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特快 正文 8、漢貝林街二十九號

作者 ︰ 張月鹿

「可以走了嗎?」聶磐看著虞深深艱難地咽下最後一口面包後問道。∣我∣搜小|說網

虞深深慌忙答應著站起身來。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虞深深把餐盤放在門邊。房門上根本沒有裝鎖,反正兩人本來就身無長物,也用不著擔心遭賊了。

下樓時,一個又黑又瘦的小女孩和兩人擦身而過,看到他們下樓,小女孩有點吃驚,躲躲閃閃地上了樓。

聶磐猜測這就是虞深深說的每天撿剩菜湯喝的小女孩,沒去留意。

門廳里空無一人,福德太太的小兒子威廉蹲在大門外,百無聊賴地扔著石子。聶磐向他打听了漢貝林街的方位,原來離這里只隔了一條街。

聶磐和虞深深走在街上,衣不蔽體的小孩們互相追逐著從他們身旁跑過,好奇地回過頭打量他們奇特的衣著。路旁的垃圾堆邊,流浪漢在和骨瘦如柴的貓狗、烏鴉們爭奪殘羹剩飯。

已經到了天光大亮的時刻,但彌漫的大霧和煤煙遮蔽了陽光,視野中一片灰蒙蒙的。刺鼻的硫磺味、污泥與垃圾的惡臭、破舊民居中酸腐發霉的氣息,還有泰晤士河上飄來的臭氣混合在一起,足以令人們的嗅覺失靈。

腳下的石板路凸凹不平,年久失修、碎裂的石縫間滿是泥土和來往的馬車留下的碎草料和馬糞的粉末,初秋夜里的小雨使道路兩旁臭水溝里的水四溢橫流,路面上泥濘不堪。

放眼望去,到處是乏善可陳的灰色建築,破敗、骯髒,與其中的居民們一樣顯得潦倒困頓。

轉過一個街角,就到了漢貝林街。

水手打扮的漢子們頭上扎著手帕,嘴里嚼著煙草塊,敞著衣襟,三三兩兩在街上閑逛。路旁的小酒館里傳出各種語言的喧鬧聲。

這里是窮困工人、下等船員和土娼們的聚居地,整條街上布滿了格局相同的院落。

聶磐和虞深深看著門牌,找到了漢貝林街二十九號。這里和街上的其他建築一樣,是由幾棟房子圍成的院落,臨街的一面有很多門窗。中央的拱形正門敞開著,住戶和外人都可以隨意進出。雖然不久前才發生過駭人听聞的命案,這里的人們似乎還是沒有什麼防範意識。[我搜小說網]

幾個閑漢在院門前探頭探腦、指指點點,聶磐和虞深深也駐足門前,向里張望。

拱形的正門如同通往地獄的入口,終年不見陽光的院落陰暗潮濕,散發著難以名狀的陰森氣息。不知道是初秋的涼意,還是心理作用,兩人只覺得有些發冷,或許慘死的賣春婦安妮-查普曼的冤魂,還帶著永難化解的怨恨在此游蕩。

聶磐並不抱有太大希望,能在現場找到什麼新的線索。

這里已經被警察和記者們像犁地似的翻了不知多少遍,即使這時的偵緝手段遠不如後世,也不見得會有什麼遺漏的有價值的線索。這時的人們又沒有什麼保護現場的常識,從發現尸體的當天到現在,恐怕現場已經被看熱鬧的人們破壞殆盡了。

報紙上的第一手資料,加上後世逐漸披露出的細節,可以說,如果「寶劍組」的兩名旅客對這個案子沒什麼了解的話,那在這個時代這個世界,比他們更清楚整個案件來龍去脈的就只有開膛手杰克本人。

所以當發現尸體的老車夫德威斯搓著雙手,露出呲著板牙的難看笑容,向聶磐討要酒錢時,聶磐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

老車夫拉長了臉︰「兩位不是記者?」

「不是,我們只是隨便看看。」

德威斯大失所望,搖搖晃晃地轉身離去。

聶磐不打算听他那套陳詞濫調,德威斯發現尸體的前後經過不只有一家報紙登過了。最開始的報紙記載還比較靠譜,後來不知道是記者為吸引眼球教唆他篡改事實,還是老家伙自己越來越喜歡吹噓,內容已經演變得像三流騎士文學一樣離奇。

院子不大,聶磐一眼就看到了堆放煤炭的角落,德威斯就是到那里取煤的時候發現的尸體。

虞深深已經站在那兒了,卻不敢往籬笆外看,就好像那具形容可怖的女尸還躺在那兒似的。聶磐環顧四周,看了看環境,朝虞深深走去。

就在這時,突如其來的變化發生了。聶磐無法說明這是一種什麼情況,時間仿佛靜止了又像是在加速流逝。周圍的一切都像是凝固住了一樣,空氣不再流動、飄飛的灰塵像被膠水粘在空中一樣;然而聶磐又能感覺到,事物的本質在發生著激烈的變化。蓋亞終端的光幕自動彈出,金色的字符在聶磐眼簾中飛速滾動。

