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妻不淑 第001章 旱!

作者 ︰ 沈閱

夏日炎炎,碧空如洗。

幾株柳樹懨懨垂在池塘旁邊,蟬聲一片。不知愁的蜻蜓似乎也感覺到了燥熱,輕巧繞過爬著豆蔓的籬笆,一頭扎到那剛含苞待放的荷花之上。泥路之上浮塵已經堆了厚厚的一層,幾個孩童拎著一個破得有些不成樣的簸箕,赤腳踏在浮塵上嬉戲,然後雀躍著到了一邊的小溪,開始抓苟延殘喘的寸長小魚。

日當午,正是最讓人困倦的時候。整個天地之間仿佛只有那孩童的嬉鬧之聲。

從那不甚平整的泥路之上,吱呀吱呀走來一輛馬車,馬是老馬,長長的鬃毛略微有些凌亂,鼻子喘著粗氣低頭拉車,間或的抬頭用渾濁的雙眼望望前方,又認命的低下頭去。

突然,老馬一個踉蹌,車幫上瞌睡的小廝一頭撞上車壁,呀的叫喚一聲,只看見前面一輛黑漆雲紋的馬車已經跑出去好幾丈遠。

車廂之中探出一個梳著丫髻的姑娘,不過十二三歲光景,圓圓的臉龐圓圓的眼楮,「臨波你怎麼趕的車」

臨波臉皺成一團,下來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氣︰車 轆陷進坑里了,這還不算,車底下的橫梁裂開,露出白茬,要不是這坑,沒準這車還穩不住,要是出了點什麼事情……

饒是這麼熱的天氣,臨波覺得身上一冷,激靈一下趕緊的叫︰「碧環,快扶小姐下車。」

圓臉碧環扶著自家小姐下了馬車,用帕子不停的扇風,「小姐,這可如何是好?」

谷若華一身骨頭都有些酸痛,又被碧環的帕子晃花了眼,頭頂的火球照的眼楮都有些酸麻,頭皮傳來炙熱的溫度,她深吸一口氣,看著自家那著急的丫頭正在怒斥一臉無辜的臨波。

她無奈的搖搖頭,抬眼望向那車下的橫梁,「臨波,你可有啥法子?」

臨波撓撓頭,忽而一拍腦袋,「呀——離這兩里地是牛溝坪,我在家時候隔壁的柱子一家子在牛溝坪莊子里做活,要不我們過去修修,小姐也順便歇歇腳。」

谷若華貝齒咬住下唇,心里卻是焦急,谷家這些年都是守著那米鋪子過活,而米鋪里的米幾乎都是產自自家的莊子,而這一路看來,田里的禾苗都已經有些卷葉了,要是自家田里也是這樣的境況,到時候這麼一大家子又該如何?自己能夠等,田里的禾苗可等不下去了。

想到這里,她沒有多猶豫,「還有多遠到咱們的莊子?」

碧環轉著圓溜溜的眼楮,「這看見這棵老梧桐之後,再過兩個坡,大概五里地……小姐?……不會是……」

谷若華整整衣衫,「臨波,你把車拉到牛溝坪去修,今日不成就等明日,我們在莊子里等臨淵趕車過來,碧環,去把車上的油紙傘跟包袱拿下來,咱們走著去。」

一句話就已經把事情梳理好了,話音一落就抬腿往前走。

碧環有些不情願,「這麼熱的天氣,小姐你的身子……」

話音未落,被谷若華扭頭瞥了一眼,她趕緊的住了嘴,打傘跟了上去。

不過百十來步的樣子,已經熱汗淋灕,特別是那油紙傘,根本就沒有起到什麼作用,谷若華只覺得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又咬牙往前走了一陣,熱氣四面八方的襲來,她無處躲藏,發鬢間滲出的汗水,往脖頸處流,癢癢的難受。

