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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轉眼五月將末,明萱和明蕪的婚事迫在眼前,侯夫人忙著料理成親事宜,又擔心著宮內顧貴妃娘娘月復中的皇子遲遲不肯降世,成日里勞碌憂思,一會疑心這個,一會又害怕那個,忽一日晨起昏眩,眼前一黑,到底還是病倒了。
好在世子夫人蔡氏素常跟著侯夫人一道料理家事的,倒也將這些繁冗事宜處置地井井有條,闔府上下日子照常過了,府里的幾個主子心里卻都惴惴不安。
顧貴妃該是四月下旬的產期,期間月復痛過幾回府里都以為是要生產了,結果總是虛驚一場,太醫診斷足月之後,還開過催產的藥方,照道理說,這孩子早該落地才對。比預期晚幾日出生,其實原也不是稀罕事,可宮內有裴皇後虎視眈眈著,貴妃月復中的皇長子又礙了許多人的前程,這些反常難免令人起疑的。
安泰院里,朱老夫人滿臉憂心地握著明萱的手說道,「貴妃娘娘若是平安產子,那裴家與咱們家的關系至少還可維持表面上的平和,若是這回娘娘出了事,裴顧兩家便要徹底撕破臉了……」
她眼中含著疼惜,「萱姐兒,到時你該怎麼辦才好?」
裴家若不曾在皇嗣上動手腳,那便意味著裴相在讓步,到底有擁立之功,倘若懂得功成身退,漸漸抽離出朝堂權勢,那裴家將來抄家滅族的下場自當可以免去,顧家若是出了皇子,今上許還需要裴家來牽制顧家。
這些事旁觀者自然看得明白,可身在其中,能夠清醒地斬斷權力的誘惑者,卻是少之又少,到時候,萱姐兒夾在其中,又該如何自處?
明萱的想法卻有些不同。
貴妃懷了皇子,裴家不可能毫不動容的,可既是讓貴妃安泰地將孩子保了下來,那裴相自然是不會在這最後關頭做什麼手腳,若是貴妃和皇子出了什麼意外,今上對裴相便是新仇加舊恨了,這于理不合,所以貴妃這胎定是能安穩生下來,裴相不只不會下手,更還要防著別人下手。
只是裴相老奸巨猾,這樣做也一定有他的理由,是什麼呢?
明萱猛然想到些什麼,心中一動,便試探地問朱老夫人,「祖母,太醫診脈真的能判別男女?會不會也有診錯的時候?」
朱老夫人聞言一愣,「有經驗的太醫自然是能的,萱姐兒,你怎得這樣問?莫非……」
她臉色驀得沉重起來,可又搖了搖頭,「替貴妃娘娘診脈的那位蘇太醫,與咱們家素來交好,又是個醫術高明的,該不會出錯才對。萱姐兒,當年你做傻事傷得那樣重,氣息都渙散了,便是這位蘇太醫妙手還春,將你救回來的。」
明萱心里苦笑,那位蘇太醫的妙手並不曾將原來的明萱救回來呢,恐怕這醫術高明的名頭里含了不少水分,倘若真是如此,蘇太醫誤斷了貴妃肚子里的公主乃是皇子,而裴相又不知道怎麼得知曉了這件事,一個公主而已,裴相不放在心上,自然便能表現得那樣從容。
可這終究不過是個沒有影蹤的猜測,便是這會說出來,其實也于事無補。
她想了想,便忙說道,「是孫女兒胡亂想的,當不得真。」
但朱老夫人卻還是將這事放在了心上,她將管嬤嬤叫了來吩咐,「我這會胸口有些悶,拿了我的帖子去一趟蘇太醫府上,請他過來替我瞧瞧。」
管嬤嬤微愣,老夫人的身子向來都是瞧的常太醫,輕易換了蘇太醫,並不好的,可既是老夫人吩咐的,她這個做下人的自然不會反駁,她福身退了出去。
因蘇太醫府上只和侯府隔了兩條街,過不多久,便有人進來回稟,「蘇太醫並不在府上。蘇太醫府上的門子說,蘇太醫前兩月迷上了香月樓的頭牌,與夫人鬧了一通,反要非將那ji子迎了進來做姨娘,夫人震怒,當夜便套了車帶著兩個女兒回了老家,兩個兒子不放心,連夜追了出去,到這會還沒回來。」
那人頓了頓,接著說道,「只知道蘇太醫給那ji子新置了個院子,這幾日一直都在那處,原該多打听打听的,因怕老夫人著急,奴才先回來稟報一聲。」
老夫人臉色頓邊,她無力地抬了抬手,「不必了,現下覺得好些了,也不必請常太醫過來,你們先下去。」
等屋內的僕眾退下,她抓住明萱的手說道,「萱姐兒,看來你是猜對了,貴妃娘娘這胎原本便不是皇子,多半是蘇太醫診錯了,後來貴妃娘娘月份大了,他發覺失誤,這才演了這處納ji的丑聞,將家小送走了的。」
