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時花開 第019章 欺軟怕硬

作者 ︰ 某某寶

季孟來的第二日,林氏果然親帶了人,請她回原來的院中住。單小葵心中已有計較,並不推辭,當下就叫劉媽三人把屋中少得可憐的東西收拾好,當天下午就搬了回去。

她原來的院子就在陶氏的主院西側,與王姨娘相鄰,和方姨娘的院子正對著。中間一條小夾道,可通往主院兒。

院子還沒偏院大,卻比偏院華麗干淨得多。也是三間正房,東西廂房。院中青磚漫地,堂屋北間窗前種著幾叢夾竹桃,底下青苔幽幽,剛打掃過的地面上,飄落著幾片殘花兒。

院中兩個粗使婆子,四個小丫頭,並有兩個十五六歲的大丫頭和一個平頭整臉,高高的個子大眼楮,打扮極利索的媳婦了——這三人是太太新派來的,早先她身邊不過只劉媽和菊香蘭香,余下兩個婆子和小丫頭子們罷了。

原先十分樸素的室內,此時也煥然一新。

屋內一水的油光水亮紅漆家什,當門是一副牧童晚歸大中堂,畫中煙雨蒙蒙,桃杏紛飛,遠山松柏掩映間,一檐茅屋草舍僅露半邊兒,一個小小牧童騎在牛背上,橫吹竹笛,神態輕松愜意。

下面一案長條幾,正中間供著一尊斗彩團花瓷香爐,爐內青煙裊裊,暗香襲人。兩另是素白暗竹梅石高瓶,里面是兩束自家花園中開得正盛緋紅紫薇花。再往前是一張高腿八仙桌,兩另是兩張紅漆方形靠背高椅,上面鋪著十樣錦花色錦褥。那壁原來只當作擺設的博古架上,也擺滿了瓶瓶罐罐。

單小葵本沒把這里當作自己的,好與壞都不甚在意,反正是要走的。含笑謝過林氏。卻對她話中提點的「太太派來的兩個丫頭讓你貼身使喚」的話,不預理睬。

杜府的小姐們,每人跟前雖是四個使喚丫頭,卻也有分工的。多是兩人在屋內侍候,二人專管院中器物並院中大小事物。林氏說這個貼身使喚,就是暗示她們要替了菊香蘭香。

她如今不需要刻意討好逢迎陶氏,不需要從陶氏那里祈求什麼,怎會乖乖的听她的安排?

林氏焉能猜不透她的意思,便就笑了笑,不作聲。陶氏派她來,她不能不來。心里卻也嫌這事難辦。這表姑娘自打病好之後,愈來愈讓人瞧不透。

她倒似是突然什麼都不怕了,許是心寒的緣故,索性破罐子破摔。可行為又不十分出格,也不太象!

莫不是以為,只要她不出格,太太便不能把她怎麼樣了?

林氏心中冷笑,現下是不能把她怎麼著,將來可保不準。須知她的終身大事還捏在太太手中。只這一件大事,聰明的人,早該低頭作小賠著小心,以求哄得太太心氣兒順了,將來能顧她一顧,若不然,隨手打發了她,誰又能說個不字?

想到這兒,抬頭打量單小葵,仍是淡淡含笑坐著,只是不知是屋內光線太暗,還是怎的,如一團迷霧籠在她的面龐之上,讓人瞧不真切。

身姿不卑不亢的,也不知她的底氣在哪里。

雖搬回原來住的地方,單小葵依舊每日用過早飯便去原來的院中。這院子原本陶氏是叫人鎖上的,她借著一日請安,回了陶氏,說在那院中靜養,養出感情來了,又說自己身子弱,皆是平素不活動的緣故,如今在那院里擺弄些花花草草的,活動活動散散心,怕身子也就好了。

陶氏心中原本是不耐煩,不想依她的。突又想到大少爺的話,又知她是因這些花花草草才和孟家丫頭投了緣,況也沒多大干系,不是很痛快的應了。叫人重開了院門兒,任由她折騰去。

有陶氏的話,單小葵便不再避著誰,有事沒事,便去花園中轉一轉,遇到花匠還剪枝,便尋些回去。若沒人剪,遇到自己極愛的花草,就偷偷的痛下狠手,自己剪了去。

兩三日後,孟家有下人專程來了一趟,送了好些花木小苗並那日所說的《群芳譜》和《菊譜》兩本書。

花苗子數量倒不少,共有三四十棵,看植株皆是當年生的小苗,一般而言,這樣的小苗,當年是不令其開花的,便是長了花蕾,也要掐去,以主養花苗為主。

現在挖了,倒也不礙什麼。

只是這花苗的品種卻雜得。木本藤本的有,月季、玫瑰、木香、瑞香、秋海棠等。草本的有菊花、芍藥、牡丹、並幾盆蘭草和茉莉。單小葵失笑,這里頭,也只有菊花和月季玫瑰茉莉四樣合她的心意,這也不怪孟清菲,她怕是以為自己種著玩,自然愈多的品種愈好。其實她真正的打算,是將花如種地種菜那般,只種幾種可贏利的品種便可。

