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筱雅抬起頭，視線因為方才撞到額頭而稍顯模糊。她努力睜大眼楮，終于看清一雙縴長白皙的手，伸到自己面前。
怔了怔，她抬起頭，看到陸皓辰面無表情地對自己說︰
「快起來吧。」
她一甩手轉身就要離開，陸皓辰卻在這時回過身來，挑眉看著她。
耳畔是清晰的風聲。
她……不會是喜歡上那家伙了吧？
「切！要你管？！」白筱雅氣歪了鼻子，用力哼了一聲，不去理睬他。但臉色卻還是窘迫得像天邊的雲霞一般紅。居然把石頭丟到了樹干上，真是丟人！
身後，陸皓辰一瞬不瞬地望著她的背影。
就好像……永遠再也無法將他忘掉一樣……
「哎？」白筱雅歪著頭，面露不解。正在她心中躊躇的時候，一股力道猛地拉住自己的手腕，一個用力，還未等白筱雅反應過來，她整個人便已經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就這樣被突如其來地奪走，她應該傷心，應該氣憤才對……
只是，片刻過後，他的神情又漸漸黯然下來。
夜幕很快到來。
「切！小case！看姑女乃女乃扔一個更遠的！」白筱雅勾一勾唇角，也從腳邊撿起一塊石頭，瞄準河心，用力扔了出去。
「喂！」白筱雅沖著他低吼，「這是我的位置！」
她的初吻，應該被獻給最愛的人。
將購物袋放在長椅上，白筱雅站在河邊被水打濕的石塊上，腳下的高跟鞋站在崎嶇不平的地面上，有些搖搖晃晃。
她不懷好意地抿嘴一笑，用力捅一捅他的胳膊。
她拿出手機，看著屏幕上跳動的時間，苦澀地笑一笑。兩個人就這樣坐在長椅上聊了一下午，期間沒有任何尷尬與停頓，侃侃而談得仿佛多年不見的好友，難以置信，她竟然有一天會與自己的死對頭聊得如此盡興。
石頭竟然打在了河岸邊的樹干上。
「快起來，地上很涼。」微微別過頭去，陸皓辰有些別扭地說。聲音輕微得仿佛快要被風吹走。
「我高興啊！」她笑得沒心沒肺，眼楮亮晶晶得如同夜空中的繁星，「就算不給錢，白工作！我也願意！」
說完，擺了擺手轉身就走。
看著她孩子氣地大吼，陸皓辰笑一笑，視線漫不經心地瞟向其他地方，在看到白筱雅手中的購物袋時，他頓了頓，突然斂住笑意問︰「咱們現在還是高二的學生，用得著實習麼？太早了吧？」
本以為陸皓辰會不理睬自己，兀自回家。沒想到他竟悄悄跟著她，一路來到檸溪河畔。
記憶中突然涌現出一道白光——
「怎麼了？」白筱雅睜大眼楮看著他，有些難以理解。
不知不覺，竟然已經這麼晚了啊……
藍天白雲，晴朗明媚，清澈的河水波光粼粼，河岸對面，一排排屋子窗明幾淨，鱗次櫛比。
看著她發自真心的笑容，陸皓辰默然轉過頭來，遠遠望向河岸的另一邊，臉上的笑意，卻在不知不覺間消失殆盡。
許久，陸皓辰彎子，從腳邊撿起一塊石子，用力擲了出去。那小石頭在空中劃過一個拋物線，然後遠遠地撞入了寧靜的河水中，「撲通」一聲，驚起一層漣漪。
不遠處的草坪上，陸皓辰雙手插兜，緩緩走來。他的步伐輕盈矯健，柔軟的綠地在白色的運動鞋下愈發顯得鮮亮刺眼。
也是這樣寂靜的一個夜晚。
是上天在作弄他麼？
「好好好！」陸皓辰笑著認命道，「不過你一直‘姑女乃女乃、姑女乃女乃’地稱呼自己，實在不是淑女所為！」
那樣清涼的早晨，他的唇片也是微涼而柔軟的。
說完，邁開步子走出了人群。
「當然是夸你咯！」陸皓辰想也不想就回答，仰頭靠在椅背上，愜意地眯起了眼楮，「如果在以前，別人告訴我，白筱雅那個大力丑女居然會來檸溪河這麼有情調的地方，我一定打死都不會相信！」
突如其來的咳嗽聲將白筱雅拉回現實，她回過頭來，在看到那一抹頎長的身影時，驚訝地皺緊了眉頭。
白筱雅停住腳步，在原地氣憤地翻著白眼，握住購物袋的手指也不由得收緊。
粗魯地甩掉陸皓辰的手，白筱雅一邊斜眼瞪著他，一邊輕輕揉著自己的手腕。這家伙的力道實在太大了！也不給個提前量就一把拉她起來！害得她差點摔倒！哼！
