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石弦音當時也是這麼說的。」
玄默看著她，繼續說道︰「她並不想做妖魔為禍人間，方才破戒在人間學藝，想要積攢功德，飛升成仙。小祁和我知道以後，幫她掩飾身份，一同在妖獸之森降妖滅魔，經歷了無數次血戰，終于成了朋友。可這秘密還是被她師尊發現，那時楚天宸破空而出，短短幾年之間，就將南楚十三妖族統一起來，聯合建立了南楚，此人魔功蓋世，又擅長御獸之術，南楚的妖獸在他手下，妖力倍增，連著幾次大戰，三聖門和東瀾都折損了大批人手，不得不納貢求和，向南楚送去了大批財寶和……美女。」
謝小蠻心底一寒，腦海中隱隱出現了那時的畫面。
「你與楚天宸同屬妖族，又是天賦異稟的天璣石靈，他定然不會對你有所防備。只要博得他的歡心，便可尋找機會，將他和南楚那些妖獸一並鏟除。這等蓋世功德，定然可以助你功德圓滿，早登仙界極樂之地。」
玄默看到她眼中的異彩閃爍，神情苦澀，知道她想起了一些記憶，也不打擾她，只是苦笑著說道︰「只是當時誰也沒想到，光明殿宗主定下這美人計之時，石弦音已與小祁相戀……惚」
「啊？小祁？」
謝小蠻一怔，霍然坐直了身子，「你說那個死皇帝？怎麼會是他？我……石弦音怎麼會喜歡他？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
「事實如此。是我親眼所見。溫」
玄默伸手抱緊了她，下巴抵在她的發心之中，喃喃地說道︰「小蠻，你總是問我，是不是因為她，才會收下你，可我何嘗不曾擔心，你是因為小祁，才會如此依戀我……」
「不是的，絕對不是因為他。」
謝小蠻果斷地搖頭，隱隱覺得頭疼起來，似乎有什麼關鍵之處怎麼也想不起來，可她無比肯定的是，自己絕對分得清自己喜歡的是誰。
「小蠻喜歡師父，只因為師父是師父，跟別人一點關系都沒有。」
「那就好……」
玄默輕輕吻過她的發梢，說道︰「他們雖是相戀，卻不得不分離。小祁身為東瀾皇族，自然不能為了一己之私，罔顧國家和百姓，只能眼睜睜看著石弦音去了南楚，成為楚天宸的寵妃……」
謝小蠻不由打了個冷顫，整個身子都蜷縮進他懷中，低聲問道︰「師父……若換成是你，你會不會為了東瀾，也放棄小蠻？」
玄默搖搖頭，輕撫著她，「國家興亡，本就是男兒之事。以犧牲女兒家的尊嚴和痛苦換來和平，是一種恥辱。就算真的打不過，我們與東瀾共存亡，也不會將你送給那魔頭凌辱。」
「師父……」
謝小蠻抱緊了他的腰身，開心想要飛起來，卻莫名其妙的又落下淚來。
「我好開心，我不是石弦音，我是師父的小蠻……」
玄默擦去她臉上的淚水，輕輕嘆息道︰「楚天宸修煉的魔功，極為霸道凶狠，可攝心奪魄，移魂御獸，石弦音在南楚十年，三千寵愛集于一身，可她受的苦，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別人都只道她持寵生嬌，唆使楚天宸殺生煉丹，將南楚十三妖族精銳陸續離間誅殺，耗盡南楚財力物力，搭建弦音閣……那十年間，南楚民不聊生，實力大減，就算是楚天宸不死，也無力北上犯境了。」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將他剖熊剜心，封印在萬壑淵中？」
謝小蠻不解地問道︰「反正他都已經沉溺美色之中，對你們沒什麼威脅了啊？」
玄默沉吟了片刻，方才答道︰「虎無傷人心，人有獵虎意。南楚地大物博，卻一直為妖獸盤踞，若是能夠趁機將楚天宸一舉殲滅，東瀾便可揮軍南下，斬草除根……更關鍵的是，事前誰也沒想到，這美人計如此順利的關鍵之處，也是失敗的原因。」
「失敗？」
謝小蠻一怔，忍不住問道︰「不是已經大功告成了嗎？哪里有失敗？」
玄默看著她的雙眼，一字一句地答道︰「失敗之處，便在于楚天宸不死，他一日不死，這禍根就一日不滅，南楚就永無寧日。」
謝小蠻不由自主地抓住衣角，死死地掐在掌心，看著他眼中的幽黑深邃的光芒，想起東瀾皇帝之前說過的話，還有楚天宸曾經說過的話，終于明白這其中的關鍵，臉色頓時變得煞白，身子也跟著顫抖起來。
