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說。[全文字首發]」
Z指了指自己桌前的客人椅。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幽玉顫顫巍巍地走到前近坐了下來。她現在明顯處于擔驚受怕狀態。
生怕對面的老板突然說出些讓她不能承受的話來。比如訓斥她不務正業天天發呆，比如訓斥她不認真學習現在也一事無成。
比如
要炒她的魷魚。
進入人世一共四年，幽玉在進入新聞社之前的兩年過得異常淒慘。無法適應人類社會，無法適應人類式的交流，無法產生和人類的共同語言。就算長得再好看，性格再好也是交不到朋友的。交流對象一個也無。
甚至連工作也無法找到，無法保證自己的正常溫飽。笨手笨腳的她每天有10小時以上的時間在外面流連。人家有錢人在外流連是為了消費，是為促進市場經濟的流通活躍。而她的流連是在尋找招工啟示。想找到一份她可以干的，可以長期干下去的活。
可這真的很難。不太會和人交流，笨手笨腳，時常發呆。誰要這樣的員工就是在給自己找不自在。幽玉往往干了一個月甚至一個月也不到就被掉。以效率為第一的人類社會容不下一只不知時間觀念為何物的異類。
如果幽玉不想餓死，或者不想永世背負「一事無成敗退回家」的心理負擔，那唯有去適應這個與以往不同的人類社會。沒有其它辦法。
可妖怪畢竟是妖怪。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轉變自己的觀念的。時間線極長的她適應時間也被拉得極長。沒個三五年是不太可能適應下來的。不管是這個社會，還是她自己的人型形態。
幸好這時候Z出現了。在她最最危難的時候出現了。
四天沒東西吃跑到迷你新聞社來應征的幽玉甚至連這里在招什麼工也沒仔細看就一頭闖了進去。如果再不能吃上一頓員工餐的話她唯有吃人一途可走了。可這樣的行為是與狐仙一族相背的。一旦開始嗜血狐仙也就不再是狐仙，而轉化成了魔獸。為害一方的魔獸。
幽玉不想成為那樣的角色。無論是祖訓也好，還是她自己的本位思維也好，都排斥這樣的轉變。
所以她仍然在努力著。不管是不是會成功。
笨拙地努力著。
Z大叔三十好幾的歲數。貴為一家黑白通吃的社團之主自然眼光不俗。眼前這位什麼品性，能耐如何三言兩語一眼無錯。更何況眼前這位還單純得不行，完全沒有藏秘密的習慣。除了沒將自己是妖怪的事說出來，別的來到人世間之後的事都招了。
結果Z招收了她，在自己的社團里多加了一個本不該有的職位，「打雜的」。原因Z沒說，也沒人敢問。
反正幽玉很感激Z大叔就是了。雖然她從頭到底都一頭霧水。雖然這兩年工作期間她被Z罵過無數次。
如果要去總結幽玉的性格難度會有些大，蓋因她還在心理成長階段，自我（）還未完全形成。籠統些來概括的話她是個非常溫柔的人，咱盡量往好的方面來概括。
溫柔的人都有為別人著想的壞毛病，往往因此會忽略掉自己的問題。其實幽玉並不太清楚Z一天到晚為什麼罵她。除了隱約知道自己做錯事了之外都是在為Z著想。
Z大叔一定是因為些什麼事情而生氣了正在氣頭上，如果不發泄一下的話一定會生病的。不如我讓他發泄一下好了。
基于這樣的思想，幽玉從來沒回過嘴。[全文字首發]不敢也不想回。反正在她心里這大叔做什麼都是對的。錯的都是她。
但是一旦出現現在這樣的情況，對面的Z沒生氣，盯著她一言不發的情況她就開始擔心了。Z直接開罵她倒能松口氣，不罵她她反而難過。擔心Z會因為忍耐她的錯誤太多已經超出閥值而暴走，直接開除她。
這樣的話她就回到了最初餓四天的狀態。甚至一切用兩年才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人類社會狀態都會如沙上樓閣一下崩潰掉。
她很害怕。幽玉很害怕被開除。
Z越是盯著她看她越害怕。Z越是沉默她越害怕。害怕到極點時身體甚至開始忍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終于，Z凝視了幽玉許久終于開了口。
「有個任務交給你。你可以決定是不是要去接這個任務。」
