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手胭脂 48、夢魘的盡頭

作者 ︰ 陶蘇

(第一更)

驚疑不定地小丫鬟小竹,一听見知秀要換香,心里便惴惴不安。她知道曹氏和吳媽此時都在松柏堂,自覺事情緊急,便一路地尋了過來。

一面走一面還在想,是不是小姐發現了什麼。

那些香,是吳媽吩咐她放在香爐里的,每天晚上二小姐睡覺的時候都要點上,一天都不許斷,要一連點七天。今天已經是第六天了。

方才二小姐說她晚上總是做夢,小竹卻知道,的確就是那些香在起作用。

吳媽嚴厲吩咐過她,此時關系重大,若是泄露出去,或者被小姐察覺到什麼,就要扒了她的皮。

小竹對自己這副皮囊還是很滿意的,不願意被扒皮。

她胡思亂想著,眼看松柏堂已經到了,不敢直接進入,便托一個丫鬟,幫她叫一下吳媽。

吳媽很快從松柏堂里面出來,見是小竹,立刻將她拉到無人處,皺眉道︰「出了什麼事?」

「小姐說要換香。」小竹驚慌地道。

吳**眼楮立時瞪了起來︰「她發現了?」

小竹忙道︰「應該沒有。小姐說她這幾天老是做夢,懷疑是那些香的緣故,但奴婢看著她可能只是覺得那些香會讓她睡不安穩,倒未必是懷疑香里有古怪。」

吳媽盯著她道︰「真的?不是你露出馬腳,被她察覺到了?」

「沒有沒有!」小竹兩只手立刻搖得扇子一般,「奴婢做事一直很小心的,絕對沒有露出馬腳。」

吳媽想了想道︰「這件事我會告訴夫人,夫人自有對策。你先回去,好好伺候小姐,不管怎麼樣都不要慌張,小姐若是要你換香,你就先換掉。」

「小姐這會兒在睡覺,奴婢說晚飯前換。」小竹趕忙回答。

吳媽點點頭︰「好,這次你回答得很好。我會告訴夫人的。」

「是。」小竹松了一口氣,「那,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去吧,別讓小姐生疑。」

吳媽打發走了小竹,站在原地又想了想,覺得這件事情得小心,便回到松柏堂,趁大家都在說話的功夫,悄悄地對曹氏簡短地說了。

曹氏心中自然也是一驚,裝作要解手的樣子,出了松柏堂。

「夫人,小姐會不會已經起疑了?」吳媽擔憂地問。

曹氏道︰「未必。那妮子大事精明,小事上卻有些糊涂,小竹既然沒有露出馬腳,她不一定就會疑心。」

她想了想,道︰「你去告訴小竹,先按小姐說的,把香撤了,晚上等小姐睡著之後,再偷偷把香點回去。早上趁小姐沒醒,再把香換回來。要小心一些,千萬不要讓小姐發現。」

吳媽道︰「是。奴婢這就去吩咐。」

曹氏看著她去了,想到今天已經是第六天,過了明天晚上,香也就不用再點了,到時候把通靈銅牌取下來交給巫師,該怎麼做,巫師自會指點。

眼下,她最擔心的倒不是知秀能不能恢復記憶,而是知秀跟金伯曰的婚姻。

金家的態度,她今天已經看得清楚了,其實現在想來,不管是金仲方地無理質問,還是金柳氏的旁敲側擊,他們都在表示一個同樣的意思——金家不願跟西門家聯姻,或者至少說,金家不願讓金伯曰娶西門繡心。

但是,讓他們不願意的理由是什麼?金家是早就想反對這門婚事,還是這次來白馬城後,臨時起意想推諉?

曹氏捏了捏拳頭,這門婚事對西門家很重要,對他們二房更重要,她必須全力以赴去促成才行。

她深吸一口氣,看著松柏堂地門口。哪怕里面的那個金柳氏再心機深沉,她也必須進去周旋拉攏。在她看來,西門家和金家的聯姻能夠成功,金柳氏是第一個要攻克的難關。

金家在西門家用過了晚飯,便被西門宗實和柳氏安排了許多下人,一路送到東城園子去。那園子是西門家的一個別院,叫雅寄園,名字很風雅,園子的景致也不錯,金家倒也滿意。

第二日是八月三十,柳氏帶著西門延昭和紅袖,陪著金家人在白馬城里逛了一天。菊花盛會將至,各地做小買賣的商人都已經提前匯集到白馬城來,比之往日,街面上繁華了數倍,尤其以這次菊花盛會舉辦的園子為中心,熱鬧非凡。

