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六一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困境

作者 ︰ 玉葬沉煙

紀澤特別喜歡「偷窺」他的夫人。

暖閣之內,那婦人包裹著大紅祅,脖間枕著雪狐圍巾,盤起的髻微斜著,兩僂柔絲輕搭在耳側。她斜靠著桌子,隆起的肚子使她腰上吃力,不得不借助桌子才能坐穩。

爐子就在旁邊,燻紅的火焰映照著她略有福的臉龐,時而可以听到木炭爆烈的 啪聲。她就借著這爐火的熱氣,在這大雪寒冬里,一針一線的做著針線活計。

牽針引線,一件嬰兒的小祅眼看就要成型了,而在桌上竹簍之中,還整齊的堆放著不少小孩衣服,想來都是她親手所做。

曾紀澤就這麼躲在屏風後面,笑眯眯的欣賞著眼前這孕婦。他的心便如那爐中之火一樣暖意融融,那是一種家的感覺。不管他有多麼風流,但只有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才讓他的心靈能安穩如塵。

「詩涵。」他輕叫了一聲她的名字,走了進去。

劉詩涵身子一震,猛的抬起頭來,臉上的欣喜如這天外飛雪般無盡,那一雙明眸,似這隆冬里盛開的蓮花,燦爛如夏。

「王爺,你回來啦。」任她心里有多麼的歡喜,但終究卻不失名門之秀的儀態,千言萬語的關懷與思念,只以這簡短卻又深情的一句來表達。

「嗯,剛剛從宮里回來。」他笑說著,邊月兌下了披風。詩涵忙上前幫忙,素手輕撫,為他拍散了身上的殘雪。

曾紀澤早已習慣了回家後她這樣服侍自己,待摘去了帽子之後才想起,他的詩涵如今已是「大肚婆」了,怎好還讓她輕動。

「詩涵。快坐下。你可不能亂動啊。小心動了胎氣。」曾紀澤忙扶著她坐了回去。接著又不太利索地往爐中添炭。他覺得自己從外而來。帶來一屋子地冷風。

這些小事。他並沒有喚下人們來做。就像詩涵非要親手為自己未出世地孩子縫制衣裳一樣。他把這當作是一種生活地情趣。一種享受。

詩涵看著他「笨手笨腳」地樣子。眼眸之中笑意盈盈。她很貼心地為他倒了一杯熱茶。他剛一忙完便遞上。「王爺。外邊很冷吧。瞧你鼻子都凍紅了。」

「那是。虧地我這幾天正好回江南了。要不然正趕上北方也下大雪。非得把耳朵什麼地都凍掉。到時候你看到地就是一個冰棍了。」曾紀澤吞著熱茶。夸張地說道。

詩涵噗哧笑出了聲︰「想想北方地冬天就嚇人。咱們這些南方人還真不易適應那樣地冷天。那些還在北方將士們這個冬天一定不好過。」

曾紀澤穿越之前本就是北方人。但那個時候環境污染嚴重。溫室效應作用下。冬天地氣候已溫暖了許多。即使是在北方也難得見到檐下聚結冰稜地景象。哪像這個時代地冬天。那真是名副其實地冬天在外撒尿都能把小弟弟凍了。

詩涵的話倒也提醒了他,想他的東軍基本上都是以南方人組成,在北方那樣地嚴寒天氣下,只怕會極不適應,戰斗力下降是還是其次,就怕染上凍瘡、傷寒什麼的病,造成非戰斗的大面積減員,這就不太好辦了。

「看來我對天氣這東西是考慮的不太周全啊,只怕滅太平天國這一戰不會很順利了。」曾紀澤心道。

「王爺。」詩涵見恍惚失神,低叫了一聲。

「沒什麼,讓我來听听我的寶貝。」曾紀澤從失神中回來,他把精力馬上投在了詩涵地肚子上,他俯來,耳朵緊貼著她隆起的肚子,儼然一個頑皮的孩童,想要偷听雀窩中雛鳥地叫聲一樣。

「還有好幾個月呢,怎麼可能有動靜。」詩涵被他逗得有趣,笑著說道。

「誰說沒動靜,我听到小家伙在跟我說話哩。」曾紀澤一本正經道。

「那他都說些什麼了?」詩涵也配合起了他。

「讓我仔細听听,嗯,他說呀,娘親想爹爹了,天天想,夜夜想,飯也吃不下,水也喝不下,他說爹爹你再不回來,娘親就要去找你了。」曾紀澤嗲起嗓子亂說一氣。

詩涵臉色頓時一紅,被他這一番話弄得是又不好意思又好笑,忍不住輕掐了一下他的耳朵,嗔笑道︰「真真是亂說,我哪里有吃不下飯啊。你看我現在吃得臉腫成這樣了,再吃就要胖成小豬了。」