「我接！」幽玉條件反射式地一口應承了下來。
太好了只要不是開除咱什麼也好
「好好听人說話呀！！！」Z頭暴青筋一指頭戳了過去。對面的幽玉猝不及防被戳中腦門，立時一個大包鼓了起來。
「嗚」幽玉眼淚汪汪地捂住腦門，用楚楚可憐的眼神盯著Z一眨不眨。
這根本就是犯規嘛每次都這套
Z的頭上開始冒起了冷汗。
算了，說正式要緊。
「幽玉你不是人類吧。」Z忍了兩年，直到今天直到關鍵時刻，他終于問出了這個埋藏心頭許久的問題。而且用的是肯定句式。
「嗯咱不是人類」
幽玉是天然呆，不是ぅ。她知道自己有多呆遲早這個秘密會暴露。如果是眼前這個好人大叔問的話她早做好了說出事實的準備。她在賭眼前的Z不會排斥不是人類的她。
同時她還將偽裝了兩年的人類式說話習慣給還原成了狐狸式的口癖。那種清幽婉轉，古語套詩一般的說話語氣。
這是狐狸們的習慣。也是她們與生俱來的驕傲。
為了表明自己的身份，大大的黃色尾巴再次出現在幽玉的背後。抓著自己的大尾巴幽玉遲疑了許久。最後咬著牙將自己的尾巴伸到Z的面前。同時害羞地閉上了眼楮。
「咱的尾巴大叔可以模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哦」
此情此景讓大叔頭上的汗越發的多了起來。
狐媚狐媚。只要是狐狸自然天生具媚。天仙狐仙和魔物妖狐有些不同，她們是內媚。委婉而矜持，欲拒而還休。聖潔中帶著誘惑，單純中帶著挑逗。
Z一屆凡人差點把持不住。
閉上眼楮默念金剛經數段，Z總算是壓下了心頭火，將自己的思路導回了正軌上。並用一貫應對幽玉的口吻一邊拍桌子一邊訓斥了起來。
「在跟你說正事給我認真點！想要我扣你人工還是怎麼的？」
幽玉立刻被嚇老實了。
「看一下這個。」Z將那張奇怪的名信片甩到幽玉面前
片刻後幽玉的眼楮從手中的外信片上移開，重新看向了坐在對面喝茶的Z。
「看完了？」Z放下茶杯。「有什麼感想？」
「漢語好復雜」誰想八嘎幽玉完全是在感嘆語言文化的博大精深。她疑惑地搖了搖頭。「沒看懂」
「能明確地知道這是漢語你已經很了不起了。」Z的感嘆也沒好到那里去。
夢想界的通用語是下哥特語。一種甚至與同出一洲的拉丁古語都不太兼容的語種。特點是行文華麗，用詞委婉。下哥特語比較簡潔，比起各種上位者和貴族用的上哥特語而言更加的普適化。也比較容易被掌握。
下哥特語因為社會的演化摻雜進了許多新造詞。通曉下哥特語並不能等同于通曉上哥特語。上哥特語更多是用于典禮宗教和莊嚴儀式性質事件的，也許以後會進一步演變成秘文或者傳承式的稀有語種。但貴族們平日仍然以運用上哥特語來交流和書寫為榮。上哥特語想要絕種暫時是不可能的。
漢語不屬于通用語種。通常都是那些崇信了初代神中佛教系神明的神棍們用于祭神用的神文。普通人甚至一輩子也不可能接觸到這種極為難懂，與下哥特語完全不兼容的他起源語種。
Z當然不懂漢語。他能看懂這漢語名信片是因為寫名信片的對方想讓他懂。作為法術載體的語言擁有特殊的魔力，所以他才能看懂。
但看得懂字並不代表可以完全明白詞義。那根本就是兩碼事。尤其是漢語。
「這是我按照自己理解後的意思寫下的任務單。你照著上面寫的來做就可以了。」Z將一張信紙遞給幽玉。仍然在苦思名信片漢語含義的幽玉直到Z又一次敲她腦門才反應過來自己又發呆了。
「找到幻想鄉找到幻想鄉中的名人打敗他們並留下打敗他們的證明哦原來這麼簡單就可以了呀」Z寫得很明確，一條一條羅列得很清晰。就算是幽玉這樣的八嘎也可以簡單地理解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噫？！」突然幽玉眼楮瞪得老大。
「幻想鄉？！」
「怎麼？听到過？」Z看到幽玉的反應對任務的完成更加有信心了。
「唔」族中的事情很多不能對外人說，幽玉盡量挑一些可以對外的事告訴了Z。
「長老們說我們之所以會在這顆星球定居就是因為找不到幻想鄉之所在預言可以明確標定幻想鄉在α星系但具體何在卻飄渺如煙，虛幻如霧。」
「這樣啊」Z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松口氣還是應該沮喪。
