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蒼生 第七十二章 恩仇難了

作者 ︰ 簫依人

蕭原所率騎兵在兩國陣前排開,卻令數萬兵士齊聲向兩國叫道︰"請兩國主帥答話。"

西風之中,這萬人齊聲的呼喊顯得蒼勁而悲涼,一如這已非人間武尊的藍陵武安王蕭原,將這斜陽余暉的戰場當作了自己的最後歸宿。

金夏陣中開啟轅門,緩緩推出十余架木車來。只見這木車如雲梯車一般,層層疊疊架著架著木架,高可達十余丈,卻從上至下排列開六七個獸首,焰光暗射,料必是噴火器。木車之後便又是一排連弩器,如一個木箱,只在正面現出一道口子,隱見箭矢寒光。在這兩種利器之前,那藍陵數萬騎軍又如何當得,更何況其後還排開八道鐵甲兵方陣。

再看鐵丹營中,卻是五色旗幟分出五營兵士來,刀劍槍戟弩,近十萬人按五方站定,又立起無數彩旗。若未見識過鐵丹宮城禁衛那變幻莫測的旗中殺陣,自是不明這如許多旗幟有何作用。

蕭原策著火紅色的駿馬一人向兩軍陣前移來,時左時右的來回踱著,竟如同信馬由韁般的意態悠閑。身後的騎兵仍在同聲呼喊,如若未得到應承便要一直喊下去一般。

許久之後,那金夏國主帥著一身青色衣甲,在數百鐵甲兵護衛下走來。

蕭原將劍朝天一指,令部下停止喚聲,隨即又朝那主帥一指道︰"我藍陵與貴國從無過節交惡,過去數百年中幾番歃血為盟,金夏與藍陵向同為會盟中堅,先帝在世,更與貴國定下永不互犯之約,為何受那鐵丹蠱惑,將兩國長久毀于一旦?且那鐵丹窮兵黷武,四處挑起戰端,包舉九州之心路人皆知。即便我藍陵被爾二國所破,鐵丹也必圖你金夏。與蛇同謀,總難免遭其反噬。更何況要想滅我藍陵,天下誰敢自問能輕易做到。怕是你二國百萬將士亦有力來攻,無力回國。"

那金夏主帥卻道︰"自五十年前,武尊之位被你藍陵奪走之後,敝國先帝重傷不治,駕崩前下遺詔,有朝一日定要滅你藍陵。近日你不顧國事,孤身一人離國遠行,招致一片亂象,鐵丹暗中策動的幾次你朝中重臣叛舉雖都未成功,也使你國中元氣大傷。鐵丹與你藍陵十年和約已過,加你無心國事,天與不取,必致其禍。你如今也丟了武尊之位,可見是天奪其魄,正是到了要你藍陵衰亡之時。"

蕭原大笑道︰"蕭某已決心不再離開此間。取蕭某頭顱容易,要想取藍陵寸土卻是休想。"

道罷之後便陡然從馬上躍起,竟將金夏主帥抓住一起拖下了地。那青衣主帥帶數百人出陣,正是防備蕭原偷襲,休說此舉與戰場上禮法不合,即便是蕭原突然來襲,也只是單身一人,馬上交戰,加數百鐵甲兵環伺,怎能讓他得手。萬不料蕭原一國之君,竟突然使出了這般無賴的手段,將那金夏主帥拉下馬後在地上翻滾亂打,那些鐵甲兵雖立即圍來,但兩人纏在一處,若倉促出手,難免傷到己方大將。

那主帥若在馬戰時也是一員驍將,但在蕭原這等無賴纏斗之下也亂了章法,翻滾一陣後便被蕭原架起,一柄短刀架在頸間。那些鐵甲兵緊緊圍住,卻不知這一局面該如何應付。

蕭原喝道︰"還不退開,是要看著我將你主帥頭顱割下嗎?"

道罷便一手揮下那主帥的蒙面鐵盔,卻不想隨即便是一蓬紫色長發如流灑下。蕭原萬沒有料到這金夏主帥竟是女將,再看她一臉怨毒之下卻偏麗容姣好,雖已年過四旬卻尤如二八妙齡。

蕭原吸一口冷氣道︰"墨如彥安君陛下你竟也是御駕親征嗎?"