這幾日她已思量好了,若以此為生,將來怕是要以賣切花為主,盆花為輔助。雖一般的花木繁殖手段,如︰扦插,壓枝,分根,嫁接,種子繁殖等手法難不倒她。卻不會什麼基因雜交的方法——這些屬于科研範疇了,她連原理都還沒清楚呢。

因而前世慣常見的那些切花,現在大多都沒有。只有夜合一項還可,余下的便是那野姜花,並菊花芍藥之類的。再不然,月季通過嫁接也可以培出些獨枝獨花的來,不過,這個她也還沒把握。

雖有那些技術,到了這里來,總得檢驗一下,可行了,才能著手下一步。借著看她養花倒騰的由頭,二姑娘比以往跑得更勤快,三姑娘後來也慢慢的跟著來。

第一次來時,見單小葵身著短衣長裙,自已也下地栽花,弄得滿手滿腿的泥巴,撇嘴兒咕噥,「為了討好人,倒下了大本錢了。」

叫菊香听見,悄悄告訴單小葵。單小葵失笑,也不知是誰下了大本錢去討好人。愈發對她們話外之意的挑唆︰請孟清菲來玩。不予理會。只管自己忙自己的。

這些日子過得倒極平靜,她安心種花養草,三姑娘又不找她的麻煩,兩下相安無事。

轉眼已到八月里,花園中,各色花兒都將開盡,荷塘中花落葉敗,秋意盡顯。單小葵早先插下的月季枝條,倒有一多半都活了下來。她撥出一根瞧瞧了,白色的根已生出六七條來。

心下歡喜。

八月初五這日,孟府又打發人來,這次送的都是月季枝條兒,來送東西是那日跟著孟清菲來的丫頭,名叫姚黃。削肩蜂腰,杏眼桃腮,身著淡藍繡花長比甲,容貌甚是出眾。溫言慢語,淡淡含笑,亦不卑不亢。問對應答亦十分得體,笑著和單小葵道,「我家少爺說請柳姑娘別見怪,這是我們姑娘硬讓送來的。雖瞧著不成用,若能插活了,這花也還看得。」

單小葵忙笑道,「哪里會怪,感激還來不及呢。我知道,但凡真正愛花之人,斷不舍得把好好的花剪了枝的。再者你們府上的必都是不凡的珍品,這樣的花剪了,更舍不得了。」

姚黃捂嘴一笑,「姑娘這樣說,可見也是個真正愛花的人。」敘了幾句閑話,單小葵道了謝,送她到院門外,姚黃無論如何不讓她再送,單小葵便叫采藍采夢二人送她出去。這二人就是太太塞給她的丫頭。

她本想給孟清菲還禮的,無奈自己手中竟無一樣拿得出手的物件兒,只得作罷。

人走了,她便叫院中的婆子們將那裝花枝的籮筐抬了,送到偏院兒去,又使她們快快去依照先前的兩個筐子尋兩只來,自己帶著劉媽三人,依樣整了苗床。又她們取了前些日子特意打的一把鋒利鋼刀。扦插時,最好將枝條下部削成四十五度的剖面來,以增加吸水面積,這樣才好成活。

手把手教她們,先拿棍子在苗床上插出小洞來,再將枝條小心放入,這樣可防泥土傷著枝條,最後再把洞的縫隙略略填一填就好了。

做完這些已是半下午,劉媽見她這些日子對花木上心,且身子一日好過一日,這會子臉頰上透著活動後的汗熱紅暈,粉撲撲的份外好看,愈發要順著她,哄她高興。

閑來無事的時候,單小葵也應二姑娘之邀請,到二房那邊兒去坐坐。即去了二姑娘處,三姑娘那里自然也要應應景兒。

還有林氏那里,本是最該去的。借著這個和樂融融的勢頭,自然也要多去走動走動。這日一早,她歇了中覺起來,先去偏院兒看一回自己種的花花草草,劉媽和菊香幾個照看的用心,長勢都不錯。孟府送來的那些小花苗,都反挺過來了。

水是剛澆過的,肥也叫專門照看花園的婆子施上了,一時無事,她便出了院子,在花園里閑逛。

才沒走出幾步,便瞧見王姨娘和杜五姑娘母女。自打單小葵搬了院子,五姑娘的禁足令就解了,只是仍不見她出來,怕是臉面臊得慌,不想見人。倒是踫上王姨娘幾次,每次她都是橫眉冷對,似是單小葵把她的女兒推入水中一般。

