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我寧願選擇天各一方
（一）
夜幕已深，火車餐車，只剩兩三桌人，冷冷清清的，以前似乎沒有機會讓我和趙敏敏單獨聊這麼久，這麼晚。
學生時期不用說，幾乎每個場合李慧這個小丫頭都在，趙敏敏有意識地避免和我單獨在一起；職場時期，單獨長時在一起的場合，也就是讓我體驗趙敏敏蕩魂攝魄一吻的那一次。
趙敏敏今天竟然陪我喝的啤酒，而且還喝的不少，她臉泛紅霞，嬌艷動人，日光燈下，艷麗不可逼視。
「趙敏敏，我記得第一次向你借的書是《簡愛》，你也挺喜歡這本書的，可以說一下為什麼嗎？」我想多了解一下趙敏敏的內心世界。
「肖青松，你還真會找切入點呢，想借此了解我的內心吧，夏洛蒂-勃朗特的《簡愛》，我是挺喜歡的，那麼一個經典愛情故事，我也是一個女孩子，也有情潮翻涌，也渴望一段美好愛情，但是，我和簡愛一樣，也有一個不幸的童年少年，那些事情，好多年了，今天高興，不提了。」趙敏敏一提到她的童年少年，語氣又傷感起來。
「趙敏敏，童年少年，有些事情壓在心里，不好的，說出來會舒服一些，可以讓我分擔一下嗎？」我看趙敏敏又傷感起來，小心翼翼地試探一下。
「肖青松，那些事情，我可以告訴李慧，甚至可以告訴其他追我的男孩子，但是，我不想告訴你，原因我自己也不清楚，我真的不想讓你知道那些事情，所以你也別問了，我不會告訴你的。」趙敏敏沉默了一下，有點動情地說。
（二）
窗外一片漆黑，偶爾零星燈火一閃而過，窗內燈光明亮。
「肖青松，老是你主動問我問題，這樣，我也問你一下對一本書的看法，一定要說實話啊！」趙敏敏挺認真地說。
「趙敏敏，只能問高等數學或線性代數，言情小說，我從來沒看過，不要問的。」我鄭重其事地說。
「肖青松，言情小說，你還沒看過，給我寫的情書，有多少是從言情小說中抄的，有一些我都直接見到過出處，拜托你，肖青松，多搞些原創的好不好！」
趙敏敏紅著臉啐道。
「肖青松，听好，張愛玲的《半生緣》，評價一下顧曼楨的命運、遭遇和結局，記著，必須說心底深處的真實想法！」趙敏敏認真提了這樣一個問題。
「趙敏敏，你也太狠了吧，張愛玲的《半生緣》是我最不敢看的一本書，大學追求你時期，我用了很長時間，斷斷續續才勉強看完，然後就不敢看第二遍了，顧曼楨的命運和遭遇，只能這樣評價︰悲慘，太悲慘了！我非常非常佩服張愛玲，她能用那麼冷靜的語氣，以超然的態度，讓顧曼楨經歷被祝鴻才，姐姐是策劃者，母親默許甚至支持，被後還要被監jin，被玻璃劃傷手，然後還要被迫把自己的人的孩子生下來，生完孩子後從醫院逃離，孤苦無依，又獲知那個懦弱的沈世鈞結婚，但還要自己找工作孤苦伶仃地活著，張愛玲還不算完，又讓顧曼楨因為孩子的原因再回來嫁給那個自己的祝鴻才，悲慘，太悲慘了！」我情緒有點激動。
「肖青松，還問一個問題，真實想法啊，顧曼楨被，並且生了祝鴻才的孩子以後，逃離魔窟，給沈世鈞寫了一封信，書中是讓沈母燒掉了，我們假設沈世鈞收到了這封信，你認為沈世鈞會不計較顧曼楨的經歷，回到顧曼楨的身邊嗎？」
趙敏敏仍然挺認真地問。
「趙敏敏，我看《半生緣》過程中，無數次想沖進去拯救顧曼楨、照顧顧曼楨，但我沖進不去，主動權在張愛玲那里，顧曼楨被，並且生了祝鴻才的孩子，這段經歷，沈世鈞是否計較，是否回到顧曼楨身邊，我不清楚，但是，如果張愛玲給我這個機會，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立即回到顧曼楨身邊，照顧她，擁抱她，撫慰她，愛她，娶她，原因很簡單，因為顧曼楨是我喜歡的人，愛的人，顧曼楨以前的痛苦經歷已經無法改變，我不會再讓顧曼楨再經受以後的磨難了！」
我也很認真的回答，我發自內心就是這樣想的。
趙敏敏沉默了一會，莞爾一笑，說︰「肖青松，想不到，你對顧曼楨用情挺深的！」
我有點著急地說︰「趙敏敏，你不要不講理好不好，是你讓我說真心話的，從追求你以來，我把所有言情小說或言情影視劇的女主角都當成你，我說立即會回到顧曼楨身邊，照顧她，擁抱她，撫慰她，愛她，娶她，實際是說，立即會回到趙敏敏身邊，照顧她，擁抱她，撫慰她，愛她，娶她！」
趙敏敏看我著急的樣子，又是嫣然一笑，說︰「肖青松，你的意思我怎麼會不知道，我心里好高興啊！」
「肖青松，那結局張愛玲又讓顧曼楨和沈世鈞十幾年後再重逢，如何評價？」趙敏敏還是認真地問。