終于住了腳步,抬頭望向天空,僅有的一絲潔白雲彩也被空中那個大火球燒化了,不知所蹤。

空中,一絲風都沒有。

這讓人焦躁的天氣

比這天氣更讓人煩悶焦躁的,是人的心。

碧環用帕子給她扇風,「小姐,你說這怎麼的就熱成這個樣子還讓不讓人活命了,難怪田里的莊稼都卷了葉子,也不知道我們莊子上的如何了,要不我們也去歇會,這到了莊子里還指不定的能夠如何呢,靠我們兩也提不了兩桶水,你身子又剛好。」

谷若華松了一口氣,往路邊的梧桐樹下站了站,接過碧環遞過來的水囊,喝了一半,仿佛那水馬上就成了汗,紛紛往身上鑽,後背,已經濕透了。

「碧環,去把這包袱皮在那水里泡一會,搭在油紙傘上,五里地咱們走了這麼一陣,也快要到了,剩下的東西拿著,順便洗洗你的臉。」

泡過水的包袱皮搭在油紙傘上,果然的涼快了不少,至少那傘能夠起到作用了,主僕二人往自家的莊子里挪去。

為什麼路途這麼長,到最後只是機械的往前走,谷若華額上的汗水慢慢往臉上淌,有一滴順著睫毛滴進眼里,她也顧不得那麼多,只知道,只要自己前進一步,就離莊子近一步。

終于到了,看見一條半米寬的小溪,里面的水還在緩緩流淌,連日來的提在心頭的石頭終于放了下來。

她多慮了,爹早就說過,谷家雖然沒落了,但是這留下來的莊子卻是寶地,旱澇保收不說,莊子後是大青山,時不時的就能吃上山珍,稻田平整又成片,秀水河從中橫穿而過。

就算這麼久沒有下雨,就算一路上兩旁的稻田已經枯死了不少,莊子里也沒有什麼事情。

兩人正要轉身,見田埂上站起來一個灰衣赤腳的孩子,六七歲模樣,渾身髒兮兮的,也難怪剛才沒有看見他。這時候,她也仿佛沒有看見她們一般,經過若華二人時頭也不抬,就直直的順著往前走,嘴里還念念有詞。

碧環攔在跟前,「小泥鰍你在這做啥?」

小泥鰍這才看清楚來人,「爹讓我看看水到什麼地方了,他們都在河里提水,說咱們的禾苗快要枯死了」

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人的心又提了起來。

到河邊,谷若華看著小泥鰍的爹,老田頭,此時泡在河里,用木桶打水,其余的漢子排成一列,往上傳著木桶,最上面一人把水倒進她們順路走來的小溪之中。

怪不得水渠還有水流,竟是到了這一步了嗎?這麼一整片的稻田,就靠這樣提水無異于杯水車薪。

老田頭滿臉汗水的順著臉上的紋路往下流,這粗壯的漢子見到谷若華的第一句便是帶著哭腔,「小姐,咱們的禾苗怕是保不住了。」

一瞬間,谷若華覺得頭頂的天空突然陰沉下來。

日久不雨,秀水大河水位驟降。

秀水河河岸甚高,三條支流蜿蜒在這片田地之上,老田頭帶領的這群人此時正在秀水河的支流秀波河中奮戰,這河面寬不過三丈左右,剛好的有一半稻田靠河水的澆灌。

而此時的秀波河,水面窄了不少,河兩邊出了淤泥,站在泥濘之中的漢子,都滿頭大汗,不停的傳遞著木桶,然後倒進小溪里。

谷若華張嘴想要說什麼,結果卻什麼也沒有說,扭頭便走。

碧環撐著那搭了包袱皮的奇怪紙傘亦步亦趨。

順著小溪一直走,再繞過田埂,繡鞋早已不成樣子,谷若華的眼楮卻是在那綠波之中來回,幽幽嘆息一下。

「小姐,這不是還綠油油的嘛,河里還有水。」

「要是還有辦法,老田頭是個莊稼老把式,他用得著這般運水嗎?那條小溪里頭的水這樣流淌,就算能夠保住周邊一點,你看這里頭的有用嗎?現在還是綠的,你看這里還有沒有水,這麼熱的天氣,等這泥巴干一些,這禾苗還能活下去?這要是今年沒有收成,鋪子一空,你說今年又該如何?」

碧環嘴張大,確實啊,這要是禾苗保不住,可要怎麼辦?「可是……可是就算這樣也還有老爺跟少爺,小姐你……」

谷若華似乎沒有听見碧環的話,牽著嘴角輕笑,什麼都要等著別人到頭來自己又是什麼?很多東西都等不來的,她比誰都清楚。再說,他們這般心疼自己,自己總也要使點力,才不枉這份情,除了至親,誰還會如此待自己?

