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幕降臨 第八十八章 雞籠灣(下)

作者 ︰ 仲夏雷暴夜

更新時間︰2013-01-20

這時候,早有漁船趕回了雞籠灣,把洋輪到來的消息送了回來。

吳磋林乘坐的漁船剛剛靠上碼頭,雞籠街總理林國善已經在那兒等候著他的回來。

看到吳磋林已經上岸,林國善立即揮手趕走身邊的雜人,迫不及待的問道,「吳掌櫃,那洋大人是怎麼說的?」

總理是清代後期鄉治組織中的重職。道光以後,滿清為了彌補保甲制度的不足,在保以下則實行聯莊總理制,由官方發給總理諭帖戳記。其所擁有的職權很大,幾乎把攬了鄉村和地方的一切自治事務,在官治職務方面包括行政和司法上的兩種職務。

從表面上看,很容易誤認為總理為為鄉保長的下屬。實際上,保長為在官人役,根據滿清的法律,保長屬于賤民,總理則為基層行政組織的首領,通常由平民或生員充任。各保之內在行政上居于領導地位的人物為總理,保長通常只是協助總理辦理公事而己。

林國善是雞籠街的首腦人物,整個雞籠的煤炭生意,都有他的股份。面對著強大的利益誘惑,對于官府的煤禁,他采取的是陽奉陰違的做法。明面上他是堅決擁護煤禁,私底下則是要暗度陳倉。

听到吳磋林的回話,林國善相當滿意,黑黑的臉頰頓時充滿了笑容,「好啊,這兩艘洋輪需要兩萬擔煤炭。我們這碼頭邊上的煤炭,幾乎可以清空了。」

想到碼頭上這堆積如山的煤炭就要換成銀兩,聯莊總理林國善滿眼都是小星星。

擔是清朝時期的度量,一擔約合60公斤,兩萬擔相當于1200噸。

吳磋林連連稱是,「是啊,是啊,不過得需要好多的船只,否則一個晚上送不完。」

「沒事,整個雞籠大大小小的漁船有一百多條,讓他們全來。」

「這動靜是不是太大?這四面八方人多嘴雜,會不會有個意外?」吳磋林有些擔心,「本來在八斗子島外面交煤,那就最為安全的。只可惜現在已經刮起了季風,港外風浪很大。」

「怕什麼!」林國善臉一黑,「這是雞籠人共同的財路,誰敢胡說八道,我宰了他。」

說著,他轉頭吩咐,「快快有請林千總!」

林國善要想對抗官府的禁令,把煤炭生意繼續做下去,除了要收買~官府衙門里面的公人,大雞籠汛的千總也是繞不開的一個關鍵。

林千總是大雞籠汛的千總林文察。

大雞籠汛歸艋舺營管轄,艋舺營歸北路協管轄,北路協隸屬台灣鎮管轄。

滿清綠營兵在編制上分為標、協、營、汛四級,全國綠營兵全部分散駐守在各個州縣,平均每一兩個州縣就有1個營的綠營駐軍,營以下又分汛防守,通常全營分散到十多個塘汛,遇有重大戰事再臨時從各塘汛抽調兵力以應對。

林文察本是台灣霧峰人,去年小刀會進攻雞籠,林文察帶領霧峰林家看家護院的200人,跟隨北路協副將曾玉明消滅小刀會。林文察憑借軍功撈上了大雞籠汛的千總。

雞籠街一帶聚居的主要是漳州人,林文察祖籍也是漳州。大家都是鄉里鄉親,林國善又給了一個干股,林千總自然就成了自己人。

雞籠灣口外的海面上,定海艦從南而來,緩緩了降下速度,駛入雞籠港。

遠處外洋的海面上,杜南艦見四下里沒有一艘檣帆的影子,指揮無人機從高空慢慢的降了下來。

「嗚~~」定海艦拉響汽笛,在仙洞鼻外面拋錨停船。

正在戲鳥的馬克惇一驚,手中的草棍也扔了出去,「什麼聲音?哪兒傳來的聲音?」

很快就有衙役前來報告,汽笛聲是從雞籠灣方向傳來的,可能有夷船進港。

「糟糕,洋人真的來了!」艋舺縣丞馬克惇不由得在後腦門上用力拍了一下。

他來雞籠多日,天天遛鳥唱曲,早就忘了自己來雞籠的差事。

馬縣丞帶著人感覺爬到石圍邊上,他手搭涼棚朝海港方向看,海港內只有零零散散的漁船。

定海艦停泊在仙洞鼻外面,有仙洞岩擋住,雞籠街方向自然是看不到停泊的軍艦。

夷人來了,就在港灣門口,他們想干什麼?!