此人正是金夏國當今聖上,女帝彥安君。

彥安君雙眼之中若有毒刺,恐怕已將蕭原刺死。"難為你還記得我的長相。"

蕭原若有點出神般道︰"我如何能忘記,秋明長相和你當時一般無二。"

彥安君恨聲道︰"秋明,銘秋,你既知是我的骨肉,卻也要在她名字中記著那個賤人。"

蕭原怒喝道︰"你叫她什麼!"揚起手掌,似便要往這彥安君頭上擊下。

彥安君看著他的手掌,眼中滿是鄙夷之色,冷冷道︰"你劈下就是。"

蕭原一震,听到此語後卻如同瞬間回到許久之前。二十五年之前,在武尊大會之上,因蕭原勇武灑月兌之姿而為之傾心的,又豈止沙華麗嘉一人而已。這金夏女國的儲君墨如當時也是參會之人,幾次暗算蕭原,都被他化去。蕭原雖恨此女出手陰毒,但不願傷女子,是以數次可以結果墨如,卻終未下手。如此心軟,不但使在他掌底保得性命的墨如對他產生情愫,連一旁觀戰的沙華麗嘉也因為此故對蕭原念念不忘,從此掉入樊籠。

蕭原心中唯有赤水公主吟秋,自是叫日後兩國女帝暗自傷心。舉兵滅赤水之後,吟秋行蹤難覓,不想在四處尋覓到赤水南疆之時,卻中了墨如設下的圈套,失手被擒,且因被逼服下幻藥,竟將化裝成一般裝束的墨如錯認為是吟秋,有了**之事。等數日後蕭原清醒過來,那已繼位為彥安君的墨如竟不殺他,卻將他放歸,要他一輩子都活在背叛吟秋的陰影之中。所以蕭原在重見桃影之後,甘願死于她劍下,桃影又哪里知道蕭原所贖之罪,不止于弒父之仇呢。

其後緊接而至便是鐵丹入侵化顯,蕭原擊退鐵丹軍,三國簽下那十年和約之後,便已生出退意,只是自己自吟秋之後便不顧朝臣萬姓非議,不肯納妃嬪,沒有子息,又教誰掌神器。不想自被彥安君擒獲一年有余之後,卻有一道人抱著一個女嬰到藍陵國都入宮尋他。那道人名喚柳禪,是道家東明派掌尊之弟,自六教會誅天憶魔女之後便與蕭原相熟。柳禪曾在一黑水潭中救出一南明門道人,那道人彌留之際將洞中的女嬰托付給他,說是半年之前在一溪邊拾得,襁褓之中附著一枚鋼鏢。柳禪認出這鋼鏢正是蕭家之物,便將這女嬰帶至藍陵國中。蕭原雖不願相信這女嬰便是自己和彥安君所生,但同屬兩國之君,彼此間怎好詢問當年隱秘之事,只得暫且收留下,取名卻叫"秋明",確是"銘秋"之意。不想數年之後,秋明慢慢長大,眉目之間更似墨如,蕭原便知此女必為自己骨肉,但實不願女兒有一個如此陰毒的母親,便從未告知秋明身世。

這女子連自己親身女兒都拋棄近廿載而不聞不問,如今與鐵丹妖女聯手興兵而來,可見心中齎恨是如何之深。蕭原在那龍虎雙相塔上曾說"我蕭某平生最恨的便是這般心如蛇蠍的女子",其實並不僅指沙華麗嘉而已。但他一輩子雖剛強自負,但對女子卻總是心軟。當年武尊大會之上尚且幾次狠不下心掌劈墨如,如今對方與自己生有一女,更難下手。

蕭原嘆得一聲,將掌放下,卻將拿短刀都收了回來。那些鐵甲兵見蕭原已松開聖上,便又發一聲喊要圍上,亂槍將蕭原刺死。

"慢!"那彥安君將部下喝下。"二十五年前,你幾次掌下饒我不死,我若就這樣叫你丟了性命,你死也不服。還是戰場上再分個生死吧。"

蕭原聞此言似無任何反應,只是往西邊行去,那些鐵甲兵讓出一道口子,蕭原經過時眼中直將他們事若無物。

只見蕭原透著長長的身影,並未回陣中,卻反而重新跳上那匹紅馬,又往鐵丹陣前移來。又朗聲向鐵丹陣中叫道︰"馭天帝也請出陣一見。"

那沙華麗嘉騎一匹白馬,身上羽衫輕飄,非但不似軍中戎裝,甚至全然看不出是一國之君,如同民間女子在山澗之間放步閑游一般。

蕭原道︰"我知你二人恨的只是蕭某,並非藍陵,且我已讓位,將藍陵交與下一任武尊之手。廿載恩怨,就于今日在這戰場之上解決,蕭某不死不休,給你們一個完整的交待。馭天陛下你意下如何?"

沙華麗嘉輕搖頭笑道︰"你一命如何,如今我已不關心了。你與彥安君自去了結便是。只不過你藍陵千萬子民還需被我一用,好換得某人一言。"

蕭原怒道︰"除了蕭某一命,你還需要什麼才願終止與藍陵為敵?"

沙華麗嘉笑道︰"我要的,你給不了的。"

"我也給不了。"蕭原正要回答,卻聞滌生從空中飛來道。"我不能帶你同行,但若你不願退軍,我卻可將你帶至西星海,交與你那師父陸離神君。"

沙華麗嘉一顫,看向滌生時,卻見他臉上冰冷如鐵,現出從未見過的一種絕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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