溫熱的泥巴裹住了她的腳,一直沒到小腿處,一股子泥味沖鼻而來,滑溜溜的倒是也不難受,禾葉刺啦刺啦的向兩邊分開,軟軟抽打著腿,每走一步都要艱難的從泥窩子里拔腿,有些艱難,她也顧不得,直直的就這麼在稻田之中東倒西歪的走著。

「小姐你好好的下田做啥,這萬一踩到什麼東西可如何是好?」

谷若華看著自己腳上的泥巴,有些話沒有說出口︰秀波河水橫經稻田,一旁還有秀濤河,也能夠派上用場,她讓臨淵趕車去拉的水車,等會選幾個點,至少能夠保證讓禾苗撐下去。

深吸一口氣,情況不好,也沒有那麼糟糕,問題總能解決

老田頭帶著人,一臉疲憊又焦急的跟著過來,眉頭皺成一個川字,望著這片稻田滿眼的不甘心,沙啞道,「再過兩日要是沒水,怕是就難了。」

兩日……

谷家幾百畝稻田,也難怪的老田頭會著急成這般模樣,要是靠木桶這樣提水,不知道能夠救活多少,就是谷若華此時也是沒有什麼把握,心里有些許慶幸,自己讓打造的三架水車,很快就能夠派上用場,而她剛才在這走了半圈,大抵心里也有數。從兩條相距某某米的河里取水,灌溉多少畝的田,已知三架水車一小時可以打水多少多少……

心里暗笑,以前的紙上的題目,活生生的擺在自己跟前。

「田叔,不著急,你先把所有人都召集起來,咱們這田雖然平整,也奈不住實在太大,還是壘上田埂,化成兩畝大小的一塊,有的地方是雙田埂,以後灌水什麼的也方便,現在是什麼情形也說不準,保住一塊是一塊。」

老田頭點頭,卻沒有挪動半分,苦笑起來,「小姐,這……這個時候為啥不提水呢,救回來多少都好,這個時候壘田埂……也太耽擱工夫了。」

看他的樣子,谷若華想著要是不給他交底怕是他心里慌張,「田叔,不瞞您說,我們做好了水車,到時候幾輛水車日夜車水,就再也用不著大家伙這麼辛苦了。」

老田頭一臉茫然,接著眼楮一亮,「水車?倒是以前听人說過,老太爺留下的東西?」

谷若華也不否認,「對啊,祖父留下來的東西,以前也一直用不上,剛巧今年派上了用場,這樣壘上田埂等會剛巧用上,到時候咱就一塊一塊的放滿水。」

正說話間,路上過來一輛馬車,是臨淵趕車到了。

一輛水車架起在秀波河河沿上,谷若華指揮者大家放好,老田頭在上面小心翼翼的踩水,一下又一下,越來越快,滿眼的驚奇歡喜。

下面圍著的人群一片嘩然,「看,快看水竟就這麼上來了」

「有救了,咱們的禾苗有救了」

一時間歡聲一片,木桶東倒西歪的扔在了地上,不知道如何表達心情的莊稼漢子們,有的死死盯著那車上來的水瞧,有的就順著水流一直往前走,更有甚至拍著自己結實的大腿一下癱坐在河沿上,眼圈就發紅了。

連日來的疲憊與恐慌,壓的這群靠收成過活的人們,此時終于找到了一個出口。

老田頭踩著水,底氣十足的分派,「還不快去壘好田埂一人踩上幾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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