馬縣丞頓時有些六神無主,他立即整裝,準備帶人前往雞籠街碼頭,實地查看情況。

一個老書辦模樣的人從外面進來,他迎頭攔住了馬克惇,「東主,夷情叵測,心急吃不得熱豆腐!」

看到老書辦,馬克惇頓時像見到了親人,「沈先生,夷人隨時可能要進港,你說,我該怎麼辦?!」

這沈先生是他從大陸帶過來的師爺,秀才出身,地道的紹興人。

馬克惇是八旗子弟,遛個小鳥,唱個小曲還行,辦理差事只能是仰仗一幫師爺、書辦解決。

沈先生是個挺精明的小老頭,「東主,無需驚慌。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今第一要務,須得探明情況,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我已經讓雞籠街總理林國善,派人先去打探消息。」

馬克惇頓時安心了一些。

「嗚~~~」

沒過多久,港灣方向又響起了汽笛的長鳴。杜南艦在海上收回了無人機,也駛了過來,和定海艦會合。

夷人怎麼沒玩沒了的拉響汽笛,馬克惇頓時又浮躁起來,他們想干什麼!

馬克惇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房間里面亂轉。沈先生看著馬克惇的心浮氣躁的樣子,也不吭聲,只管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很快,大雞籠汛千總林文察和雞籠街總理林國善等人一同跑過來了。

林文察首先報告說,二沙灣炮台發現仙洞鼻外面停泊了兩艘咪唎堅夷船。

千總林文察是大雞籠汛的最高軍事長官,他是憑軍功才撈上了這個的官位,雖說林文察十分看不起馬克惇這個草包,但在馬克惇前面,林文察顯得十分的恭敬。

千總是正六品的官職,比馬克惇品級還高。但滿清向來是以文制武,小小的七品縣令就能夠保舉六品的軍職,何況馬克惇還是滿大人。所以林千總在馬縣丞前面,什麼也不是。

接著林國善也向馬克惇報告說,有漁船從港外回來,據漁民回報,這咪唎堅夷還是來買煤的,不過夷人看天色已晚,準備明早天大亮,再開船進港。」

「不行!」馬克惇尖叫起來,「不能讓他們進來,買煤,那更是不行!」

馬克惇一陣氣急,嗓子一陣發癢,不由得連聲咳嗽起來。

下人趕緊送上茶水。他喝了一口茶,定定神繼續說道︰「朝廷三令五申,嚴禁私下與夷人交易。當此粵匪、會匪作亂,賊氛不靖,夷人一再來雞籠買煤,難保不萌覬伺之心。」

「大人高見!」大雞籠訊千總林文察連連點頭,「大人,洋輪現在停泊在外港,難免他明天就要進港生事。屬下已經囑咐二沙灣、三沙灣嚴加防範,以防洋輪挑釁。」

「這洋輪要進來,咱決不能首先挑釁,開炮攔截。只能是懷柔!」馬克惇滿臉愁容,期盼的目光投下沈師爺,「雖說這雞籠不是通商口岸,煤炭又是台灣嚴禁開采的物件,可這夷人沒有一個是好說話的。如何才能明白開導,讓他們知難而退呢?」

沈師爺捋著頜下的胡須,笑道︰「東主,某雖不才,但也添為東翁的師爺。受人之托必當忠人之事,這與咪唎堅夷交涉的事務,就由我去了。」

他脖子一揚,傲然的說道,「吾必當不辱使命。」

「好、好、好!」馬克惇十分的歡喜,他看著林國善,「這送給洋人的豬羊瓜果,你們趕緊準備齊全。」

「放心吧,大人,這些都是現成的。」

「這就好了。」馬克惇看看窗外的天色,「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林千總,你準備派誰送沈師爺去跟夷人交涉。」

林國善馬上說道,「大人,還是用漁船吧。漁船是民船,夷人不容易找茬。雞籠街水上功夫了得的漁民很多,夜間行船絕無問題,必包沈師爺安然無恙。」

「大人,我去二沙灣炮台觀察夷人動向,讓大雞籠汛的兵丁做好因應準備。」

沈師爺、林文察和林國善三人一同出了石圍,三頂轎子把三人送到雞籠街海濱。

海濱碼頭雲集著很多的漁船,碼頭東邊靠近田寮河方向,堆了一堆堆高高的煤山。

吳磋林看見三人過來,趕緊迎上前與沈師爺、林文察見禮,然後向林國善報告,說一切已經準備就緒,就等天完全黑下來,再出發。

一旁有人悄無聲息的把一包銀元送進了沈師爺的懷中。

「沒必要待到天完全黑透,現在就準備出發。」沈師爺對林國善說,「不要忘記,縣丞大人說的禮品一定得帶上。」

「真要給洋輪送上豬羊瓜果?」林千總有些不以為然。他是自小喜歡擺槍弄棍,對這搖扇子的酸秀才很是看不上。

「噯~~」沈師爺連連搖頭,他手指碼頭上的那些漁船,「這些船主要是去送禮物,懷柔夷人,煤炭只是附屬而已。我等行事要正,對上對下,全有交代。再說,那些是夷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小心謹慎方為上策。」