「他……不死……是因為……因為我？」
玄默握住她的手，不讓她傷到自己，輕聲說道︰「天璣石是女媧補天神石，上可補青天，下可煉化萬物，吸收天地精華，歷經千萬年方才通靈成形，從此不死不滅，與天地同壽。若能與之雙修，得到天璣石靈氣，便可增進修為。楚天宸專寵石弦音，也正因為如此……」
謝小蠻齒間咯咯作響，渾身冷得如墮冰窟。
什麼傾國傾城紅顏禍水，什麼絕世天才萬人敬仰，原來她前世的風光，也不過是因為自身便是一個誘餌。看似三千寵愛在一身，實際上也只是一枚任人擺布的棋子。到頭來，所有的深愛都成為一場騙局，無論是被她所騙過的，還是想要用盡她所有價值的，都只為那點「天賦異稟」……
她終于明白，為何在封印了楚天宸之後，功成名就的石弦音會突然**而亡。
成仙的代價，是放棄靈魂放棄尊嚴放棄自由放棄自我，那就算到了極樂仙界，沒了靈魂的她，還不一樣是任人擺布的棋子？
「小蠻！小蠻！」
玄默用力抱住她，感覺到她渾身發抖，心疼得無以加復，可這些話他若是不說，終有一日她還是會知道，到那時，只怕連對他的信任，都會一並破碎。
「師父……」
謝小蠻抬起頭來，淚汪汪地看著他，楚楚可憐的神情，猶如被棄的小狗兒一般，抓住他的手臂，就不肯再放開。
「小蠻不要做什麼天璣石，也不想成仙，小蠻只要師父一人……」
玄默嘆息一聲，點了點頭。「人也好，妖也罷，我都會陪著你，守著你，不讓任何人再傷害到你……」
謝小蠻向上一仰頭，主動地湊上雙唇，將他的誓言封存在唇間，玄默只怔了一怔，便回吻過去。她的唇上還粘著淚水，甜蜜之中帶著幾分咸澀，卻別有種誘人的滋味，尤其是剛剛經歷了瀾暄祈之死，累積壓抑的情緒在唇齒交纏之間爆發出來，更是讓人心神震顫，無法自持。
在紅牆黃瓦之上，月華星光之下，東瀾皇宮原本沉浸在皇帝駕崩的悲傷氛圍之中，到處都是哭聲一片。唯獨這最高處的琉璃瓦上，兩人忘情擁吻，早已忘了身處何處，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聲慢慢融成一片，形成奇妙的和諧旋律，就連呼吸之間，都帶著彼此的氣息。
那種忘記了過去和未來，忘記了彼此的身份，忘記了周圍的一切，只是全身心地投入這一吻之中，唇舌交纏之間，並非是簡簡單單地相濡以沫，還帶著彼此靈魂的印記，深深地刻入對方的心底，從心底戰栗著，生長出最溫柔纏綿的情絲，絲絲縷縷地，在骨血中纏綿交錯，無法分離。
「小蠻……」
玄默終于放開她，看著她面色緋紅，眼神迷離，嬌媚得完全不似之前那個青澀笨拙的丫頭，就連放手，也是他好容易按捺住體內奔騰咆哮的***，才將她拉開。若是再這樣下去，就算他們再怎樣內息悠長，也無法控制下一步的舉動。
他可不想一時情動，在這皇城之上便要了她。
就算是兩情相悅，他也要給她留下最美好的記憶，而非那種讓她刻骨銘心的恐懼。
不論她是人是妖，是仙是魔，他想要的，只是那個依戀著他，單純地愛著他，無論他是人是妖，只因為他是他的傻丫頭。
唯有最純淨的感情，才能洗去那因天璣石靈帶來的誘惑和羞辱，否則她永遠無法擺月兌雙修的陰影，無法從那個噩夢中真正清醒過來。
「師父……」
謝小蠻這會兒食髓知味，哪里肯就此罷休，糾纏著賴在他懷中，如扭股糖般扭來扭去，弄得他哭笑不得，若非有結界封印將兩人完全與外界隔絕，要是讓人看到他們這般模樣，只怕這為師不尊的污名，更是水洗都不清了。
「莫要胡鬧，天都快亮了，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們再去看看瀾熙和吧。」
玄默好容易安撫了她，看了看宮中的情形，找了個借口，偷偷地施展了安魂術將她催眠，免得她再糾纏下去，他的忍耐力終究有限，經不起這樣沒完沒了的考驗。
謝小蠻累了一夜，嘟噥了幾句，才剛點了點頭，就靠在他懷中，沉沉睡了過去。
玄默終于松了口氣，看著她枕著自己的手臂，嘟著柔女敕紅潤的小嘴，在夢中仍是意猶未盡的模樣，說不出的誘人。
這一夜，對他而言，真是有生以來，最漫長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