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去的一？」葉飄皺眉道︰「什麼意思？」
一瘋微笑道︰「遁去的一，用小說家的話去簡單解釋，是說就像五十張椅子坐了五十個人，假若規定不準換位，又不準走開，自然不會有任何變化。可是若少了一個人，空了一張椅子出來，那自然會產生很多的變化了。」
葉飄道︰「還是不懂你究竟想說什麼！」
一瘋道︰「我想說的是，宇宙萬物、一切的一切最初都是靜止並且恆定不動的，就如拔河一樣，各種力量相互制約（假定有五十種）以維持宇宙的恆定，這個宇宙我稱之為先天宇宙。突然，其中一股力量遁去了。于是，失去了制恆的力量運動起來，產生了運動的宇宙，這個宇宙我稱之為後天宇宙。」
「後天宇宙的力量發生了變化，就不等同于先天宇宙的力量了。（剩下的四十九股力量在運動後產生無窮股力量。）只有那股遁去的力量是宇宙最初的力量，那就是太極，就是遁去的一。那股靜止的先天宇宙的力量還是存在于運動的後天宇宙中，但是我們找尋不到。」
「簡單點說就是︰先天宇宙用五十表示，後天宇宙用四十九表示。那一股消失的力量就是遁去的一。運動後的四十九和最初的四十九是不同的，它可以相互融合、抵消……最終變化到無窮，但那遁去的一卻是恆定不變的。」
葉飄苦笑道︰「听起來你很象個講師，繼續說下去！」
這時滅曲也露出津津有味的表情，靜靜等著一瘋說下去。
一瘋又道︰「看來，你這種人是不會喜歡看書的。我再來舉個例子。在衛斯理的小說中，有一個故事也非常有趣。一對宇航員夫妻坐宇宙飛船航行，最後回到了自己的星球—地球，但他們驚訝地發現這個地球上生活的人類並不是自己原來地球上的人類。很久後才明白，原來他們是穿越了整個宇宙，來到了另外一個相同的空間。
「衛斯理做了一個鏡子的比喻。宇宙就象兩面對面放著的鏡子，鏡子映著鏡子，鏡子中的鏡子又映著鏡子中的鏡子，如此下去，兩者是無限的。衛斯理說，宇宙是分無窮的層次的，每個層次都是相同的，只是時間上的區別。而那對宇航夫妻實質上是穿透了屬于自己層次的鏡子，來到了另外一面鏡子。」
葉飄道︰「什麼鏡子？」
一瘋道︰「宇宙（後天）就如無數面對立的鏡子，鏡子里照映出鏡子，此生此滅，因果相續，無窮輪回，非斷非有，無所謂主體。《阿含經》有雲︰此有則彼有，此生則彼生，此無則彼無，此滅則彼滅。《南華經》有雲︰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葉飄呆了呆，一瘋又道︰「鏡子中的影象無論經過多少次的傳播，它們相互之間都是有聯系的，有因果的。前一面的鏡中鏡和後一面的鏡中鏡其本質是相同的，無論傳播多少次，都不會增加或者減少。前一面鏡子的影象傳到後一面鏡子，前面的並沒有消亡，後面的也不會斷裂，這個過程是無窮無盡的。」
葉飄想了想，道︰「我知道了！」
一瘋道︰「你知道什麼？」
「你說的啊！在鏡子來回反射這個過程中，有一樣東西是恆定不變，並且真實存在的，那就是光。光存在于任何一個鏡子的反射中，卻又不是鏡子本身。無論鏡子經過多少次的反映，其實都只是光線在鏡子上的反映！」
一瘋道︰「沒錯！鏡中鏡在鏡子里的存在也只是「夢幻泡影」而已。那就是佛家的佛，道家的道，就是遁去的一。」
葉飄道︰「那我可不可以這樣理解！‘我’就是那遁去的一，這個‘我’就是每一個人自己。世界變化流轉，最終都要根據‘我’來感受和體會，也最終存在于‘我’的意識中。沒有‘我’，這個世界到底還存不存在呢？假定它存在，那麼‘我’就已經沒有了。這個世界對‘我’來說也沒什麼意義。」
一瘋笑道︰「說的很好！所以有些得道高僧都會說自己進入了‘我既是佛，佛既是我’的境界！看來，你也頓悟到這個境界中了！」
葉飄還是第一次接觸玄學的話題。難免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興奮情緒。
這個時候葉飄已經完全忘記了周遭的一切，一頭扎進一瘋所說的世界中去了。
滔滔不絕，樂此不疲的道︰「這遁去的一，用在武學里面，又是怎樣一副情景呢？」
一瘋思索片刻，道︰「其實…高手達到的境界都是一樣的，只不過說法不同而已。因為每個人的思想表達方式都不相同。」
葉飄笑道︰「此話怎講？」
這時一瘋抬起頭看著蒼涼的月色，低笑道︰「有人說，人生有三重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
葉飄露出沉思的表情，沒有說話。