金家人果然是財大氣粗,只逛了一天,每個人便都買了十幾樣東西。金芳月和金芳麗姐妹倆,更是買了一堆的鮮花,說是她們在雅寄園的房間太沉悶,買了鮮花去裝點。

曹氏本來也想帶著知秀去陪同,但是西門宗英的腿傷發作了,她不得不留下照顧。剩下知秀一個人,當然不可能主動跑去拍金家的馬屁,曹氏也只能作罷。

到了晚間,知秀洗漱完畢,濕漉漉的長發披在背上,小竹拿著一塊大大的白巾,給她擦拭發上的水珠。

「對了,那香爐里的香換掉了沒?」知秀突然間想起這件事來。

小竹心中微微驚慌,臉上卻鎮定道︰「已經換掉了,這次用的是安息香。」

知秀皺眉道︰「是嗎,那我昨天晚上怎麼還是做夢了呢……」

她一連幾天都做夢,夢里有很多光怪陸離的場景,有繁華卻奇怪的街道,來往的行人都穿著奇特的服裝,路上有跑得很快的大箱子,屋宇高得離譜,在一個屋子里面,有好多好多的桌子,每張桌子上都有一個豎起來的扁扁的發光的牌子,桌子前的人都盯著那牌子看個不停……這些場景既熟悉又陌生,仿佛她很早就見過。

而不管夢里見到什麼,在夢境的最後,都會歸結到同一副場景。永遠是那些鮮血、死尸,還有那個女人冷酷決絕的眼神,每每夢醒,她卻都記不起那個女人的樣貌,時間一久,夢里的那些場景也都會模糊。

「小姐,頭發擦好了。」

小竹的聲音把她的思緒拉了回來,她擺手道︰「好,你下去吧。」

「是。」

小竹剛要走,她又叫道︰「等等。」

「小姐還有什麼吩咐?」

「你把香爐里的香滅掉。以後我睡覺,都不需要點香。」

小竹微微猶豫,但也很快就答道︰「是。」然後走到香爐前,把里面點著的香給滅了。

夜色朦朧,秋月高高地掛在黑沉沉的夜空上。

月光如水,將帳幔飄揚的臥室點綴得飄渺迷離。

知秀側躺在床上,已經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房間的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一個縴小的人影溜了進來,先是站在那里不動,仿佛在觀察床上的動靜,等到確定床上的人已經熟睡後,才躡手躡腳地走到香爐跟前。她的動作非常輕,一絲兒聲音也沒有發出。

很快,香爐里又開始飄起裊裊輕薄的煙霧。

那人影也悄悄地退出屋子,關上了房門。

臥室里安安靜靜,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府外的大街上,更夫敲過了四更,月亮不知是沉下去了,還是被雲彩遮住,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那些光怪陸離的場面又來了,那些奇裝異服的人,那些桌面上發光的牌子,都又來了。

每一幅畫面都像是一頭猛獸一樣,飛快地朝她撲來,又飛快地從她身後退走,更多的畫面則繼續像猛獸一樣撲到她身上。

她就像是一縷幽魂,在這些畫面之間飛快地穿梭。

這些畫面沒有實質,但仿佛都能攻擊到她的意識海,她的腦子越來越漲,頭越來越痛。

忽而場景一轉,又到了黃土矮牆的村莊,鮮血、死尸、折了脖子被高高掛在桿頭的嬰孩、剖開了肚子腸子流滿一地的婦女,都再次地出現了。

她害怕極了,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又要來了!

果然,她被重重地擊倒在地上,那堵土牆後面,女人的腦袋又伸了出來。

「你是誰?」

這次,她居然發出了一句嘶啞的吶喊。

「你—是—誰?」

她喊著,用盡力氣地喊著,直到她的喉嚨都痛得仿佛出血一樣。

可那個女人,依然是用冷酷到極點的眼楮看著她,就像從前一樣不肯對她說只言片語,然後決然地轉身,將她拋棄在這片鮮血淋灕的土地上。

仿佛被一個重錘擊中心髒,一種前所未有的仇恨從她的心底攀升而上,轉眼間將她纏繞得透不過氣來。

眼前出現了一個黑洞,所有的場景都被那黑洞吸了進去,她也被吸了進去,時光飛快流逝,一切被破碎成沙礫。

她不由自主地朝那黑洞盡頭飛去。

她覺得自己要死了。

床上的人在發抖,在咬牙切齒,連床板都發出戰栗的申吟。

房門又被開啟,那個小小的黑影再次潛入,在香爐前逗留片刻,熄滅了爐里的香,然後又再次幽靈般地退了出去。

黑洞終于到了盡頭,一片白茫茫的光亮騰起,刺眼的白光讓她發出一聲慘叫,一切歸于寂然。

知秀的身體如同一條瀕死的魚一樣彈了起來。

在睜開眼楮的第一刻,她就猛地扭頭像地板中央的香爐看去,銳利的目光仿佛鋒利的箭矢。

香爐很安靜,沒有一絲的煙霧。

沒有點香?

她茫然了一下,在夢境里繃得發緊的身體頹然倒下,渾身大汗淋灕,仿佛剛從水里撈出來。

她動了動嘴唇,喉嚨干得發不出一絲的聲音。

(今天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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