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郁,如同一張無邊的大網,將整座M城包裹得嚴嚴實實。
昏黃的路燈下,曬了一天的柏油馬路開始降溫,踩在上面只覺得涼意冷颼颼地鑽進衣衫的空隙。
白筱雅一邊抱著胳膊慢慢往家走,一邊失神地看著自己的影子。
走近廚房,水龍頭正嘩嘩作響,他踮起腳透過落地玻璃看過去,發現「美女姐姐」正在沖洗西瓜,一邊沖西瓜還一邊碎碎念︰「靠,這麼輕哪有十斤!估計是被坑了!」說完,砰砰兩巴掌拍在西瓜皮上,震得整個廚房都在轟轟響。
白筱雅猝不及防地打了個寒噤。
***
「不開門……」
一番亂拍亂照下來,白小寶早已筋疲力盡,白筱雅卻依然精力十足得像打了雞血……
「可是……可是可是……」白筱雅急的語無倫次,「這種事情不是需要提前報名嗎?繳費?身份證?個人聯系方式……」
坐在沙發上,白筱雅抱住胳膊,神情嚴肅地審問起白小寶來。
「啊……瘋了……」白筱雅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楮。誰這麼欠扁一大清早地打電話給她?
「那個呀!放心好啦!已經幫你全部搞定!」
切!原來是遇到小流氓了!
她……
她輕輕扔下平底鍋,蹲子捏著白小貝的臉,笑嘻嘻的咧開嘴︰「可愛的小貝!真乖!姐姐現在是不是很漂亮呢?」
白筱雅踩著高跟鞋把手機遞過去,若是擱在以前,有人膽敢在她辛苦擦干淨的地板上留下腳印,她早就一個巴掌扇出去了!
相信,只要一直走下去,總會找到屬于她和顏楓學長的美好世界……
里嗦!
虧得她每天早出晚歸披星戴月任勞任怨事無巨細毫無怨言地照顧著他們,白小寶這個沒良心的小屁孩居然罵她大巫婆?!
什——麼——?!
白小寶不敢違逆,乖得像個機器女圭女圭。
「說到這個,今天記得從我這里拿回去哦。昨天你去試衣間試衣服的時候,我把你的身份證拿走了……記得以後可要好好保管,這種重要證件,不要隨隨便便地往上衣口袋里一塞。唉,害得我好個找……」
其實,白筱雅的膽子是很大的。這一點,光憑她「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美譽」就能推斷出來。在這條女生們避之不及的小路上,偏偏只有白筱雅能夠大搖大擺且安然無恙地穿梭往來,即便是在半夜十二點,也坦然自若得如同行走在自家後院。
她模模索索地去尋手機,模了好一陣,才拿回被窩里。
電話另一邊,金在延似乎被震到了耳朵,「嘶嘶」幾聲夸張的抽氣後,才又語氣平靜地確認道︰「沒錯!就是夏令營!出發時間十點半,當然,在那之前要進行名單確認!所以需要提前到達!」
可是,不知是因為朦朧的月色還是胡同盡頭濃濃的夜霧,今天的小路,竟比平日增添了幾分詭異陰森的氣息。
說完,又轉身滿臉激動地招手叫道︰「小貝小貝快來!田螺姑娘給我們送西瓜來了!」
「不對……」白小寶嘟囔著。
她的心情非常之好,一來是因為一天的收獲頗豐,二來她剛剛為了社會安定做出了一番努力。
半個「喂」字還沒說完,電話那邊的聲音就迫不及待地沖進了耳朵。
「哇……漂亮姐姐,你真的是田螺姑娘啊?!」
「啊,是老姐!」一直以觀望態度觀戰的白小貝終于開了口,有些驚訝有些驚喜地打量眼前的「美女姐姐」。
「又干嘛?」她已經沒有力氣再說話了。
五分鐘後……
住宅區。
她用力搓一搓滿是雞皮疙瘩的雙臂,腳下的步子也不由得加快了許多。
來電顯示——金在延。也美漂看。
她抄起旁邊的平底鍋,沖著白小寶的就招呼過去。
溫柔、大方、開朗、善良……似乎用所有美好的詞匯來形容她都不為過。
(某豆子︰汗,估計也只有小白會把這種事情當做榮耀!)