「趙敏敏，十幾年後再重逢，這說明張愛玲手下留情了，顧曼楨所受那麼悲慘的遭遇必須讓那個可惡的沈世鈞知道，他在顧曼楨最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離開顧曼楨，置自己的戀人于悲慘境地，十幾年後再重逢，讓可惡的沈世鈞欲哭無淚，良心一輩子受譴責！」我情緒仍然有點激動。
「肖青松，張愛玲安排十幾年後顧曼楨和沈世鈞在重逢，我認為張愛玲要表達最重要一句話是︰
——從前最後一次見面，至少是突如其來的，沒有訣別。今天從這里走出去，是永別了，清清楚楚，就跟死了的一樣。
也就是說如果天各一方，永不相見，顧曼楨和沈世鈞都有個思念，無論兩人是結婚了還是像顧曼楨那樣遭遇了極其悲慘的事情，畢竟都在心里裝著對方，沒有永別，但是，重逢了，見面了，那就是真正的永別了，如張愛玲所說的‘清清楚楚，就跟死了的一樣’，所以，如果我是顧曼楨，即使遭遇了很不幸的事，那麼我也寧願選擇默默承受，也寧願選擇天各一方，永不相見！」
趙敏敏真的是很認真，她真的將我們兩人的結局安排為天各一方，永不相見！
我想，在一定程度上，趙敏敏比張愛玲都冷靜，都狠心！但是，我就又偏偏喜歡這個又冷靜，又狠心的趙敏敏！
（三）
「趙敏敏，我也有一個文學方面的問題想向你請教一下，你的大學語文一直很好的。」因為氣氛有點沉重，我想轉移一個輕松的話題。
「肖青松，你不對外號稱北大第一才子嗎，還有問題請教我？」趙敏敏有點疑惑地說。
我鄭重其事地說︰「我寫過一篇稿子，個人認為挺優秀的，但責任編輯退稿了，提了幾個問題，指出了幾個病句，請教了好幾個人都解決不了，只好問你了。」
然後，我快速地在一張紙上把陸莉轉交的那封情書寫下來，讓趙敏敏看。因為此時此刻要靠這封經典情書打破一下「尷尬」的氣氛，請原諒我再一次引用該情書，並且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
陸莉同學︰
我很喜歡你們宿舍的趙敏敏，請麻煩你轉交一下她。
趙敏敏，第一次見到你就喜歡上你，你讓我朝思暮想，你讓我魂牽夢繞，我不知道到哪里還能找到像你這樣的美麗女孩。
感謝上天讓你出現在我生命里！
昨晚又夢到你了，對不起，我又吻了你，感覺你的唇香甜冰涼，不知真實和你接吻的感覺是否是這樣？
但是，那個美好的時刻也許要等一年，也許要等三年，也許————
也許真要實現多少人追求多少時間也沒有追求到的那兩個字！
謝謝陸莉同學，祝學習愉快！
肖青松同學
一九九六年六月十一日
趙敏敏不知我搞什麼鬼，疑惑地接過那張紙，當她看到那張紙的內容時，立即臉色緋紅，把我的經典情書扔給我︰「肖青松，你要死啊，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我仍然鄭重其事地說︰「趙敏敏同學，拜托你嚴肅一下，責任編輯真的提了好幾個問題，我就選兩個請教一下你吧。」
「趙敏敏，听著，第一個問題，夢中情人版的趙敏敏，真人版的趙敏敏，我都幸運的吻到了，感覺為什麼都是冰涼的？香甜這個問題就不再討論了，那是我有生以來品嘗過的最香甜的吻！」
趙敏敏臉色漲得通紅，站起來捶了我幾下，說︰「肖青松，你真的好壞，佔了人家便宜，還取笑人家！看來，你吻過不少女孩，你還挺花呢！」
「趙敏敏，我對天發誓，我和你接吻是我的初吻，李慧僅僅是我趁她酒醉後偷偷吻了一下，是我單方行為，不算接吻。」
趙敏敏捶我的力度更大了！
我又鄭重其事地說︰「趙敏敏同學，嚴肅點，還有第二個問題呢，哎，公共場合，不能使用暴力！」
「責任編輯的第二個問題是，‘也許真要實現多少人追求多少時間也沒有追求到的那兩個字！’這句話太羅嗦，‘那兩個字’是什麼字直接說出來就行了，前面還加那麼長的定語，他最後讓我告訴他‘那兩個字’到底是什麼字。」
趙敏敏這次沒使用暴力，臉色緋紅地說︰「肖青松，還說呢，有你這麼送情書的嗎，陸莉都讓你弄哭了，整個宿舍都知道情書的內容了，‘那兩個字’就是‘永遠’吧。」
「趙敏敏，我們是心有靈犀，我寫情書的本意就是‘永遠’，永遠追你、愛你，不過，我後來又想到兩個字，好像也挺好，也符合條件，那就是‘永恆’！」
趙敏敏還真體會了一下，然後說︰「‘永遠’也好，‘永恆’也好，那麼多人追求了那麼多時間，世間男女又有誰真正實現了呢，驚雷裂墓，英台入墳，然後，梁祝成蝶，雙雙飛舞，是挺浪漫的，但他們的生命都不存在了，能說是實現了‘永遠’或‘永恆’嗎？我想，成就一段淒美愛情，不一定非得以犧牲演繹者一方甚至雙方的的生命為代價！」