「那你是沒有想我嘍?」曾紀澤臉一板,裝出不悅地樣子。

詩涵明知他是在開玩笑,但卻低頭淺笑好一會,道了一句︰「我哪有不想的,卻也不是常常想,只是偶爾想一想了。」

曾紀澤看她都是要當母親地人了,卻還是一副嬌羞的少女之狀,不由樂得哈哈大笑。

「你還笑我,不理你了。」詩涵又氣又笑,便故作惱狀,起身欲坐回床上去,哪知方一站起,頓時頭

,身形跟著搖搖晃晃起來。

「詩涵,你怎麼了?」曾紀澤嚇了一跳,忙跳起來將她扶牢,緩緩的,如同放置一件易碎的玻璃制品一樣,小心到不能再小心的扶她坐下。

「沒什麼,可能是起身起猛了吧,我歇一下就好了。」詩涵竭力的表現出無事的樣子,但她的臉色卻比方才差了不少。

「最近這種事是不是經常生?」曾紀澤很緊張的問。

「那個……其實也不是很經常了,可能是懷了身孕有些累吧。」詩涵向來不懂得說謊,吱吱唔唔的樣子已經說明了一切。

御醫之前說詩涵體弱,血氣不盛,就曾紀澤來看,她應當有貧血的可能,而她現在又懷了孩子,體質自然是會變得更弱一些。剛剛生的這一幕,很顯然就證明了這一點,這讓曾紀澤不由得更加擔心起來。

「詩涵,你听我說,你這身子本來就不適合懷孕,但現在也沒辦法了。所以從今天起,你一定要時刻小心,切不可再有勞累。這些活計也不要再做了。」曾紀澤鄭重的叮囑著,順勢將桌上的衣服簍子往遠推了一點。

「可是我怕下人們做出來的衣裳不合身,自己做心里才有底。」詩涵不情願的樣子,拿著了一件小衣擺弄著。

曾紀澤奪過了那衣服,重新扔回了桌上,滿臉嚴肅道︰「這件事沒得商量,你如果不想讓我在前線分心,就乖乖的听我的話。」

這幾句對于詩涵來說絕對是殺手 ,身為吳王妃的她,很清楚吳王對于這個國家的意義,還有他所進行的事業有多麼的重要,作為他的妻子,任何拖累他的行為就是在拖累這個國家。這樣一座大山壓下來,詩涵哪里還敢不听話,于是頗不情願的喃喃道︰「我都听你的就是了。」

曾紀澤這才安心,將她擁入了懷抱之中。

蕭蕭風雪,寒夜中的金陵,有多少人又將難眠。

而在那遙遠的廬州,另一人同樣在為這場襲卷了大江南北的風雪所苦惱。

天地蒼茫,幾乎叫人分不清現在是早上,還是午後,只有墨色降臨之時,人們才意識到這一天行將結束。

轟,一聲沉悶的炮聲,打亂了這寂靜的雪天。城牆左側中了這一炮,飛下幾具,濺起一柱火與雪的塵霧。

明軍山炮陣地上一陣叫好聲,炮手老李猛灌了一口熱騰騰的米酒,得意的向他帶的幾個徒弟們炫耀到︰「瞧見沒,老子我這才叫真正的打炮。哪像東軍那些沒用的雜種,打個炮還得用些個洋玩意兒瞄半天,那叫啥本事。」

一陣的叫好聲。

這是北軍的廬州前沿陣地,歷數明軍三大主力,當數宋國公鮑超的北軍裝備最為落後,老李點燃的這一門炮,還是當年安慶之戰中使用過的,湘軍用土法自行鑄造的一門劈山炮。操炮瞄準,完全在炮手個人的經驗,只有經歷過許多次實戰,親自點燃過幾十,甚至上百之後,才有可能成為一名優秀的炮手。

老李就是這樣一名炮手,他很以此為傲,在這些普通士兵當中,他也享有著一種老兵應有的尊敬。

但現在時代不同了,自從東軍大規模引入洋炮之後,那些沒怎麼上過戰場的新炮手們,憑借著洋人明的瞄準儀器,很快便能達到老李十幾年才煉就的神射水平,這讓老李很是郁悶。所以每有機會,他都會幾句牢騷。

轟!又一聲炮響,正落在了北軍的陣地上,那是城頭的敵軍在回敬他們。盡快沒有死傷,但躲在壕溝里的步兵們還是吃了一嘴的雪泥。

「媽個巴子的,你們炮軍就不能消停一會嗎,別再惹對面的那群王八了,老子們還想睡一會呢。」步營的弟兄們沖著炮軍陣地這邊叫嚷,他們把敵人的炮擊歸罪于炮軍的「不消停」。

「叫個屁啊。」老李一肚子氣,一蹲在炮後邊灌起了悶酒。

而在前沿陣敵後五里的北軍大營,宋國公鮑超也同樣在生悶氣。這已經是圍攻廬州的第三十三天,他滿以為自己的大軍會勢如破繡一樣沖垮廬州城牆,然後殺進去瘋狂的掠奪一把這座繁華之城。

但事實上是苗霖沛這狗東西絕不是省油的燈,這些年他獨霸此地,所囤積起來的糧草財富中,足夠他關上大門,一點都不急的跟明軍耗上三年五載,直至耗盡他們的錢糧,耗盡他們的信心。

「娘的,早知道姓苗的這塊骨頭這麼不好啃,老子就應該老老實實的去打太平軍了。」就連一向以勇猛不屈著稱的鮑超,此刻也只能望著廬州城出這樣的慨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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