說起這個鬧鐘鈴聲,是白筱雅昨晚翻來覆去睡不著,偷偷激動地設定下來的。告別了以往單調枯燥的「鈴鈴鈴」,這首歌的意境才更符合蛻變如飛的自己。
居然說她白筱雅是大巫婆?!
該是個怎樣的人呢?
「錢和資料你可以幫我交!那我的身份證呢,難不成你也有?」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美女姐姐」就托著大西瓜走了進來,一腳踢飛高跟鞋,踏著拖鞋走進了廚房。
只是,沒過一會兒——
白筱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此安靜的氣氛中,她的腳步聲也清脆得令人發指。
「嗯!」白小貝眼楮亮亮地點頭,「姐姐好漂亮好漂亮哦!像電影明星一樣!」
「啊!姐姐你好漂亮!小貝差點認不出你了!」她乖乖地抱住白筱雅的大腿,圓圓的小腦袋撒嬌似地在她的肚子上蹭啊蹭。
雖說是夏天,今天晚上的風還真涼啊……
任憑白筱雅再火冒三丈,有這麼個可愛的小妹嬌滴滴地撒嬌,怒氣早就跑到九霄雲外了。
白筱雅的左手用力抓住肩膀上的那只大手,一個反身,胳膊肘順勢重重地砸在了來人的胸口!
好困啊……!
于是,在看到樓下販賣水果的小推車後,她十分大方地掏出票票買了兩個大西瓜。然後,一手托一個,在小商販驚訝的目光中走進了樓門。
「我說白筱雅大小姐!」另一邊的金在延好笑地回敬她,「現在已經九點鐘了,全國勞動人民都開始工作了,我們兩個也該開始我們的契約了吧?」
一陣冷風吹來。
突然——
人是衣服馬是鞍,沒想到被冠了足足兩年「丑女」稱號的她,居然也有翻身農奴把歌唱的一天!不光同學朋友弟弟妹妹輪番夸獎,就連搭訕的大叔也開始對她產生興趣!
她咧開嘴,露出一個輕松的笑容。如果撞鬼了,她說不定會嚇到尿褲子,但是對付小流氓,那可是拿手小菜!
說完,冷哼一聲,拍拍走人,開始尋找下一個搭訕目標。
從被窩里伸出一只胳膊,白筱雅連眼都不睜就重重地按下了手機鬧鈴,翻個身繼續會周公去了。
「白筱雅你終于開機了!」
按下掛斷鍵後,白筱雅才發現她的手機上已經擁堵了N條未讀短信,發信人無一例外都是金在延。
此時,月亮恰被雲朵遮蔽,銀色的光芒便更加薄得似紗,籠罩住這潮濕狹小的角落。
「那是因為……姐姐好漂亮哦!看到姐姐,小寶以為是仙女來了,所以就開了門!小寶知道做錯了,姐姐這麼漂亮,就饒恕小寶一回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白筱雅嚇得渾身一顫,下意識地想逃,可是雙腿卻像灌了鉛一般沉重,一步也無法邁開。
所以,當她一邊笑得嘴巴咧到耳朵根,一邊揉著白小寶的小腦袋瓜兒時,連她自己都忘了剛剛是要批斗白小寶來著。
「哎?」正在看電視的白小貝也不由得面露疑惑,女乃聲女乃氣地問,「哥哥,那個抱西瓜的姐姐是誰呀?」
被這巨大的噪聲突然襲擊,白筱雅齜牙咧嘴地把手機拿到遠處,才沒好氣地抱怨道︰「喂!這才幾點啊,就給我打電話!我好困我要睡覺!」
原來……不是鬼啊……
「關機?白筱雅你怎麼起這麼晚?」
「白筱雅起床了!我們今天要繼續契約!」
「我也不認識。」白小寶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不過五分鐘的時間,連連被一雙弟妹以「電影明星」「仙女下凡」等贊美之詞形容,白筱雅只覺得滿身流的都是蜂蜜,一個字兒——甜!
「是呀是呀!好像劉亦菲呢!」
「咚咚咚——」巨大的敲門聲響徹樓道。
只是——
參加夏令營要進行一系列的個人信息準備與遞交流程,哪有這種突如其來式的?