劉媽菊香幾個要理論,都被單小葵擋了。她滿心計劃著自己的事兒,沒功夫與旁人糾纏。不想,今兒又遇上。

單小葵仍舊不想和她們踫面,轉身欲走,卻見王姨娘先是頓了一下,緊接著腳步匆匆的沖了過來,大有拼命或者理論之勢。

單小葵惱了,避事不等于她怕事。遂也停下腳步,等著她來。

「表姑娘好興致呀。」王姨娘挑著眉,拉長了聲音無不嘲諷的說道。

單小葵淡淡點頭,「王姨娘也好興致。」神色平淡如平素話家常一般。

誰料她這淡然落在王姨娘眼中,便是高人一等的得意之態。愈發氣惱,轉頭瞧瞧四下無人,臉上恨意又添三分,「你別得意,是你自己攀高枝兒,跌到湖里。卻害我們容兒在太太跟前跪了一場,又是禁足,又是罰月錢的,叫我們母女沒臉。便是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也輪不到你來推,輪不到你來捶!」說到最後已氣極,聲音尖銳狠利。

單小葵氣笑了,冷冷看著王姨娘,「你今兒的話都不對。只一句說對了︰確實輪不到我來推和捶,我也懶得推。究竟是誰推你們,你們自己心里清楚。府中有幾個不知道五丫頭為何推我的?又是誰給她仗的腰子?你今兒反倒作賊的來捉髒。你當我還如之前那般好性兒,任由你們高興了就哄兩句,不高興了,冷言冷語就摔到臉上來?」說到最後她也動了真怒。

自中元節之後,府里就有人傳閑話兒,說是三姑娘慫恿著五姑娘推她的。這話還是菊香和粗使的小丫頭玩時听到的,至于這話是誰說的,並不知道。

單小葵卻信這是真的,沒三姑娘的默許,就五丫頭那膽子,也就見了自己敢刮刺兩句,過過嘴癮而已。

劉媽听到她後面兩句話,也猛然想起前事,臉色一寒就要上前說話。

單小葵伸手將她一擋,深深吸了口氣,淡淡看著王姨娘,音調平緩下來,「本來咱們誰也別說誰,誰也別瞧不起誰,誰也別害誰。兩下境況都差不多,不過地上席上罷了。我不去追究五丫頭為何推我,你反倒不問清紅皂白拿話摔到我臉上。即這樣,我也不必再顧著你們。正好有一句要說︰前兩年,你自我那里取走的銀子,該還了罷!」

王姨娘本是大老爺年輕時屋里的丫頭。原本那時有四個丫頭,後來,陶氏嫁過來,尋了些不是,攆的攆,打的打。只這有這一個,雖長得有幾分姿色,卻是個心里最沒成算,見不得旁人好的糊涂人。也是因這個緣故,陶氏才容了她。

這一回柳青娘落水,五姑娘受了罰,她自覺沒臉面,卻不敢怎麼著。誰知,才沒過幾日,和五姑娘一樣被禁了足的柳青娘,就興頭起來,有如神助般的,太太即叫她搬回了原來的院子,又給她新添的媳婦子丫頭,賞她體面。二姑娘三姑娘林氏也隔三岔五的上門兒。著實叫她恨得牙根癢癢。本料她整日只埋頭擺弄那些花草,事事不放在心上。又和三姑娘毫無芥蒂一般,必然不知實情的。

再有,她和柳青娘有多半年沒打過交道,只當她還和原先一樣,面團兒一般。哪知才剛一句話,就讓她臊了一鼻子灰,又扯出幾百年前的帳來。不覺脹紅了臉,「什麼銀子,你別混賴,我不知道。」

「不知道麼?」單小葵望著她,冷冷一笑,「那咱們就去太太跟前兒說說,想必你就記起了來罷?!」

「中秋節後,我叫劉媽去取。」單小葵望著王姨娘脹紅的了臉,淡淡說了一句,轉身走了。

王姨娘氣得在她身後直叫,「取什麼取?我欠你什麼?沒憑沒據的……」

已走出幾步的單小葵豁然轉身,嚇得她剩下的話都吞到肚子里。

單小葵立在原地冷冷一笑,「我不欺你不踩你,我也勸你好生把銀子備好了。莫要鬧將出來,到時,是個什麼光景兒,你細想去!」

她薄面含怒,目光明澈銳利,縴瘦的身軀立得筆直,潑天怒火似是透體而出。嚇得王姨娘頓一時竟不敢再回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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