭都不能阻攔的。所以,我們不辦理這筆貸款是對的。」

王顯耀說︰「我看就晾在那里吧。對了,易木子還對我說,你有點看不起信貸處。我估計,不知道你是在什麼場合講過一些話,可能你跟部下、同事談事的時候,拿他們做過比較,認為他們玩虛的。估計可能在一些場合講的話,被人反饋上去了。」

夏天很認真地听,不時點點頭。思忖道︰「汪洋?黃華林?都不可能。」最後,鎖定在總行開會時,易木子問夏天的「總行下來的那個表現怎麼樣?」當中的高友華和張波,而高友華不是「長舌婦」,極有可能張波為了調動到總行信貸處,出于討好領導的需要,搬弄是非。

夏天想︰「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男子漢頂天立地,敢說敢為,不向屑小低頭,是男人應該有的性格。」

王顯耀看到夏天很認真听他的講話,但是不做任何解釋。在心里說道︰「看來,通過一年的交流,與他感情上的距離越來越短了。」

說來讓人感嘆︰夏天自從進了湖貝金融服務社的大門,摻雜在董事長與總經理的矛盾糾葛中,後又經過轉制為市民銀行湖貝支行的人事甄別,逐步取得王顯耀的信任。一路在是非之地走來,像不倒翁一樣在不同方向的外力的推動下搖頭晃腦往前走著。其情景真像清朝的鄭板橋的名詩所雲︰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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