說時遲那時快——
白筱雅完全要傻了。
穿衣鏡前,白筱雅笑得臉都要抽筋了。她轉個身,對著鏡子擺出一個俏皮的姿勢,又換個視角,作出一系列嫵媚的動作,那模樣好像在拍寫真集。
「GeeGeeGeeGeeBabyBaby,GeeGeeGeeGeeBabyBaby……」少女時代青春靚麗的嗓音又響了起來,順便再說一句,這首歌也是白筱雅昨晚一時興奮換上的……
一個爆栗狠狠敲在白小寶的腦袋瓜上。
接著,抬腳一踢,那位連臉都沒有露的家伙便「哎呦」一聲慘叫,趴在地上鬼哭狼嚎了起來。
「吱呀——」門被拉開,白小寶一邊吃著薯片,一邊仰起頭,先看了看白筱雅手中的大西瓜,又看了看白筱雅的臉,確認是一張雖然很漂亮卻完全的陌生的臉後,他俏皮地堆起一臉笑容︰「美女姐姐,你找誰?」
像個老太婆!
她輕松地拍了拍手,蹦跳著……哦,是搖搖晃晃地踩著高跟鞋走出了胡同。「咚——」
說來說去,只有金在涵的夸獎最為真誠,那清澈如水的眼神,望進去,便深深陷入不能自拔,以至于一直毫無底氣的她,竟然因為那不經意的一瞥,就幾乎完全認同了金在涵的想法。
金在延又要干嘛?
白筱雅美得都要冒泡了,寵溺地揉揉白小貝的小腦袋,抬起頭,看到幾米開外的白小貝正一臉怕怕地從牆角處露出一雙眼楮盯著自己,不由得換上嚴肅的表情。
「喂!為什麼要準備這些東西?我們不是今天繼續逛商場嗎?」白筱雅驚奇地問。
白小寶不說話了,抬起頭眼巴巴地瞅著白筱雅,兩只大眼楮水汪汪地眨啊眨。
「我終于看到所有夢想都開花,追逐的年輕,歌聲多嘹亮……」張韶涵特有的磁性嗓音倏然響起,打破了房間內空曠寂寥的氣氛。
「不是啦,昨天不是買好東西了嘛?今天我們不去商場,去夏令營!」
「什麼?夏令營——?!」白筱雅震驚地重復著。
看著手機里一張張甚為滿意的照片,白筱雅一邊美滋滋地笑,一邊在心里暗自感慨。
另一邊的小貝忙踮起腳揉著哥哥被敲紅的腦門。
白筱雅無力地閉了閉眼楮,按下接通鍵。
「小屁孩快讓開!」被兩個西瓜壓到雙手發麻的白筱雅忍不住怒吼。
白筱雅心里頭那個美啊!
「白筱雅你快一點,再不起來就遲到了!」
現在的她……真的有那麼漂亮嗎?
找——打——!
說完,委屈地低下了頭。
白筱雅怔愣到說不出話。她只能說,金在延這個家伙腦子有毛病,想起一出是一出。昨天還帶著她滿大廈地逛衣服,今天居然又領她去夏令營!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兒,居然也能被他聯系到一起?!
「切!想佔姑女乃女乃的便宜?!十八年後再見吧!」
有……有鬼……!
服務小姐夸她漂亮,可能是因為賣東西時必要的奉承;而金在延的夸獎,極有可能是在炫耀自己的打扮才能;至于陸昊辰那一臉不屑的表情,怎麼看怎麼不覺得她很漂亮的樣子……
一只大手猛地拍在她的肩膀上!
「來來來!幫姐姐拍張照!」
「哦,等下你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帶好洗漱用品和換洗衣服,十點鐘,在學校門口等我就好了……」
另一邊在啃薯片的白小貝也一臉激動地顛顛兒跑過來,眼巴巴地望著他們的「田螺姑娘」。
「哇!姐姐好漂亮!天女下凡!」
這是看完N條短信後白筱雅對金在延的總結評價。
「哎?」白小寶歪著頭,滿臉疑惑。這個姐姐這麼漂亮,怎麼跟她老姐一樣粗魯野蠻呢?