本來只是听听而已的林國善猛然一驚,他對沈師爺深施一禮,「一句話點醒夢中人,師爺真是高人啊。」

林國善有些躑躅,「這禮品一時半會備不齊啊!」

「呃,幌子而已,不需要備齊,意思一下就好!」

「哈~」林國善、林文察兩人的手指一齊指向沈師爺,三人會心的笑了起來。

這時月亮已經升了上來,海灣內一片銀白。

碼頭上,一筐筐的煤炭被抬上了漁船。很快,滿載著煤炭的漁船,借助著明亮的月光,一艘艘的駛向仙洞鼻外面。

仙洞鼻外港,定海艦、杜南艦各有三個高高的桅桿,上面掛著的電弧燈發出刺眼的白光,把這一片海面全都照亮。

一艘艘的漁船來回穿梭,一筐筐的煤不斷的從漁船上卸下,倒進貨艙。

馬克惇在石圍內,等著沈師爺回來稟報情況,等得心焦。下人送上來的晚飯,他也全無食欲。幾次登臨到石圍上往海灣方向看去,夜色朦朧,什麼也看不清楚。

就在馬縣丞坐在房間里面手足無措的時候,沈師爺回來了。

沈師爺一進大廳,就笑容滿面的抱拳施禮,「恭喜大人,賀喜大人!」

他稟告馬克惇,這咪唎堅夷人雖遠隔重洋,但也敬畏中華天威,加上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夷船表示願意明早就離開雞籠。

「哈~哈~」馬克惇頓時興奮起來,「此乃聖上之佑,朝廷之福!」

說話間,只見他雙手向北抱拳,神情極為恭敬。

「當然,也是先生的功勞!」馬克惇十分親熱的拍拍沈師爺的肩,「來,我們擺酒慶賀。」

「不過,夷人還提了一個條件。」

馬克惇頓時心一沉,「什麼條件?」

「咪唎堅夷說,他們火輪船存煤已經不多,無法開往香港、上海,所以~~~」

沒等沈師爺把話說完,馬縣丞就把話接了過去,「咪唎堅夷人想買一點煤是吧?咱們不賣,送他們五十擔好了。」

他手一揮,「讓林國善現在就派人送去!」

這是一個不眠之夜。雞籠灣的漁船來回穿梭了一個晚上,舟山艦、杜南艦的槍帆部門也忙碌了一個夜晚。天亮之前,兩艦總算把煤炭全都裝滿。

陸輝天十分的疲乏,他走進船台,「海鷹揚,讓他們開始搞早飯吧。已經五點了,想睡也睡不成了。」

海鷹揚與張信輪流值班,下半夜是他守候在船台。

「通知兩艦開始備航!」王鐵錘還是十分的精神,「等吃完早飯,開船之後再睡。」

不一會,張信打著哈欠,從外面進來,「這什麼世道,咱們可是洋人啊,還受這麼個折磨。」

昨晚張信雖然是和海鷹揚輪流值班,但艙面甲板上面叮叮咚咚的,讓他無法入睡。

海鷹揚也深有同感,「隊長,像這樣整煤,實在是太辛苦了。」

「就是啊!人受苦不說,還要花費大量的金錢,依我之見,干脆拿下得了。」張信一邊說,一邊偷偷的觀察王鐵錘的表情,「

王鐵錘這時候也有些犯嘀咕,是不是要先拿下雞籠?原計劃是十二月底攻佔雞籠,要不要提前到十一月?

兵力問題、碼頭問題、衛生防疫問題等等,王鐵錘想著想著,覺得有些頭暈,一個晚上沒睡覺,早飯也沒吃,他知道自己有些低血糖。

算了不想了,他擺擺手,「備航吧,咱們回去之後再研究。」

11月2日早晨,兩艦拉著長長的汽笛,起錨回航。

雞籠石圍子里的馬克惇听到這汽笛聲,禁不住熱淚盈眶,「阿彌陀佛~無量天尊~這幫咪唎堅夷人總算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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