朦朧的黎明到來。
然後，一個挺身從長椅上坐起來，一邊看著她，一邊輕拍一拍身邊的座位道，「坐這里吧。」
白筱雅回過神來，望著流動的河水，眼中逐漸亮起凝重的光芒。
輕輕地。
陸皓辰猛地回過神來，轉而看向她，神情在閃過一絲落寞之後，恢復了屬于他的桀驁與痞氣。
為什麼，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那個吻呢？
白筱雅提好購物袋，看著陸皓辰一臉輕蔑地走遠，咬一咬牙，也心有不甘地追了出去。
然後，她的呼吸，也跟著顫抖起來……
聞言，陸皓辰閉著眼楮勾唇一笑，懶洋洋道︰「‘沒教養’，這句話以前專門是用來形容你的，怎麼現在用到我身上來了？」
高遠的天空下，兩個人影安靜地坐在檸溪河畔的長椅上，被濃濃的綠意所包-圍。
側過頭輕瞟一眼長椅上的購物袋，陸皓辰淡淡一笑，良久，坐直了身子，一只手挑起購物袋，一個甩手便扔了出去。
怔怔地看著陸皓辰伸出的右手，白筱雅有些反應不過來。陸皓辰居然好心拉她起來？不可能吧？
陸皓辰搖一搖頭，苦笑了一聲。
「是啊！工作！」氣哄哄地丟下這句話，白筱雅留後站立的身影，揚長而去。
閉了閉眼楮，陸皓辰舒一口氣，站起身，看著白筱雅頭也不回地離去。那個身影，就那樣殘忍地與記憶中的一幕完全重合。
「哈哈哈哈！」陸皓辰笑得直拍腿，「大力丑女！你實在是對不起這個外號！居然打在樹干上！你是要打鳥麼？！」
「砰——」
「這回沒了，長椅是我的了。」他雙手疊交在腦後，整個身體順勢倒在了長椅上。
「看什麼看？！這是我的東西！」白筱雅狠狠瞪著他。
「姑女乃女乃以前就懂得‘教養’兩個字怎麼寫！不像你！沒長進！」白筱雅用力沖他翻個白眼。
午後的檸溪河安靜而溫暖。金燦燦的光芒撒照在河面上，如同碎金子一般耀眼奪目地閃光。綠柳倒垂，交相掩映。粼粼河水，有節奏地輕輕沖刷著河畔的石子，激蕩起晶瑩剔透的水花。
「……」白筱雅瞪著他，「你以為我是吃貨啊！切！姑女乃女乃來這邊是為了陶冶情操！享受自然！知不知道啊？！跟你這種粗俗的家伙簡直沒辦法交流！」
「諾！」白筱雅指著長椅上自己的購物袋，一字一句道，「我的購物袋在那里！所以，現在它是屬于我的！而你——走開！」
陸皓辰笑了笑，側過頭看著她臉上賭氣的表情，心中不覺得柔軟了幾分。他抬起頭，遠遠眺望著廣闊的河岸。
「反正我也不是淑女！怕什麼？！姑女乃女乃喜歡！」白筱雅大笑著大叫道。
晨光熹微，有淡淡的薄霧。
「喂……！干嘛？」
而他，停留在被遺棄的黑暗里，身體不住地顫抖著……
喧鬧了一天的城市逐漸安靜下來，華燈初上的時刻，檸溪河由午後的安靜變為夜晚的靜謐。神秘的夜色下，檸溪河水靜靜流淌，倒映出河畔五彩繽紛的霓虹街燈。
陸皓辰懶懶地睜開一只眼楮，漫不經心地斜睨著她︰「這是公共場所，人人都可以來。誰規定這是屬于你的位置？！」說完，更加肆無忌憚地伸開了胳膊。
細膩的感覺，緩緩流淌進她的心里，讓她忍不住想起那一天——
「沒事。」聲音從容得似乎什麼也沒發生。
白筱雅點點頭，起身整了整褶皺的衣服，看一眼手機，笑道︰「大白痴！姑女乃女乃起駕回宮了！拜拜！」
白筱雅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走的如此之快，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究竟在哪里。明明是要去公交站等車，可不知不覺間，一抬頭才發現，自己竟然走到了檸溪河畔。
「喂！」她一邊小跑跟上他，一邊鄭重地說，「謝謝你剛才的英雄舉動！本姑娘有生之年，能看到狗熊見義勇為！實屬不易！雖然你剛才的所作所為讓我很不高興！但姑女乃女乃還是大人不記小人過！忽略掉手腕的疼，向你道謝來了！」
陸皓辰輕蔑地瞟她一眼，視線落在散落在地的購物袋上，微微皺了皺眉，他彎腰，撿起購物袋瞧了兩眼，還未看個究竟，便被白筱雅一把奪了回去——