聶磐邁出去的腳就那麼停在半空中,他發覺自己無法控制身體做出任何動作,直到這個奇異的突變結束之後,周圍的空間仿佛不易察覺地震蕩了一下,聶磐的腳才踏落到地面上。

蓋亞終端留下一條「有重要信息待閱」的提示,關閉了光幕。聶磐知道某個角落或半閉的窗戶後面一定有人在暗中注意著他們,于是不動聲色地繼續走向虞深深。

虞深深顯然也發現了剛才的變化,神色驚惶地東張西望。好在她一進大院就一直是受驚害怕的樣子,在別人看來估計只會覺得她是對這個命案現場感到害怕吧。

「聶磐,剛才是怎麼了?」看到聶磐的表情,虞深深也注意到了什麼,刻意地調整了一下表情,努力想顯得輕松些。

「回去再說。」聶磐不想在這兒浪費時間看什麼重要信息,他只想盡快看看有沒有值得注意的線索,等離開這里後找個僻靜安全的地方再研究也不遲。

聶磐利落地翻過籬笆,虞深深則留在原地踮著腳看他的行動。

不得不說,警方把這個現場搜尋得相當徹底,聶磐繞著籬笆走了兩三遍,沒有發現任何遺留物品。聶磐懷疑,如果可能的話,警方巴不得把沾了血的籬笆和石板都做為證據帶走。

粗陋的籬笆下端,緊挨著安妮-查普曼陳尸的地方,有飛濺的血跡。安妮-查普曼的死因是喉嚨被割,血跡卻濺落得如此之低,說明死者當時很可能是躺在地上的。

安妮-查普曼和其他幾個受害者一樣,是最低檔次的私娼,即使在倫敦東區這個低社會地位、低收入者的集居地,她們也是位于最底層的。嚴酷的生存環境和極度貧瘠的物質生活摧殘著她們,讓她們的容顏衰老而憔悴。而她們的「買主」通常也都是社會底層人士,這讓她們的收入更加少得可憐。

而在那微薄得讓人心酸的一點點收入中,往往還要被房東砍上一刀,聶磐就曾經听到過福德太太在樓下吼著讓一個從事這種行業的女房客交出三分之一的所得,理由是她把男人帶回租住的房間會影響房東的名聲。然而事實上,那里租住的女性房客除了一些紡織廠的女工外,大多數都是這類女性。

在這種情況下,很多站街女為了節省開支,會選擇不帶人回家——也就是在外面找個僻靜的場所,露天席地完成她們的交易。

安妮-查普曼大概就是這樣做的。和以往的每次一樣,她在深夜的街頭徘徊著,從夜幕剛落直到凌晨四五點鐘。雖然剛剛進入初秋,但在白天濃霧遮蔽了陽光,到了晚上氣溫更是低得難以忍受。在夜晚,霧氣也更容易沉積。東區的站街女們普遍嗜飲烈酒,經常喝得爛醉如泥,正是為了在夜晚工作時抵御寒冷。

安妮-查普曼在嚴寒中瑟縮著,忍耐著嗆喉的漂浮煤塵的空氣。不知道那一晚她做成了幾樁生意,也許一樁都沒有,所以到了天快亮的時候,她仍不甘心地尋覓著顧客。就在這時,濃霧中走出了一個人影。她充滿希冀地迎上前去,自來熟地勾住對方的胳膊打情罵俏。

陌生人報出了一個她認為可以接受的價格,于是安妮-查普曼輕車熟路地把對方帶到漢貝林街二十九號的籬笆牆外。她就在那兒全無防備地躺到冰冷的石板地上,麻木地等著對方做他想做的事,萬沒想到等到的是一把雪亮的尖刀……

安妮-查普曼發覺自己處于一種既無力抵抗又來不及逃跑的境地,她只來得及喊了一聲「哎呀」,那就是她在這世上最後被人听到的聲音。凸凹不平的粗糙石板上還殘留著已經發黑的血跡,那是雨水也沒能沖刷掉的痕跡。

聶磐仔細地查看了安妮-查普曼橫尸的地點,除了血跡之外沒有任何殘留物。但從血液濺落的高度和對由此安妮-查普曼死時情形的設想,聶磐覺得這至少可以說明「開膛手杰克」是一個男人。如果對方是個女性,就沒法解釋安妮在凶手面前躺下的行為,面對一個同性也許她會放松警惕不加提防,但沒理由躺到冰涼的地上和對方交談。

也許在有些人看來,這種猜測純屬畫蛇添足,開膛手杰克難道還會是女人嗎?但事實上據虞深深說,在考證白教堂血案真凶的漫長歷史中,「杰克是個女人」這種論點不乏支持者,其中還包括大名鼎鼎的柯南-道爾——福爾摩斯的創作者。

所以對聶磐來說,證實開膛手杰克是個男性,也算是向著正確的方向邁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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