「那就是說你也找不到幻想鄉在那里？」
「嗯」幽玉剛要同意Z的認知突然想起了一些另外的情況。發呆片刻後居然給了Z一個意外的答案。
「可以的。應該可以的。」幽玉用著少有的肯定語氣回應著對面的Z。「幻想鄉如果真的存在，應該是可以找到的。」
「你確定？」
「嗯咱確定。」幽玉思考再三後點頭。
「很好。那，拿著。」Z將一張匯票推到幽玉面前。
「G？嗚咦？G是什麼？」幽玉大八嘎光是看著匯票上一長串的零就已經眼花了。何況零後面還跟著一個她所不知道的貨幣符號。
「平時少發些呆多看看新聞你早該知道這是無限之城的發行貨幣了。」Z遇上不思進取的幽玉只剩下了嘆息和無奈的科譜。
「我們所用的貨幣，簡稱Y。今天市場上Y與G之間的兌換比率是1︰1024。」Z伸出手指戳戳幽玉手上拿著的匯票上的一長串零。
「也就是說這張大額匯票如果兌換成Y一共。」
「啊咧」幽玉徹底暈了。
玄空幽玉，不起眼的新聞社打雜小妹。每月工資（含稅）。每月房租。水電費。交通費以上。每月保險金雙人份。吃飯和購物平均左右。每月給自己女兒當零花。每月結余。
今天她準備下班後去買的500克牛排如果不買次級品通常是左右。手工豆腐左右。油豆腐左右被她嫌太貴。
可以想見這樣一位每天都得算著過的太太看到這樣一份上10億Y的匯票會是什麼感想。
她直接就成了蚊香眼。
「這這這咱不能要」反應過來後，幽玉立刻將匯票推得遠遠地。再也不敢踫上一下。
「我也不敢要。」Z經過了初期的猶豫後已經淡定了很多。「但寄過來的那位肯定是不會收回的。那等于是我們已經收下了。」
「所以。」Z雙手按桌，眼神認真地看著對著緊張到不行的幽玉。
「我們拿人家的錢就得為人家好好做事！」
「你既然肯定自己可以找到幻想鄉那這工作非你莫屬。我們這些人這些人類」Z用著一種遺憾的眼神掃視著辦公室外正在收包回家的員工們。
「每天都在庸庸碌碌地生活。我們的範圍就這麼大。如果真要我們去找那不知所在的地方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而唯有你不唯有你們」Z看著眼前這只裝貓的狐狸。
「你們擁有時間，你們擁有能力，並且同夢想界最多的我們一樣擁有著夢想。這麼多要素結合後任務成功的可能性至少比我去做要來得高。」
「我可以將這件事情拜托你嗎？玄空幽玉小姐？」
Z的眼神是認真的。這一刻的他不再是上級，幽玉也不再是下級。Z在用平等的請求拜托狐仙幽玉去分擔自己的困難。
「這個，就像名信片上的那位說的一樣，作為差旅費交給你了。」Z再次將匯票推到幽玉面前。
「你可以當這一切是我的拜托，也可以當這一切是工作。我不會再給你施加更多的壓力。這個工作或者任務沒有期限限制。只要你能完成上面所寫的步驟。」Z重新坐下後閉上眼楮。「就算那時已經百年之後。我想那位也是可以知道的。」
「你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如果你早些完成任務的話，」Z知道這時候幽玉所面對的壓力非常大，再次睜開眼時他說起了俏皮話。
「早些回來交任務。我就升你的職，給你加薪。」
這句話比起那虛無縹緲的任務報酬來說對幽玉的激勵比什麼都大。加薪，升職，然後獨當一面是幽玉最大的願望。錢對她來說只不過是一種無奈的需要，夠用就好。被人認可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而現在Z需要她。並且給出了相對應的肯定。這對她來說比什麼都重要。
「唔咱會努力的！」幽玉少有的用了感嘆號。
「拿著吧，想來這些錢不管是在什麼樣的地方都已經夠用了。」Z欣慰的將一百萬G，也即十億零兩千四百萬Y的匯票按到了幽玉的手上。
「大概會有一段很長的時間看不到你這個笨蛋家伙了。」Z按著幽玉的肩膀，語重心長。「希望你不會讓自己趟入危險之中。」
「再次見面時希望你能成長到可以讓所有人都放心的程度。」
听到Z用長輩的口氣說著關心自己的話，幽玉此時此刻有些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