這里是一個陰暗窄小的胡同,道路只有兩米寬,高高的圍牆上爬滿濕漉漉的青苔,旺盛的生命力連綿在歪七扭八的石板地上。
「那個……美女姐姐……」白小寶沉默許久,發現有些話不能不說,終于鼓起勇氣問道,「你是誰呀?我不認識你誒……」
「很好!」白筱雅滿意地點點頭,「只有你和妹妹在家,來了陌生人,該怎麼辦?」
一棟棟高樓聳立如林,密密麻麻地排布在整座小區之內。一邊輕松地哼著歌,白筱雅一邊蹦跳著穿梭在眾樓宇之間,連腳下的高跟鞋也變得十分听話了。
……諸如此類的催促短信堆滿了收件箱,白筱雅甚至懷疑,金在延沒有繼續給她發短信的原因是,自己的收件箱已經達到飽和……
「喂——」
「可是剛剛為什麼開了?!」
她略帶緊張地抓緊了衣襟,深深吸一口氣,平復下波動的心情,許久,望著那窄窄的胡同,輕聲輕腳地走了進去。
沙發上,兩個小家伙一人抱著半個西瓜,用勺子忙不迭地往嘴里送著,一邊還不嫌煩地贊美著他們老姐的美貌。
白筱雅現在顯然沒有心情去欣賞什麼意境氛圍。zVXC。
這……什麼跟什麼啊?!
白小寶這個聰明的小鬼頭,又怎麼會傻呆在原地挨打呢?在白筱雅的平底鍋沖過來之前,他早就一溜煙跑沒了影,只剩下白筱雅氣喘吁吁、臉色發白,提著平底鍋在原地大喘氣。
嗒……嗒……嗒……
走過人來人往的道路,來到每天回家的必經之路。
白筱雅不無羨慕地想著,如果自己也能像金在涵那樣氣質無雙,即便成為單眼皮的小胖墩也無所謂。
清澈的滴水聲在這胡同中久久回響,仿佛近在耳際。
「喂!美女!一個人走夜路不害怕嗎?」身後響起一個粗魯的聲音,隨即,肩膀上的力道變得更加沉重。
帶洗漱用品和換洗衣服?
「白姐姐你起來了沒有?」
「咳咳咳!」她重重地咳了一聲,伸出手指一勾,「你——過來!」
「嗚嗚!好疼呀!」白小寶可憐兮兮地抱住紅紅的腦門,「漂亮姐姐,你好凶,比我老姐還像大巫婆!」
「再不回短信我就打電話了!」
「無聊……」雖然金在延看不到,白筱雅還是忍不住沖著電話翻了個白眼,隨即敷衍似地說著「馬上馬上」,便匆匆地掛斷了電話。
那一天,直到晚上睡覺,白筱雅的嘴角都掛著甜甜的笑容。仿佛找到王子的灰姑娘,她在看到自己的成長和蛻變同時,也看到了不遠處的希望和未來。
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主角是她,心情又好到大滿貫,無論做什麼離譜的事情都是可以接受的。
「作為姐姐,我每天任勞任怨不知辛苦地照顧你!你卻罵我大巫婆!白小寶同學!你說你做的對嗎?!」
從進廚房以來,她除了自言自語了一番之後,就一句話沒說地听著小屁孩嘮嘮叨叨。雖然夸她漂亮她很高興,但這小鬼居然背地里說她壞話,而且被兩個西瓜收買,擅自把陌生人放進來,一點安全意識都沒有,真是太不懂事了!
因為兩只手同時沒空,白筱雅選擇腳踢。
「好你個白小寶!居然這麼罵老姐!看我今天讓你開花——!」
白筱雅松了口氣,僵硬的身體終于放松下來,想要往前走,肩膀上的那只手卻禁錮得不能動彈。
因為她——
夜風刮過,濃濃的夜色愈發深沉,這條常走的路竟也變得詭異了起來。
穿好衣服,白筱雅把長發扎起來,剛剛要踏出臥室,手機卻在這時再一次鬧騰起來。
想著想著,他的兩只大眼楮突然一亮,抿嘴笑道︰「啊!你是不是童話書里的田螺姑娘啊?!看到我和小貝被可惡的老姐虐待!專程給我們送西瓜的?!」
許久,滿地打滾的大漢終于停止了哀嚎,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拍著身上的泥土,一邊粗聲咒罵道︰「靠!現在的淑女都TM開始練跆拳道了!」
電話那邊,金在延還在繼續他的碎碎念,白筱雅卻已經覺得頭大如斗。她的身份證……
沒想到金在延不光是個催促狂,還是個紅果果的小偷!
抬頭看一眼牆上的時鐘,已經九點十分了。也不管金在延是否還在說話,白筱雅忙不迭地掛斷手機,以光速沖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