這若是一早的就設好的圈套,那蘇家的人不該是兩月前才離開盛京的,蘇太醫素有名聲,若不是為了將家人送走,是絕不會自毀清譽,令蘇家顏面無存,與個ji子糾纏不清的。
至于旁的太醫,見貴妃娘娘將懷有龍嗣的事鬧了出去,就算診出脈象有異,也斷然是不肯再與貴妃說的了,反正若是真得龍子,那便皆大歡喜,若是將來生出來個公主,診脈辨男女的人是蘇太醫,牽連不上旁人的,自然便無人肯說。
可難免也會有見風使舵的小人,私底下告訴了裴皇後也未可知。
朱老夫人苦笑著說道,「你大伯父這些日子的作為,在裴相眼中怕是像個跳梁小丑一樣可笑吧?不過這樣也好,隆寵過盛並非好事,貴妃娘娘得了長公主,也不用像得了皇長子一樣過提心吊膽的生活。」
她望著明萱,「這樣你嫁過去的日子也好過些。」
果然,到了晌午,宮里頭就傳出了消息,說貴妃娘娘產下一位公主,母女平安。
這心心念念了大半年的皇長子臨到頭來竟成了位公主,永寧侯氣得不輕,可這些又偏偏怪不到裴相身上去。
他一口氣憋在胸口難受,縱飲過後,便徑直往侯夫人的宜安堂撒氣,「瞧你養的好女兒,連肚子里懷的是男是女都沒有辨認清楚,就到處嚷嚷了開去,這會可好,明兒上朝,多少人等著看我的笑話!」
他渾身怒氣,絲毫沒有因為侯夫人還病著就減輕,說的話越發難听,「原以為你至少能將兒女教養好,結果一個兩個都是蠢貨。
明茹耳根子軟,沒個自己主意,听風就是雨,原本好好的姻緣自己折騰得無福消受,貴妃從前還是個沉得住氣的,這回竟然鬧出了這樣的笑話,明薔倒是好出息,在南郊莊子上還能讓皇上看中,讓她進宮的旨意已經擬下了,偏在這個當口上,讓別人怎麼想我?這幾個都是你手心里捧著大的,你就是這樣教養女兒的!」
今兒下朝後,皇上將永寧侯單獨留了下來,說要明薔進宮,還封了淑妃的高位。
姐妹一同侍君,也不是沒有過的事,禮部周侍郎的兩個女兒便皆在宮中伴駕,只不過位分不高,一個是婕妤,一個只是才人。永寧侯有兩個在妃位的女兒,原本是件隆恩盛重的事,可明薔進宮的時機不對,貴妃才剛產了公主,他顧長啟便又送了女兒入宮,說起來,這倒算是什麼?
他原本還想據理說服皇上的,可皇上卻十分堅持,還拿出了定情的書信與繡著薔薇花的汗巾,說是早訂下了私情,他縱然驚訝萬分,可事實如鐵,又是皇上的旨意,他是定不能違抗的了。
可永寧侯胸口這股火氣卻是怎麼都下不來的。回來審問過瑞嬤嬤,才知曉了明薔這兩月來的事,令他憤恨的事,這一切竟都是侯夫人縱容著的,他素來忙于朝事,對家里的事不大上心,便是知道一些瑣碎,但許多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可這回臉面俱失,還不知道明日上朝要被多少人嘲諷,那些陳年舊事,便一股腦兒都涌上了心頭。
侯夫人原本就病得不輕,加上突如其來傳來這消息,已經受了一次打擊,這會永寧侯闖進來就是一通責罵,她氣恨不過,勉強撐著起來,「貴妃生的不是皇子,你以為我不難過?以為娘娘不難過?這會子不想著怎麼替娘娘在皇上面前解釋,卻跑進來跟我一個後宅婦人大吼大叫?」
她隨手拿起床頭的花瓶猛然砸了過去,「這些年你做什麼我都忍你讓你,你還當真以為我好欺負不成?是,我除了國公府嫡出小姐的身份,既無容色,也無德才,可當年卻是你們顧家再三上門求娶來的。」
永寧侯冷哼一聲,「倘若不是看在幾個孩子的份上,你以為我會容你至今?」
他在這鬧過一陣,見侯夫人的臉色十分不好,心底不知道怎麼得,竟然涌過一絲暢快,但酒氣微散,腦子卻又恢復了幾許清明,他朝著侯夫人冷笑一聲,「羅氏,你好自為之。」便揮袖而去。
瑞嬤嬤見侯夫人臉色灰敗,忙過去讓她扶好,「侯爺喝了酒,撒的酒瘋,說的這些話明日就會忘記的,您別往心里去,您這病是憂思過度,要心懷開闊些才會好得快。」
侯夫人抓住瑞嬤嬤的手臂,神色卻有些驚慌,她幾乎是帶著哭聲說道,「侯爺定是知道了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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