「咳咳！」
她伸出手，指尖輕輕撥弄著清澈的河水，溫潤的感覺頓時將她的手指包裹起來。
他的嘴角噙著一絲笑意，似乎是嘲弄的，似乎是輕蔑的，那種若隱若現的笑容，讓白筱雅沒由來地心慌，就好像，他要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一般。皙哎著伸。
白筱雅抬頭看了眼天，夜空中的繁星在不停閃爍，遙遠的光芒灑照下來，雖然微弱，卻依然是人世間最為純潔耀眼的光芒，永遠代表著人們追隨與渴望的期冀。
「真是木頭……」見他沒反應，白筱雅無語地翻個白眼，氣憤道，「好了！道謝完畢！以後我再也不欠你什麼了！走了！」
白筱雅的身子猛地一顫，呆呆地望著寂靜流淌的河水，心中漸漸被一抹莫名的慌張所替代……
陸皓辰苦笑，雙眼一瞬不瞬地看著她越走越遠。直到她的背影完全被無盡的黑暗所吞噬，心中的那一絲光芒，也似乎被泯滅了一般，完全陷入黑暗之中。
她挑了挑眉，上上下下打量起陸皓辰，心里猜測這家伙一定有什麼壞主意，否則，怎麼可能好心拉自己起來？
陸皓辰不耐地挑了挑眉，失笑道︰「切！不就是正裝嗎？有什麼好神秘的？真是無聊……」
白筱雅低頭，看了眼手中的正裝，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明天要去跟顏楓學長實習的事情，臉上的笑意不由得再添了幾分。
「你怎麼來了？」
白筱雅古怪地瞅著他，發現他神情嚴謹似乎沒打什麼壞主意，才放下心來，昂首挺胸地走過去，一屁-股坐在長椅上，冷哼道︰「切！這還差不多！」
寂靜的夜風中。
她的背影漸行漸遠，絕情地，沒有回頭地，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很久之前的某一天……
白筱雅斜眼看他一眼，不屑道︰「真不知道你是想夸我還是損我！」
可是，為什麼每次見到陸皓辰，心里總是安靜無聲？為什麼每次看到他和其他女生在一起，呼吸總是窒息得無法安寧？而每次離別之後，腦海中總是不斷地涌現出他的影子？
她緩緩蹲子，失神地看著溫暖的河水一點點激蕩，甚至有水花拍在她白皙的腳趾上，在紅色的指甲上留下一滴水痕。
陸皓辰懶懶瞥她一眼，不語。
陸皓辰「霍」地睜開雙眼，看著天空輕笑道︰「好好好！」語氣中似乎藏著一絲寵溺。
她驚愕地睜大了眼楮，看著近在咫尺的熟悉的臉龐，身體突然被冰凍了一般無法動彈。
「喂！」看著自己的購物袋被狠狠扔了出去，白筱雅氣得臉色煞白。她小跑上前，撿起被扔出去的購物袋，一邊輕輕拍打著上面的塵土，一邊氣憤地抱怨道，「你是神經病嗎？粗魯得像個土匪一樣！沒教養！」
就好像，小心翼翼地守護著屬于自己的美好……
「是要去工作了嗎？」他冷不丁地問。
她緩緩站起來，目光銳利地盯著他慢慢靠近，輕輕坐在自己身後的長椅上，散漫地靠著椅背仰頭小憩。
他的呼吸灼熱而滾燙，輕盈地噴灑在她的氣息之間。
「回魂了回魂了！」
一切，都顯得那麼唯美而寂靜。
濃濃的夜色。
她紅著臉，胡亂地踢著腳下的小石頭，听到耳邊陸皓辰在哈哈大笑了好久後，終于停下來，帶著未消的笑意問她︰「你好像變了好多啊……」
「那你就去死好了！」白筱雅得意地一笑，「我從小到大，不管是開心還是難過，都喜歡來檸溪河畔！」
白筱雅側過頭去，看到陸皓辰正一瞬不瞬地望著河面發呆，眼中朦朧的神色似乎想起了記憶中的什麼事情。
寂靜的樹林。
「是因為夏夜的晚上會有大排檔麼？」陸皓辰問。
腳下的步子很亂很急。
……
參差的樹木遮擋住稀薄的陽光，在青苔遍地的森林中投下無邊的暗影。
他如同一尊完美的雕像，背脊挺直地屹立著。
良久，面對濃濃夜色，他勾起唇角，輕聲說︰zVXC。
「再見了……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