一瘋又道︰「也有人說。一個真正的劍客，也有三重。一是劍就是人，人就是劍。人劍合一，手中寸草，也勝神兵。二是手中無劍，劍在心中，赤手空拳，殺人無形！三是手中無劍，心中也無劍…」
葉飄立刻動容道︰「所以上次你和那個龍少天對敵時說了一句話，‘心中無敵，才能無敵于天下’？這是不是劍法最高境界呢？」
一瘋道︰「是的！不過，我還沒有達到那個境界，所以我一直在追求！」頓了頓，又道︰「所謂無招勝有招，人劍合一，其實只不過都是‘遁去的一’另一種版本的說法。這三種說法的本質卻是一樣的。」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今天，你和那個凌波微步對敵時，你有沒有想過，你那一刀為什麼會劈正位置？」
葉飄道︰「因為影子！」
「因為我覺得那個時候，她的人和影子有了一點點的不協調！」
一瘋點頭道︰「這只是小聰明，談不上大智！倘若你真正領悟到遁去的一境界，你會發現，拋除一切數據，你的人會更上一層樓！」
葉飄失聲道︰「拋棄數據？」
一瘋道︰「是的！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世界，一切都是數據。就好象我們活在現實中，周圍的一切物質，包括金錢，…都會影響你一樣，金錢和數據，本質上並沒有區別！」
「但我們在現實里面，無可否認，是無法放棄金錢和的！但是在這里，我們可以。放棄了數據，才能真正領悟到什麼叫做大成！所謂山是山，水是水，山不是山，水不是水，山還是山，水還是水，就是這個道理了！」
葉飄這時終于醒悟，原來一瘋並沒有看過獨孤九劍的殘頁。他的一切成就，都是他自己領悟出來的。一想到這里，葉飄不由得更加萬分佩服。
一瘋道︰「凌波微步未必一定要用你說的那種方法破的。在我看來，她和你交手時最少有三處漏洞，每一處漏洞，都是秒殺的絕好機會！」
葉飄終于明白，原來自己和一瘋的差距，並不是等級上的。
而是思想上的。
心悅誠服的道︰「很多人都以為你是利用等級才變成高手的。可是我知道，你不是，就算你的等級很低，你一樣也是高手！」
一瘋淡淡道︰「我不是高手！真正的高手，是永遠不會和你說這番話的。況且有些東西，只有親自去體會，才能明白！語言有的時候，也未必能夠表達出心里所想的一切！」
葉飄道︰「那麼，在你看來，誰有潛力能成為真正的高手？」他很希望一瘋能提到他的名字。
很可惜，一瘋說的是︰「天刺！」
「天刺？」葉飄腦海里瞬間滑過對方冷酷的表情。同時又感到一絲失落。「難道自己的資質真的有限？怎樣努力都無法成為高手？」
一瘋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道︰「高手，未必等于無敵。這點你要清楚！」
葉飄道︰「可是我……」
一瘋仿佛看穿了他一樣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為什麼成不了高手？」
他不等葉飄回答，自己接了下去︰「因為…你的心太雜，你想要的也太多。你不是一個肯下苦心，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一件事情上的人。」
葉飄苦笑道︰「也許！但是……」
一瘋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不要小看自己，我沒說你那種，就一定會比別人差。也許將來你的武功不如天刺，但我想，兩人交手影響勝負的關鍵，未必一定是武功！」
「高手誠然寂寞，誠然值得受人尊敬，但一個人的實力，也包括很多種，比如，天時，地利，人心所向，還有最關鍵的一點，就是運氣！」
葉飄眼楮里面又發出了光︰「沒錯！假如我的實力不如對手，我可以把他引到水中作戰，這就是地利。有的人不喜歡下雨，我就等到下雨時在和他交手。這，就是天時！」
一瘋微笑道︰「最後一點，我想提醒你的是，真正的高手，其可怕之處不在于他的武功。而在于，他那堅韌不拔的心智！」
「喂！我說你們兩個有完沒完啊？天都有些亮了，你們還不動手？」這時滅曲終于忍不住，打斷了他們的話頭。
一瘋頭也不回，仍然盯著葉飄道︰「好了！來吧，讓你親自體驗一下‘遁去的一’的威力！」
不半晌，郊區內又傳出一陣陣刀劍相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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